蟠龙山是夹在太平山和四面山之间的一座小山。翻过山背是田坵(属江西),下走十里是沙店。她原是沙店公社的一个大队,名叫青山五大队。百十户人家,四百多人口,居住在被山峰环绕下的小盆地里。有聂家、肖家垅、水口铺、谭家、后湖、王家畈等十来个屋场,整个山村长三里多,宽二里余。我的同年娘就住水口铺。
我的同年娘待我视如己出。我小时候常常在她家一住就是十天半月。她家有好吃的,总是留给我,总是让我吃个够。
从同年娘家门前往右边走,路边下有一股泉水,一个一尺围的竹筒直通泉眼,满竹筒的泉水长年累月,日夜不停地流着,几十秒钟就可接满一桶水,从水面向下看,可看清水桶的木纹。冬天,刚装在水桶的水还会冒着腾腾热气。夏天,用泉水洗手洗脸,顿觉暑热全消。上上下下过路的人都爱喝此水解渴。一年四季,新媳妇在这里洗衣,姑娘们在这里洗菜,水声、笑声、锤衣声汇成了山村的交响曲!
从同年娘门前往左走不远就是一条小河。河面上布满了麻石头,有大的,有小的,有圆的,也有扁的,水从石旁中流过,时而哗哗,时而潺潺,时而叮叮咚咚,不停地变换着调子。那水真清啊!可以看见水底的沙石,可以看见水草丛的小虾,还可以看见红刺佬(小鱼名)在水中游来游去。夏天的小河是小伙伴们的乐园,有摸鱼的,有捉虾的,还有打水仗的,欢笑声震动了整个蟠龙山!
蟠龙山的夏天特别凉爽。三伏天时,山下骄阳似火,山上却凉风习习,气候宜人。那里常常是大雾弥漫,雾气带着湿气,穿堂入室。但闻人语响,雾中不见人。有时走在路上,无意钻出了云海,大有人在云上,雾在脚下那种飘然若仙之感。若是下着一两天雨,老人们就得穿上夹衣。若放晴时,屋门前常会有人晒太阳。人们说:避暑,蟠龙山不亚于九宫山。
秋天到了,蟠龙山上的野果成熟了。八月绽、九月黄、麻栗、山楂、猕猴桃……应有尽有。记得有一次,同年娘带我到离她家不远的山上去摘猕猴桃。只见猕猴桃藤攀上竹子,攀上油茶树长成了一个个猕猴桃棚。棚在竹尾上的猕猴桃结得再好,也只得望洋兴叹。我们只好到油茶林里去找,忽然我俩发现一个棚子的猕猴桃结得又大又多,不见叶子,只见果实。那褐色的果皮,青黄的果肉,吃在嘴里又软又甜,我们吃饱了,又摘了满满一背箩回家了。还有一次,同年娘带我去捡麻栗。天刚亮我们和山村里的一群人出发了,当我们爬上四面山山腰时,太阳照亮了群山,我俯瞰着整个山村,只见长满了翠竹的蟠龙山像一条绿色的巨龙盘在山村周围。走出竹林就进麻栗林。那满山麻栗树,每根树枝上都有一簇簇开着口笑的麻栗球,时不时吐出麻栗,惊飞了小鸟,砸中了人头,敲响了地上枯叶。同年娘告诉我,捡麻栗要拨开枯枝枯叶才好发现麻栗,运气好时在低洼处还可见一堆麻栗。捡麻栗是一件令人快乐的事,麻栗越来越多,提篮越来越满。不知不觉日已近山,我们披着晚霞满载而归。
我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到初中乃至高中,每年节假日都到田坵驮杂木筒,这是我们学生唯一的挣钱门路。刚开始每天赚个八角至一元不等。一年下来,一年的书学费有了,鞋袜钱也有了。那时候,天刚蒙蒙亮就出门,走到蟠龙山那里人正吃早饭,再翻过五里包到田坵山上背回杂木,转到蟠龙山时正是中午。大部分人都是饿着肚子驮树下沙店,我却是在同年娘家吃得饱饱的下山。几年来,几百次的往返于沙店、田坵,记下了一路上的每一条沟,每一个坎,特别记下了从聂家到下徐一路上的每一个蹬,每一个坑,更记下了同年娘一家人对我的关心和爱护。不光每天给我提供可口的饭菜,而且在下雨时有人给我送斗笠,迟回时有人到半路去接我。
那时候,蟠龙山上很热闹。有拖竹下山的,有到田坵驮树的,还有田坵大队的人到沙店买货的,每天路上行人络绎不绝。谭家的桥屋,水口铺的凉亭,聂家的大树下都是人们休息的好地方。连村里唯一的小卖部也是生意兴隆。
我参加工作后,常上蟠龙山看望同年娘及其家人。由于工作关系又结识了家住那里的王俊、王义龙、舒思文三位老师,他们为人朴实,热情好客,都成了我的好朋友。后来有的地位升了,有的身份变了,但是一如既往地关心我,帮助我。舒思文老师还是扶着我领着我在文学创作的道路上前行的人!
人老爱恋旧,至今我还常常梦上蟠龙山。梦见哪里的山,梦见哪里的水,梦见哪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