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清明时节,会不由地想起唐朝诗人杜牧的《清明》:“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在南方清明是个多雨的季节,然而这雨却不似夏天的苦雨、秋天的愁雨,这雨是春雨。春雨少而稀贵,于是有甘露之说,自古便有“春雨贵如油”的形容,诗人是如此将甘美香甜的美酒与春雨相提,更是烘显春雨与生命紧紧相连的珍贵之情。
到清明照例是扫墓的日子,在我们家乡把清明扫墓称为上坟,是一年祭祀活动中最为隆重的一次,依乡俗,一年中之中大致有三次是要到自己去世的亲人墓前祭奠,一次是十月初一,主要是送寒衣,大抵是将用纸做好的衣物等送到坟墓前烧化。一次是正月,因其正是过年时节便曰拜年。再有就是清明。而且,这三次中尤以清明上坟为最甚,每次上坟祭奠均备坟飘、香蜡、纸钱外,还需供品诸如水果、酒菜之类。近读先贤周作人,丰子恺等的散文,其中便有清明上坟的文章,而知吾乡俗实与江南一带极为相似,究其缘故,我们这里人的先祖当是在几百年前来自江南各地,故将风俗带来并传承至今。
自从知事以来,由于祖父的坟远在老家的乡下,而且不通公路,又无交通工具,所以那时很少去给祖父上坟,一律由乡下的亲友代劳。后来,自己工作且有家室,渐有家庭和思亲的观念,逐不顾劳顿搭车或步行几十里终于每年的清明到祖父坟前祭奠,近几年通公路,便皆乘车,至今,大约坚持近十年。祖父去世早,祖父去世那时还是民国后期,正值壮年,大约在三十多岁。祖父去世后,祖母为儿女终身不嫁,守寡半个多世纪,将父亲及兄妹三人抚养成人。个中的艰辛,非一二句话能说得清。父亲对祖母是极其的孝顺,祖母在九五高龄离世后,近七十的父亲虽已是满头白发却仍是泪流满面跪在祖母灵前,时时流露出对祖母的思念之情。父亲在自己的诗作《七律•痛失慈母》中怀念我的祖母:“抚育儿曹费尽心,寿龄九五竟辞尘。平生俭朴平生苦,一世操劳一世贫。未报深恩惭作子,难言抱憾愧为人。清明化纸香三炷,跪拜坟前泪满襟。”在儿女的心里,永远都无法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后来我母亲、父亲在相隔不到四年的时间里不忍心的撇下我们兄弟姐妹四人相继离开人世,每每感到心灵颤痛之时,才恍然理解父亲对祖母不舍之情。
在承受母亲去世之痛的近四年里,人生中这种失去亲人的伤痛并没有随时间消失而减轻时,父亲因得不治之症,在妨受病痛半年之后也悄然离开他深爱的儿女.失去亲人的痛苦又一次吞嗜未愈的心灵,以致近年来总是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中生存,唯一的欣慰便是在每个难忘的黑夜里,在梦里重拾那不曾有的与亲人的团聚,虽然是梦景,却与往日的情景是那样的似曾相似。除了在思念的梦中相聚外,现实生活便只有渴望清明等祭拜的日子。
今年的清明是母亲去世后第五个清明,是父亲去世后的第一个清明,去年清明父亲由于病重,未能随我们去上坟,但从父亲的眼神中知道父亲是多么希望能去给祖父、祖母上坟。父亲只好一个人在家、我们姐弟妹仍然去上坟,想到此情此景,想到自己到中年成为孤儿,两行泪水便象春雨一样,牵直不住的往下掉。
还差几天才到清明,我们姐弟妹便等不及,又相约去给父母上坟,母亲的坟在离县城不远的一座山上,相隔不远处有一座水库,父亲的坟经过母亲坟墓往山里走,离城就较远.墓地周围青山相拥,松柏茂密、一路上心早已飞到坟边,好象希望见到自己久别的亲人。然而那里只不过是一座坟莹而也,是埋葬亲人的黄土,是自己父母的安息之地。到墓前,不由得想起明高启的《送陈秀才还沙上省墓》“满衣血泪与尘埃,乱后还乡亦可哀。风雨梨花寒食过,几家墳上子孙来? ”于是扪心自问:“除了清明,自己又何曾来过?”
每年的清明,临到父母的坟前,我总会在心里念叨:“父亲!母亲!儿女终是又来看望您们。”爸爸!妈妈!您们能否听见儿女心里的呼唤,您们是否知道儿女的思念,这种思念好苦、好苦,就算是黄连之苦也远远比不上这种苦痛。而且不知道这种苦痛要到什么时候,对于我来说,也许就是一辈子,也许只有到那一天,也许只有到黄泉相见团圆时,才会化解做儿女的思念与痛苦。
“宿草春风又,新阡去岁无。”待到来年清明时,再到坟前来。环顾山野,春天的南方,太阳还是一样的鲜艳和光彩,天边的几朵白云就象远山的一群群羊群。虽未到清明日,都早已是春意盎然,疲惫的青山披上绿装又恢复它往日的翠绿,重显生机。山坡上绿草荫荫,满山遍野的山茶迎风开放,绿色中透出点点猩红。几场春雨淋漓,青松愈加挺拔,翠柏更显碧绿,山间的小溪仍然还是那样的清凉甘甜。父亲母亲您们安息吧!这里有长年的青山相抱,松柏相拥,溪水相依,还有不远处思念你们的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