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夜共

我与夜共，白日太过喧嚣，乱我心神。

我与夜共，漫长的寥落里，我打开自己的内心，细嚼慢咽地去品味那寂寞。

我与夜共，亲爱的你，你在哪里，还好吗？我将多少的思念，放在夜色里浸泡，如同我的一生。

我与夜共，天下任驰骋。我是文臣，我是武将，我是天神，我是怡仙，我是魔鬼，我是地魅，我是一切可能的存在，与一切轻轻飘飘的幻烟。

我与夜共，遥远故乡的那株年产上千斤的老杏树啊，你永远活在我的梦萦里，即便你早就被铲除，再也找不到半丝的痕迹。

那都是我出生与生长的地方呀，我的半个童年都在那里，青青的草，潺潺的水，宽广的蓝天，与田野上的风。

蝉子还是牛眼睛那么大吗？梧桐还曾经那么葱茏？那回不去的童年呀，太艰辛，太劳苦，母亲都一个人挑着，与我相依为命，拍着菜刀半夜里朝着门外的蟊贼吼。

父亲在遥远的地方，他得上班，得工作，得挣来钱养家，糊全家人的口。他一个人在遥远的地方，或者还带着他的一个未成年的女儿。他抽最廉价的烟，喝最廉价的酒，从牙缝里剔下食粮来，喂养子女䃙䃙的饥肠，喂养妻儿在故乡賖下的债务。

如今父亲早就去了天国，你在天国还好吗？你英武的一生，暴躁的一生，披星戴月的一生，嫉恶如仇的一生，就此消亡，要不是我把你讲的那些零零碎碎的故事写进文字里，谁又知道你的剿匪与差点去上甘岭的经历？

我的女儿啊，你要好好地成长！你要变得越来越懂事，越来越优秀，越来越远离那些没用的虚荣。上天会把最好的福报给你，你要有耐心，去面对一切的美好与光明。

母亲啊，你在楼下熟睡吧？我知道，你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熟睡了，天黑的时候我才给你煮好了饭，你都已经吃过了。就连原本该早晨吃的药，我都给你吃过了。谁让我把黄昏当作了清晨呢，吃过就吃过了吧，反正只有小小的一粒，大不了早上不再吃就是。

你已经步履蹒跚，我看着你的苍老，是怎样一步步来到的，我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我内心里的沮丧与悲怜，一点都不比你少。可是又有什么法子呢，谁都要老的，谁又逃得过，不是吗？

我与夜共，我的朋友们，你们还好吗？无论身边的，还是遥远的，你们都要好好的，都要记得我，想起的时候就来看看我，或者给我一个即便轻轻飘飘的问候。

我与夜共，我终究会在长夜里度过许多的日子，很多的劳苦，很多的思念，很多的沧桑。因为唯有长夜，才对我那么包容，才允许我在悲极了的时候去痛哭。

那些桌子椅子呢，那些报刊与杂志呢，还有那些仅存的信件，你们都还好吗？虽然你们都在我身边的房间里，书柜里，电脑桌上，或者客厅里，卧室里，走廊里，露台上，抽屉里，橱格里，可我还是想问问，你们还好吗？

亲爱的人，你还好吗？无论你在哪个地方，五湖四海还是海外渔场，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一直在我心中，但凡我想起，都还昔日里那般甜蜜蜜地朝着我笑。或许就这么，我就已经好知足了。

我与夜共，我与那些琉璃的酒杯为伍。它们是我亲密的伙伴，陪着我熬过了一个又一个晦涩的日子。我渴望着光明，是内心里的光明，精神上的光明，而不仅仅是这习以为常见怪不惊的白日。

我与夜共，香烟啊，我总是要点上一会儿，瞧着那缕缕飘升的青烟，心里面浪漫极了。我会一个人笑，会想起亲爱的人儿就笑，会觉得一切都美好就笑，无论我是面对虚幻还是真实，我都觉得自己的这笑，无比玄妙并且圣洁。

我以最朴素的方式，来纪念所有绚丽的日子，来纪念每一个相遇的瞬间，无论我有没有拉着你的手，或者十指相扣。我要以最为相素的方式，来纪念我所有的爱情，这世间所有的爱情，那些真正的爱情们！你们才是最美的，才是人活着很为值得的追寻。

生活将很多人都变得失去了本性，我的存在原本就是一场坚守。我以最为朴素的方式，存在于这个浩荡的世间，成全着内心里那漫长的坚守，虽然不为人知，可我依是那么做着，不求功利的回报，只愿内心里祥宁，并且暖暖地舒服。

我与夜共，《诗经》还在吗？《菜根谭》还在吗？《鬼谷子》还在吗？我好想还像曾经那么热衷于读你们，无论《古文观止》还是《聊斋志异》，都可以。虽然我已没有经常翻书，没有经常阅读，但我毕竟在这里，在书房里，在你们的包围中，什么时候想读了，起身就可以取到。

我与夜共，童年里的我早不见了，少年里的我早不见了，青年里的我早不见了，除了帧帧记不清年月的可怜照片，我只瞅见一片阴晦。是我的心情阴晦了吗，还是我一想到未来就感到底气不足？

人到中年，没有几桩事不明了，我只不过不想去参与一些无聊事，不想去光是图个热闹就哪儿都去钻，我宁可就这么成天发呆，没有爱情的日子里，除了挣钱，又有多少东西不是应付？

我与夜共，天上的星星还好吗？月亮还好吗？那些归巢的鸟雀，都还好吗？我都忘了与你们的嬉戏了，还有蝴蝶、蜻蜓与蛐蛐。我家的大狗们呢，你们都去了哪里，还有那可爱的猫猫们。

父亲养的鸽群，早就度过了三生又三世，或许早就落进了不知谁的肚子里。想当初，我都还偷过，虽然只是误捕。一家人坐在坡地的院坝里，仰望天空里远远飞回来的鸽子的日子早就不复存在了，可我依然可以仰望，那回忆。

我与夜共，唯有青茶滋润着我的口舌，一桶矿泉水又要完了，我是不是该下楼去搬一桶了呢？我到底还是没有想清楚，那就继续发呆吧，在茫茫的夜色里发呆，在黄橙橙的台灯边发呆，在想念与幻觉的枝枝末末里发呆，都成。

我与夜共，明天会更美好，所有的美妙与幸运，迟早都会来到。我愿站在曙光里，身披霞光，迎向那漫天彩虹的诗和远方，那一切未知的触觉与梦想。

我与夜共，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