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明月在(组诗)
○邹晓慧
活着
○邹晓慧
人生就像一个动词
我趟过一遍一遍山水
太多的森林 包围全身
我的语言如石头投向铁树
没有一种猎枪甘愿退膛
没有一种语言不会伤人
闭口是佛心
开口即口是心非
我说的是什么
你是否能听懂
你不懂撕心裂肺如何划破长空
你不懂云淡风轻如何深藏痛苦
用眼光扒光所有人的衣服
人间满是行色匆匆的骷髅
从一个真相到另一个真相
正如满天过海的救赎
我想去看草原
○邹晓慧
我想去乌兰牧伦看草原
拜访那把马头琴及琴声
如果琴能往南方挪一挪
想必一定不会错过蒙古长调了
如果用琴声来喂养羊群
如果风用另一种音符来演算
我们与草原的距离
如果是为了占有 不是为了照亮
那古今弥漫的马羊与活法
就没了鞭长莫及的诗眼
我梦见自已在草原上飞奔
似递着一道遣调的乌兰牧伦榜文
在你与我, 天与地之间
生存于广袤的不为人知的虚无
热爱诗歌的人又在启遍野飞舞
我们制造孤独与吞噬宽广
把自已的影子当历史占据每一寸净地
另一种失眠
○邹晓慧
在我失眠十几年后
我才知道自已犯了错误
自已太爱丢失的目光与夜色了
诛黑色又负明月
也可以认为不变的习性是易变的习性
有情人可能是无穷的陌生人
睡过的觉在别人眼里构不成睡眠
爱过的人在你眼里常怀敌意
在我失眠十几年之后
我才知道自已爱上了孤独
不想做一个彻头彻尾的俗人
让自已去见另一个自已
夜色是空的
失眠是另一种空门
人生还有一场秋风
看不到你, 也看不到头
塘马, 请把我留下来
○邹晓慧
塘马, 请把我留下来
把我留在自留地里
可以躲避城市的钢筋混泥土
保持耕耘的指纹与体温
请你把我留下来
留在古老的原乡里
原始到最原始的地方
就是世界上最质朴的美
塘马, 一匹祭奠的马
啜饮吴国的风又吐出风的马
经过祖先又回归祖先的马
经过原乡又把原乡留住的马
请你把我留在塘马
流放的马, 文艺的马
呼哨的马, 天马行空的马
映出历史又回放历史的马
请你把我留下来
留下来寻找伍子胥的马
让那匹马一直陪着我们
那些古老的礼仪与忠义
就是我们无法转换的命脉
秋天来过
○邹晓慧
你如果要扎根
就按我的性格来
你如果要开花
就按我的气质来
你如果要结果
就按我的思想来
你如果要落叶
就按我的诗歌来
我似乎听到秋天的声音
仿佛看见未来的命运
你如果要枯萎
我们就换个活法
最近, 我的情绪有些低落
不敢穿越树林
尘埃停留在叶子上
看月光将万物包围
在那个能闻到灵魂的桂树下
住着一个不在乎幸福或不幸福的老人
你是否听见
月亮的背后有人点灯
似乎我也有些倦了
需要用思想照亮眼睛
要么把爱恨一笔勾销
要么我们重新做人……
暖冬
○邹晓慧
天冷了, 天空越来越空
像一些落魄的故事没有了皈依
像一个失足的浪子离开了家乡
像一条离开了农夫怀抱的蛇
一条赤着脚踝又一些疲惫的
对冬天不怀好意的母兽
以打霜的姿势凝望这个世界
打开河流, 又关闭河流
我听见被尘世冲刷过的雨雪
发出白花花的孤独的声音
我看见一个花白的老女人
坐旧了整个乡村的黑
天冷了, 心灵越来越空
被霜雪打过的冬天容易生病
那些失魂落魄的陈年往事
只能乱七八遭地丢在生活的低处
冬天的沉默会把你带入回忆之中
某些不寻常的温情
不是被别人拒绝 就是被自已拒绝
春天只能渴望 但不可靠
只能怨自已的肉身太薄
无法抵挡多年积累下来的寒冷
这个消瘦农妇的腰身无法捆住
一身至死不休的慢性疾病
对于穷人来说 越来越空的冬天
就像到处打滑的乡间小路
就像赤手空拳挣扎的人生
无声、空旷、漫长 、无所依-----
溪儿
○邹晓慧
溪儿是我故乡的邻居
童年过去, 少年过去, 我们那时
是青梅竹马, 所以
小时候的故事总与溪儿有关
自从我离开故乡后
从未回过, 即使是我
事业有成, 有钱有空的时候
城市生活是一出没有幕后的戏
台前是亲爱的同行或朋友
幕后是互不相干的角色
我打听过许多回乡的人
并把有关溪儿美丽的叙述录下来
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溪儿了
在人群中常错觉她的出现
都仅是和她相像的路客
比如说如今我在一幢二十五层的
写字楼上办了家皮包公司
被另一家皮包公司算计了
或头脑发热了, 或厌倦了想老家了
站在几十层高的记忆之上
就能看见溪儿那双清澈透底的眼睛
到乡村走走
○邹晓慧
到乡下老家走走
没有大欢喜, 也没有伤感
没有行李, 也没有目的
多少年过去了啊! 还是这块我爱的土地
到乡下老家走走
没有大惊奇, 也没有什么欲望
没人知道你一贫如洗啊!
也没有人知道你的 只有草根听得见的呼喊
到乡下走走
走不动的时候就写点诗
不想写诗的时候就晒晒太阳
想晒多久就多久
这就是真正属于我们自已的日子
风要吹多轻柔就有多轻柔
阳光要多温暖就有多温暖
花愿开多香就开多香
草要长多野就有多野
坎坷过后, 困难过后
恐惧过后, 挣扎过后
我们到乡下老家走走
走不动的时候就写写诗
写不动诗的时候就发呆
这就是属于我们自已的日子
像老树一样叶落不落无所谓
像老牛一样再耕不耕地无所谓
像田野一样长得是稻草还是春天无所谓
像不肯安睡的老屋空空如同祖辈的背影
余生
○邹晓慧
我持久的渴望
在你的表情中一次次深入
那些恩与恨一次次无法摆脱
在心中留下陌生而致命的情节
小处茫然,大处敏感
才是一个诗人的气质
如果灵魂没有归宿
如何拒绝情感的格式化
让心再安静些
落日无法催眠,露水无法唤醒
只有薄而脆的异乡夜色
能蜷起装睡的四肢……
我的睡眠和死亡一般
都是非常自恋的到
有时痛不欲生,有时乐极生悲
很难交出余生,交出自己
因为我曾经对不起你
为此,我前半生都是忧伤的
我不是贪婪的人
却突然有了与你共度余生的冲动
天堂寨不是天堂
○邹晓慧
一听名字, 心就放开了
天空的天空都离你近了
山到云处, 云处山中
喷珠泻玉 溪水潺潺 秀色藏幽
画师心中最美的山水画
天堂寨不是天堂
也许是去天堂经过的地方
树木经过 花草经过
飞瀑经过 怪石经过
江南最后一块原始森林经过
肯定是人们梦寐以求的地方
尘世与天堂
隔着云烟 隔着风光 隔着理想
它们相互纠缠 相互向往
那些被风雨冲洗过的纯净灵魂
重新经历一次骚动或安静
经过天堂寨的男人与女人
隔着孤独 隔着浪漫 隔着虚幻
走进天堂寨 又不能活在天堂里
也许他们只想干一件事
却发现空虚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天堂寨不是天堂
但我们可以梦想着天堂
放开四肢 四海为家
也许你一辈子无法入土为安
就像“八大山人”在此醉酒后
写下诗词 饱蘸丹青
最后放弃身体 留下山水……
天地
○邹晓慧
社会就象一杯酒
把孤独放在酒里
把无奈放在酒里
把欢乐放在酒里
把美色话在酒里
把你与我的关系
也放在酒里
甚至可以把一个城市
一起放在酒里
又有谁会, 把
风雨中民工的手里
翻动的钢筋、水泥、砖瓦……
放在心里
城市就象一桌美食
盘子连着盘子
一个盘旋又一个盘旋
像永远不会停止的宴席
把植物放在盘里
把动物放在盘里
把困顿愁城放在盘里
甚至可以把人性放在盘里
有谁会关心
街道上那个一边走
一边哭, 又脏又瘦
又饿的小男孩
又有谁会关心
补丁连着补丁的
扭曲的命运――
千奇百怪的穷人啊
故乡辞
○邹晓慧
一个把三亩地当作世界的人
一个把小古井当作天空的人
一个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的人
是我年近七十的父亲
每到年关, 我就会回到双马石
会和越来越瘦的老父亲, 去收
一些大蒜, 一些山芋, 和
一些比大白话还素的大白菜
喜欢乡村的朴实与简单
当我把互联网关了, 与城市失去了联系
让自已重新从本能出发
又停在本性之内, 安静又祥和
安静些, 坐在双马石的石崖上
可以看看童年时曾经走失的日落
可以看看依然清亮的清溪的流水
不知不觉就会迎风流泪
喜欢风吹动乡村草木的声音
喜欢不说话的乡村的天空
如果喜欢, 我就沉默
如果还喜欢, 我赠他白云
父亲的白发也像云
劳作的时候, 手指之间,慢慢惊起
掩埋了故乡之外所有的喧嚣
又像一把磨得光亮的锄头,贯通天地
比乡村还古老的, 是双马石的风俗
它就像世道的对立面
世道再硬也有柔软的时候
当我赤足踩着大白菜地的时候
我似乎能感觉到乡村衰老的悲伤
只有我理解家乡的软弱
家乡也理解我的柔软与惊慌
一个把小山村当世界的人
一个把儿子当天空的人
一个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的人
那是我年迈七十的老父亲……
焦山,焦山
○邹晓慧
本来我是个恐高的人
焦山啊 是江边的焦山
让我登上了万佛塔的第七层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让秋风自在 意境悠远
我选择了一个极其舒展的姿势
把所有的情欲杂念都抛弃
把身体全部展开
我就象一个赤条条的孩子
与久违的木鱼声一起游走
万佛塔让我体会到一种境界
都说: 救人一命
胜似造七级浮屠
还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就让尘世的所有情仇
慢慢落进万慧寺的经声里
这是今生最温柔的江水
你就走进我内心的千山万水
我一尘不染 只为
求得过上最简单的日子
象定慧寺一样坐下来
听禅
观云 观山 观寺 观色
尘世的一切都在一念之间
天色水色草木色色色皆空
只有风是流动的
象是大自然的梵语……
妙高
○邹晓慧
戴上这串佛珠
你就成了一个把身体空出来的诗人
一个没有用完空虚的诗人
什么都没有了速度
穿过你所有物欲的情人
走进山林似乎想表白什么
寻访一座山 一寺庙
以一颗皈依的心灵
心静了, 心宽了, 检点下来
净洁的身体就是最好的贡品
戴上这串佛珠
很容易识破自已的虚慌
一个人在小节上守清规
才能体悟什么是无所故
万一走错了赶紧忏悔回头
日子还是那样要过下去
即便没有看见什么改变的痕迹
用手抚摸远山的青翠与安静
戴上这串木香佛珠
有时像做梦, 有时像做事
灵魂
○邹晓慧
站在门外的人
穷一生 无法
入门
唯有影子
可以在隙缝里自由地
来 或 去
如果有人如约
就可以把悼祭当作庆典
抓住影子
世间太拥挤
如果没有了痛苦
大家都可以安宁
也无所谓
生 与 死
石佛山之上
○邹晓慧
往上, 再往上
我似乎要投奔石佛山了
我的恐慌就像漂鸟一样
找不到随时要飞的眼睛
我动, 山不动
山动, 我却铁了心安静得像一块石头
如快要回归山林的生活
面对陌生如无数迷失的自已
再往上, 闭上眼睛
把白天脱掉
把现实脱掉
让肉身飞翔
再往上, 闭紧眼睛
似乎置身于万丈深渊之中
又好像游离了尘世
让灵魂飞翔
假若 天生没有高低之分
假若 我们身在何处都可以淡然自得
我们完全可以在半山腰安生
然后, 再缓和地老去
再往上, 站在石佛山上
我已不是一个恐高的诗人
再往上, 我就是七级浮屠
寻找那行放置地悬崖上的禅诗……
纯粹
○邹晓慧
好写诗的
想必是位风雅的女子
她与溪水一起流动
与江南秀色一起
与日月一同排列
我喜欢她最初的纯真
像隐入红尘的背后
古典而干净
没有黑色的念头
她如一幅韵致的山水画
留白天地宽
无数俊才追赶红尘
有几个人真正知晓
她来自大宋还是盛唐
世界上没有一个人
像我这样爱纯粹的诗歌
如大自然的风景和风景的超然
如那些沉醉的光阴
端庄且宁静 眷恋而永恒
一首干净的诗
如一个穿旗袍的美人
如一份千年修来的禅缘
如一个民族的内心
如丝绸般的仁爱
让天空装满花色
○邹晓慧
我不叫你的名字
你也不要称呼我
风不说话
鸟不说话
让我们做一回稻草人
在清空的天空下蓝着
为什么不继续孤独
让安静的天空喂养寂寞
我说有常或无常
我说寂寞会滋事, 会别离, 会怨憎
你就会执念, 你就会反常
为什么不热爱身体里那血脉相通的隐痛呢
为什么我们不能完成一次惊心动魄的蝶变呢
就让花色开在稻草旁边吧
通向天空 通向天堂,或重生
而出家之后
那门的法则
是时间里的经心
如果能从俗世里拿掉
污尘,做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把所有的虚名浮利倒空
把所有的陈词滥调倒空
让天空装满花色、松月、鸟语、星光----
从安静中找到回声,从回声里找到幸福
安
○邹晓慧
当我们安静下来
很容易看清孤独的自已
忧愁不必预留 不必测算
无须理解决 无须再说什么
天涯到处都是伤心事
这些零乱的脚印 多么需要
修行 我站在尘土中
目光迷茫 深陷孤独
我知道你也要经过这里
一样的焦虑 不安 忐忑-----
如果思想再深入点
就能看到这世道的疼痛
这世上是不是有一种叫空的东西
一切烦恼都不是烦恼
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我们伤不透彻 醒不彻底
怎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假如真有另一个世界
我愿提前到达
免得尘世太拥挤-----
疲惫的煤工
○邹晓慧
把生活提在裤腰带上
——让汗水
从后背心里流淌下来
把一阵阵哟嗨哟嗨的挣扎声
放入矿山幽暗的井沿
从一高一低的世道
把煤请出来
长期的井下作业你得了一种病
一旦离开药之后,
每到阴雨天就开始发痛
药价却象病菌丝不断往上爬
一家人的温饱你都快熬不出汁来
那些汗水却不知怎么办?
落地碎八瓣打落寒伧的叹息声
要是下次病痛再发作
你是不是希望有人把你从井里捞出来
让大家看吧
煤矿里的民工兄弟的骨架子啦!
——把妻儿期盼的眼神
放在手心
把美好虔诚的祈祷词
放在墓里
尘土之中能放下芸芸众生
在十万里山河的梦里
我从隐忍的泪光中
仿佛看见了你——
那黑呦呦的清贫的笑……
今天是诗人节
○邹晓慧
我住在城市的高楼
从高处看见街道上拥挤不堪的人群
让我感到异常的心慌、郁闷
今天是诗人节
如果我还算是一个诗人
我怎能在一个诗人的忌日
与其他人一样快乐无比呢
今天是诗人节
我要光着身子写一首诗
遥远的楚国不知道
忧愁的屈原不知道
千年的离骚不知道
只有我自已知道自已的纯净与哀思
在写诗之前
我要给自已打满一壶酒
与自已萧条的孤独
一滴一滴地数落自已
我真切地听见酒的声音
不停地敲打着
我身体最脆弱的地方
我知道这种感觉就是诗的感觉
今天是诗人节
我的诗与我一样如此的脆弱
承受不起一丝的尘埃
一滴酒就能把我们压碎
在高高欲坠的尘世上方
我要在酒中把自已忘记
嘘, 千万别让自已醒来
因为5月初5的酒比我更懂得诗歌的意义
放下
○邹晓慧
放下就是一种爱
坚守也是一种爱
天黑之前 我不会倒下
天亮之前 我拒绝醒来
像是河水日夜从我的胸脯流过
像是不速之客敲响我的家门
你离开了十年 依然站成活生生的眼睛
像忧愁 抽不断生活的哀鸣声
生活的气息像老家的老烟囱
从夹缝中走出来的人容易遗失
记忆的背后 一只乌鸦在发笑
尘埃里的冷气飞越了阴影与冬天
失眠的夜像是男人一样打呼噜
思念依像藤蔓一般野蛮地纠缠
悲伤像成熟的胡须 疯狂地生长
浅藏不住一只愤慨的小鸟----
如果你我之间 只隔着一个异梦
我多想永远睡去 省去思想
有没有一个春天在等我
虚构的人生可否化解我的前世
放下是一种爱
坚守也是一种爱
剪断泣血的红绸 放跑黑色的乌鸦
一个世界 变成两只多彩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