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土豆

　                                  詹旋江

感人的东西总容易镌刻在记忆深处，就如我无论在哪里看到土豆，都会情不自禁地勾起对遥远往事的回忆。

故乡的山地大都是土壤肥沃，阳光充足，最适于种土豆。再说土豆投入少、产量高、抗自然灾害能力强，收成后既可作菜又可当粮，这使得那时被温饱问题困扰得焦头烂额的乡亲们，别无选择地将其作为首选“保命物”用心栽种。“瓜菜半年粮”。从我记事起，土豆就是我裹腹的粮食。土豆饭、土豆粥、土豆饼……那不绝如缕的清香滋润着我的童年、我的学业和我对未来的憧憬。

初中时代，我每周步行一个多小时到镇上中学读书。自带的粮食就是一小袋米及10多斤生土豆。每次炖饭时，我就在饭盒里放两三个洗净的生土豆再加上几把大米，送到学校食堂。放学时就可以吃到香喷喷的“土豆饭”。伙食虽然简单，但不缺乏营养。靠土豆饭支撑，我才得以顺利完成初中三年的学业。当然，正逢身体发育的时期，晚自修后，常常感觉到饥饿难耐，我们几个要好的同学就相约拿上几个生土豆，弄点木炭到操场角落烧烤。为了不让学校老师发现，整个过程我们都躲躲闪闪、蹑手蹑脚的。垒石、架粗铁线、加木炭、放土豆、点火，约摸十分钟后，便熟透了，吹去灰尘，焦黄的外皮，软软的手感，吃起来软绵绵、香酥酥的。我认为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了，至今想起来也齿颊生香。

在那个物质极其匮乏的年代，吃上烤土豆即便对于乡下孩子有时是一种奢望，有人甚至因此付出生命的代价。记得有个小学生就因烤土豆而死于非命。那是深冬的一个下午，那个淘气的学生与他的同桌一起逃学，并从自家的谷仓里拿出几个已经发芽的土豆种子准备烧烤。时值农闲季节，村民们在村子附近的田野上码起一个个圆形的稻草堆，为种植蘑菇备料。少不更事的两个孩子将土豆放到其中一个稻草堆里面并将其点燃，或许是怕大人看到会挨揍，两人就躲藏在稻草堆另一面等待，不料风借火势，火助风威，浓烟夹杂着烈焰很快就将两条鲜活的生命呑噬……这件事情曾令我心痛了很久，感慨了很久……

穷人孩子早当家。每年正月期间，我的家乡一般都是晴朗天气，是种土豆的好时光。我往往跟着父亲到村东北一个名叫三角坪的山上种土豆。“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猪粪年前就备放在草寮里，园子年年都在侍弄，不要费太大的力气。最难得的是，距离园子很近的山边有一块巨石，底下有泉水溢出，挖去腐叶沉泥，很快就蓄满一泓泉水。积水用完，抽一支烟的工夫又可以蓄满；不用时，水就满着，不溢不流，颇像传说中的宝瓶。父亲告诉我：“这片地是沙性土壤，保水、保肥力最差，种植时应适当深播”。 跟着父亲我学会了劳动，也增长不少农业知识。周末有空时，我最喜欢到土豆园走走。煦暖的阳光照得人浑身舒畅，新鲜的泥土气息，淡紫色土豆花素淡的清香，一阵阵沁人心脾，还有蝴蝶在园子上空轻歌曼舞，让我充满了期盼与感动……

收获的季节如期来临，乡间机耕路上，板车、拖拉机满载着散发着泥土芬芳的白花花的土豆，缓缓地行进，乡亲们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有的还高兴地咿咿呀呀吟唱乡间小调，一幅丰收的美好景象。

清炒土豆片、凉拌土豆丝、酱香土豆泥、辣椒土豆丁……让人百吃不厌，回味无穷。每每这时，就有不少有钱的城里人赶到乡下大量收购，并做成土豆烧牛肉的美食。生活因为有了土豆，幸福就那样的生生不息。

东方风来满眼春。如今富裕起来的乡亲们过上了小康生活，土豆早已不再扮演农家餐桌上的主角，烧鸡、烤鸭、可口可乐等成为孩子们的日常美味，烤土豆的悲剧也一去不复返了。但我对土豆的情感多年来如魔在身，萦绕不绝。每当我从城市的超市里买回土豆时，都要抓一个放在桌上细细端详、轻轻抚摸，那上面隐约闪现着我父母的汗水，流淌着故乡的芬芳。我家那片小小的园子，构成了这个泱泱大国农业的一部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