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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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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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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小说参赛作品+十年度

十年度

张益

就像一场诡谲的噩梦,从生到死,由死到生。

一座天亡之冢,一座鬼起荒墓。

十年前的旧惨故,牵连着今日的命运。

chapter 1 周琛记

就着烈酒喝上了几片安定,那感觉飘飘然,就像虚浮在整个世界之上,游荡、鬼行。

我在想是如何我才变成了今天的自己?可是那些答案有用吗?似乎没有,挣扎过了十年,如果要想通早就该想通了,如果想不透,又何必挣扎?

在别人眼中我是才思敏捷、善于雄辩的精英律师周琛啊!可是在我自己心中,我不过是一个宵小鼠类啊。我非良善,今日的案件只是一场我便收入百万,可是看到灰败的原告的脸面,我居然没有一丝愧疚。

“你是周晨晨?”前尘往事向我涌来,铺天盖地。

我看着原告的脸面,没有一丝印象。

“不是,他是周琛!”原告律师咬牙切齿地念着我的名字。

“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付阳的妈妈啊!”

我该记得吗?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我落荒而逃。

那个人我认得,深刻地认得,想忘记无法忘记。

我依稀记得那天早上,她满面笑意,说,“来!这杯豆浆,你喝了,是我们付阳亲手为你准备的!”是的,亲手!多么可怖戳心的字眼。

我也记得最后见到付阳的面目,他握着我的手说,“晨晨,你不会有事的!”

腹痛如绞,汗如雨下,“所以,那杯豆浆是你准备的?亲手?”

付阳呆愣在原处,他是该惊愕,谁也不曾想过,那天除了那杯豆浆,我一直在吃的是包装食品,喝的是瓶装饮料,所以我中的毒除了他没有谁再有机会?

我想问问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对我下此毒手,不过十八岁,我和他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可是终究是没了机会,那日之后我没再见过付阳,没有再见过学校里的同班同学任何人。那一炬危火,付之粉末。

那日我被救护车拉走之后,不知什么原因学校着火。

听说火舌猩红,全班四十二个学生全部葬身火海,无一生还。

那之后那座学校便废弃了,成了一堆焦黑,葬着无数亡灵。我再没能见过谁!

放下的毒是再也找不到原主,医生说我服食大剂量的老鼠药,可是好在及时,偷偷捡回了一条命,我倒未觉如此!

我想我可以睡个安生的觉,有着这些烈性酒和安定,可是我终究双眼怒睁,在黑暗中无法安放自己挣扎的灵魂。

我想本不该来这个地方,开车疾驰到那个原来的地方,本该是一片焦黑的断壁残垣,可是却为何焕然成新?就像那时候,依旧是六层小楼矗立在正中,从什么时候,这里又被建了起来?又从什么时候这里可以改名为“焦熟中学”?那场可怕的记忆被消化了吗?那统共一百三十五条人命被忘记了吗?再没人记得了吗?

我问门卫,“这里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中学?”

门卫看我一眼,“一百三十五天前!”如此精准地记得?一百三十五天,一天一条人命,这座楼退下焦黑,焕然一新,似乎在等人欣赏,等我欣赏!

我仓皇而逃。

睁眼到天明,今日就离开,我暗暗下了个决定。做完结案陈词,就离开,再不会回来。

“基于原告所诉被告强奸未遂罪行,既无事实依据,又无人证物证,我请求法官大人驳回原告诉讼,还我当事人清白!”我慌乱地说了一番陈词,这案子昨日就已经结果了然,今日不过走一道程序。

“原告所诉被告强奸未遂一事,经过公平公正的审理,本庭宣判,被告无罪当庭释放!”

我没有喜悲,只想离去,我该离去,如果当时!

“你这么做丧良心!”丧良心?是对我的褒奖?我回过身才发现被骂的不是我。

付阳的母亲指着被告刘皓然的父亲在骂。

刘皓然父亲说,“你保护你的孩子,我保护我的孩子,无可厚非!”

“十年前你就这么说,你教出来的孩子都是一个德行!”

“十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不能仅凭你儿子的一个破日记本,就来指责今天的事!”日记本?付阳的日记本?

“怎么?你不敢旧事重提?”

“他们都死了,死在那场火里,谁是谁非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你们一家对我们一家的伤害永远都在,我警告你,你们一家以后离我们远远的,这次没让你儿子坐牢,下次他没这么幸运了!”付母咬牙恨恨。

我迎面遇见那两张苍老的面孔,那里面有愤恨,有遗憾,有愧悔,有追忆。

“晨晨,有空来家里坐!”付父说。

“请等一下!”我从来不知付阳有记日记的习惯。“关于你们刚刚提到的,付阳的日记,可以给我看一下吗?”也许那里面有解开我十年之迷的关键。

付父沉默良久,“可以,毕竟那里面有很多都提到了你!”

十年之迷,会在这字里行间吗?我抱着希望,就像十年之中我的反复,我认定了是付阳,可是多少次我又脆弱地告诉自己,没可能,那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chapter 2 付阳记

2006年9月1日 阴天

开学第一天,我拖着身形疲惫,这本不该是第一天上学该有的状态。

周晨晨在楼下喊我,我很庆幸,在这个时候我依然有这么一个同学在我的身边一直陪伴,可是只有这么一个远远不够…

我阖上了付阳的日记,我知道他会记什么,他会写什么,因为那个时候我太知道他经历过什么!

我依旧记得我从学校后巷里把他带出来的景象,我也记得在学校厕所里我将他拉在我身后时,他颤颤发抖的神情,那时候他经历了太多的霸凌,可是这总不该成为一个借口,毒杀我的借口!

我太想知道真相,所以即使我明白,我也要读下去。

我能怎么做?谁没有过苦涩的高中时光?

我坐在教室里,不断地打量门外,我多么害怕走进来的是那个人,那些人!

周晨晨坐在教室前和几个男生女生侃侃而谈,他总有这样的能耐,谁都愿意和他做朋友,可是我却被所有人嫌弃,有的时候我多希望我就是他,摆脱现在的生活,与高中为友。

我不该,不该有这样的心理,不该有这样的嫉妒,他是我的朋友,处处帮我,我应该知足。

刘皓然和他的游荡大军又到了,游荡大军,这真是一个好绰号,游手好闲,浪浪荡荡。这个人真是让我咬牙切齿的恨啊!我多想掐住他的咽喉,问问他,还敢不敢霸凌我?

可是是我太胆怯,躲在书本下,我什么也做不了。

我多么庆幸,刘皓然带着他的女朋友尤金金,他大概无暇顾及到我了,就像尤金金看不到我一样!

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我为什么会那么迷恋尤金金?她叛逆、矫情,甚至有严重的公主病,一次我看到她紫色的头发,我甚至会想吐,可是我为什么会喜欢她?

我从不知道,付阳喜欢那时候的尤金金,那个如炸弹经常在上课爆发的神经质女孩。可是还重要吗?在地狱他们还会讨论喜欢不喜欢吗?

“付木头,一个假期没见,你是不是想我了?”刘皓然狠狠地给了我一下,我感受得到疼痛,后面腾起了喧闹声,他们这伙人算狼狈为奸吗?狼和狈会比他们更恶劣吗?我该不该回绝?我该不该站起身来捍卫自己的尊严。

“刘皓然,你干什么?”周晨晨站在我的身边,义正辞严。

周晨晨,又是你!

第一篇日记戛然而止,后面画了一个无奈表情。什么意思?什么叫又是我?我保护我的朋友我错了吗?付阳因为嫉妒所以要置我于死地?

太恶毒!人心太难测了!

我慢慢地翻在第二页,小心谨慎,因为人心太轻易反复,就像如此这般不可相信。

2006年9月10日 雨天

其实没什么可说的,家里好像有了老鼠。

可是…

记忆虽然模糊,可是我还是记得我最恨的那个人,刘皓然!

顺便说一句,他今天又向我要钱了,我不明白,他家里那么有钱,为什么总要抢别人的钱?难道真的像尤金金说的那样,别人的钱抢来,花起来会更爽吗?有空我也要去抢别人的钱。

对了!今天尤金金居然和我说话了,为了什么我不知道,可是真的好激动!

还有,晨晨今天考了全班第一,我说,“我替你高兴,真心的!”可是有几分真心在里面,我真的不知道!

我很难猜测,人性很难猜测…

之后是付阳一直在阴雨天记的日记。

一些琐碎的记录,只是一些他被刘皓然欺负,与尤金金诉苦,一些关于我的生活片段。

那两个月的时间里我见过四次刘皓然欺负付阳,可是在他的日记里记得更加详细,几次,在那里,甚至结果都详书在册,我算了算,统共有十二次霸凌那般多,我很难想象,付阳那么一个小个子,如何能够忍受那么多次的拳打脚踢,他被困在厕所六个小时,被捆绑起来三个小时,其间居然详细描述了他被踢进臭水沟和小便池的情形。

一个人如果在遭受了这样的虐待,避之不及,怕是越早忘记越好,可是付阳为什么要一一罗列清楚明白?他那时候为什么不找我帮忙?为什么不向人求助?为什么生生忍受?为什么擦干脸上的污渍,仍旧可以和尤金金谈笑?为什么还有心情记录下我的生活?

太奇怪了!就像现在的场景一样奇怪!

2006年11月4日

今天班级新来了一位女同学,她一进门,我看到周晨晨的眼睛都要看直了。

我想起了夏雨浓,那时候的乖巧女孩,笑起来一对虎牙露出来,很是可爱。可就算如此,不还是化作了一胚焦土?

尤金金说,这女生有什么特别的?你看他们一个一个的模样!

我说,没什么好看的!我安慰尤金金,因为她总认为自己是最漂亮的,夏雨浓确实可以抢去她的风头。

尤金金摸摸我的头,“还是你最会说实话。”

我看了一眼坐在后面的刘皓然,他正看着我们两个人,看着我,看不出表情!其实没什么可怕的,他还能做出什么更恶毒的事情来吗?我以为不能!

2006年11月11日 小雪

单数相逢,占卜上说,不易存活!

冬天好像来了,冬天的河水真是冰啊!

尤金金确实是个矫情的贱人!

两句话组成了这篇日记,我可以隐约地感觉到那天发生了什么,可是十年之后才要想来弄清楚,不是太晚了吗?那些人,知情人,当事人早就化为焦土多时!

过了很久付阳都没有再写日记,一直到事发的前两天。

2007年2月1日 冬雪

这个冬天,好像太漫长了些,熬来熬去还没有结束,不过好在快要结束了!

对于刘皓然,我总是躲避,自从那日之后,他本可变本加厉,可是他居然没有再向我要过钱,只是还像平时的嘲弄几句,可我对他似乎更加厌恶了。

他和尤金金也早已分手,我和尤金金也再没有说过话。

有的时候觉得有些人活着太可恨,可是他们就是还好好地活着,遗臭万年,我有什么办法?

周晨晨总和我说起夏雨浓,唠唠叨叨,我其实不想听,所以他一边说,我一边神游!不知道那夏雨浓有什么魔力,把周晨晨的魂给勾去了!

和老妈说了好几次,家里闹耗子了,快要成灾了。她总说要买耗子药,要买耗子药,可从去年说到了今年,我都没有见到老鼠药,没办法,还是要自己行动!

所以这就是下在我豆浆杯中耗子药的来由?

2007年2月4日 立春

冬天终于过去了!

周晨晨

再没有了,日记写到事发前一天,我看到用足了力气画下的我的名字,那三个大字是杀机?是警示?是决心?

确定了?那三个大字

说明了一切?付阳在投毒前一天对我充满了恨意?我该满足了,终究是他!早就知道是他,何苦来逼迫自己认清现实?

chapter 3 众生记

没什么可怀疑了?终于可以睡个安稳的觉了,可是终究没有!

那夜梦寐泛滥…

我站在了学校的六层小楼前,这座楼居然有些那时的味道,人来人往,就像彼时。

我似乎产生了错觉,这小楼居然在冒青烟,一缕一缕,似谁的孤魂?

大门开着,从门外我可以看见门内的公示板,那上面飘渺地画着一团火,如有深意。

我紧踩了几步,踏进了那楼里,一百三十六,是了,加上我,可不就是一百三十六人,第一百三十六天吗!

只是踏进教学楼的那刻,我便再看不清楚那画火的公示板,如此之近,我却恍惚了!一切变得虚浮、飘渺,如在梦中,却更加真实。

我仿佛听到了火在灼烧的声音,噼里啪啦,在烧什么?是谁的肉身?还是谁的灵魂?

我看见了青烟更甚,一缕一缕,汇集成浓烟、黑烟、夺命烟。飘入那些学生的耳里、口里、鼻里,致命咽喉,麻痹神经。

翻新的墙白一片一片剥落,破在已然焦黑的地上,木板在燃烧,天花在燃烧,就连楼梯也在燃烧。这里俨然成了焦火地狱,我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它名字为“焦熟”!

我看得清楚空气里的尘土,黑灰成焦,漫漫飘洒,伸手触碰便落在地上,与灼烧化为一体,循环不息,烈焰不止。

就像误闯进了鬼域,囚困在这片荒芜里,任整个世界燃烧。

我看到一个个从我身边经过的人,学生、老师,红色的校衣,黑色的职业装,蓝色的清洁服,他们都感觉不到灼热吗?没有被火烧到吗?他们是在时间彼时还是此时?是在地狱彼岸还是此岸?我被囚困在了时间终点?

那些人影,那些温度,终究随着一声铃响而消失,我想抓也抓不到,化作一抹薄烟,消失在时光尽头。

我终于知道,这栋楼在等我,等它的第一百三十六!

我出不去了,困在地狱里,没有死,却要饱受熬煎。

我没有选择了,踏出了第一步,就只能踏上第二步。

我踩上那灼灼火源,火势没有蔓延到我的身上,我却也踩不灭。周围一片死寂,除了烈火散出来的光,我看不到任何的东西。

我踏出一步,便看清楚一步,我看见了十年前的公示板。

看清了那上面我写过的《浮生梦》-月影柳如问,浮花暗香沉。未问何时孤,何愁白夜思。

那时2007年。

我踏下下一步,我可以看到蓝色的护墙漆,白色的墙面,甚至于墙角的蜘蛛网,脚后的景象消失在黑暗中,就像是更迭交替,在这旧时光、火地狱里,我没有选择。

我压抑心中的颤抖,注定了的,让我再经历那场天火,那时冤孽。

我一步一步向走廊深处走去,一步一象,痛景,惨烈之象。如果我没有记错,那时候一楼是高一,在那场火里,他们逃亡最及时,可是就算是这样,那场猛火也灼烧了很多人。

我心中忐忑,可是还要往下走,一触显见,我看到了人,那时的人,逃跑的人,求生的魂,我听到了声音,呼喊的声音,挣扎的声音,求救的声音。步步惊心,声声哀怨。

我看见了匆忙地奔跑,火就追在人身后,只有几分毫的距离,如果我多停留几秒,我就可以看见火舌将他吞尽的场面,可是我不敢,那些鲜血蒸干,皮肤烧尽的画面已经存在我的脑海里十年,我不想,不能亲眼见过。

我看到了泪,滑出眼眶,在脸颊上消失,顷刻间蒸腾为水汽。那张脸,那副面孔,好熟悉,只在一眨眼之间便再看不见。

当死亡来临,当火舌迫近,我看见了孤立无援,没有人再抱团结伙,他们各有各的逃跑计划。

有人在扒窗户的护栏,可是整栋楼都在灼烧,哪里还有不被烫伤的道理?

有人在走廊里推挤,推倒了前面的人,向前奔去,可是逃到哪里去?哪里又可以救得了你,你的命,你的罪过?

在走廊的尽头,我看到了一个蜷在角落的女孩,那个女孩我认得,是高一哪个老师的女儿,很是可爱,总是在校园里游荡,可是最后呢?她眼中闪烁着恐惧害怕,蜷在这个失落角落里望着滚滚火焰和铺天盖地的黑烟。没有人在意,没有人解救,没有人看到这么年轻而鲜活的生命,在角落里慢慢陨落。稚子何其无辜?这十年来,我竟不知,她是那场火中最年少的牺牲者。

“你看到我妈妈了?”她看到了我,说话了,一句绝望罢了!

我多希望那火焰停止,停在这一刻,那一刻,为了这个年轻的生命,挣扎的伤痛,可是终究无法停止。

“你终会见到她的!”我绝望。

她眼中闪烁凄楚,火光印在她的瞳孔里,放大成千万倍的灼烧,“我认得你!”她说。

我一滴泪瞬间滑出了眼眶,顺着脸颊,滴在火花里,晕染成一圈一圈的黑暗。

“我也认得你!”我答。

“我会死对不对?”她问。

我默默没做声,踏了下一步,她终究消失在了黑暗中,消失在了火焰里。

我们都会死!

在尽头楼梯上我看到了那位老师,只有几步之差,她就可以会合自己的女儿,只是这几步,火焰吞噬她的那几步。别人向外,她向死!

我多希望她们会见到,手握手,互相亲吻脸颊上的泪水,互相告慰‘下一世还要做母女’,可是天火无情。

这是一座天亡之冢,一座鬼起荒墓。

众生困在这坟墓里,受尽煎熬。

chapter 4 于笑笑记

在二楼的转角,我见到了一张那么熟悉的面孔,于笑笑。

她在奔跑,我可以看到后面伸出的手,那不知是谁的手,要狠狠地推向她。

“多久没见?”我说。

“很久未见!”她答。

我不知道该再问什么,怎么问,是该问她‘过得好吗’?只是煎熬罢了。

于笑笑由原来逃跑的身子立正,站在我的面前,“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我也没想到!”

火喉过身,她安然无恙。

“可能是煎熬过了,现在要我忏悔吧?”于笑笑说,苦笑。

忏悔?什么忏悔?为什么而忏悔?

“忏悔?”我一脸疑惑。

“你不知道吧?十年前你中的毒是我下的!”这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可是我可以感受到我灵魂里的颤抖。

“什…什么?”我问。

“没有想到吧?你一定疑惑了十年!”于笑笑说。

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可是我不曾疑惑,我就连做梦都以为是付阳,可是现在于笑笑居然亲口承认了。

“你不得不说,我救了你一命!”她说,如释重负。

“可是…为什么?”火花燃尽,一切重归黑暗,我再看不见于笑笑。

银光亮起,于笑笑坐在了书桌前,那么熟悉,回到十年前,一切罪过不曾发生的时候。

“笑笑,午饭吃什么?”于笑笑的同桌吴巧丽。

“我不吃了,还要认真学习!”于笑笑看不到我了,而我却陷入了她的记忆里。

“再忙也该吃早餐啊?”吴巧丽挽起于笑笑的手。

“不了!还有两日就要考试了,我这次不想再做第二了!”于笑笑说。

“巧丽,让笑笑好好学习吧!”宋思敏凑了过来,“毕竟那么久了,笑笑一次也没有考过周晨晨,她一定压力很大!”在宋思敏的脸上我居然可以看出一丝幸灾乐祸的嘲笑。

“对啊!那个周晨晨实在太厉害了,甩了第二名那么多,我看笑笑这次也不一定!”吴巧丽也开始说风凉话,她们似乎在故意说给于笑笑听。

“住口!”我想说,她们简直是群高分低智的畸形儿。

“这周晨晨只要在一天,就没有我们几个的出头日,巧丽,我们走吧,吃饭去!”两人挽着手出了教室,虚情假意涂在脸上,就是在这漆黑地狱也无法掩藏。

我看见于笑笑哭了,她的脸上有无奈、悲伤,甚至于愤恨。

教室里就剩下三个人,付阳、刘皓然、于笑笑。

“我说,你听见没有?把东西给我!”刘皓然一巴掌一巴掌打在付阳的后脑勺上,回荡在空旷的教室里,一声一声。

“这不是一般东西,要出人命的!”付阳说。

我终于又见到了他,这次他无法逃避我,我就这样如鬼魂般窥探着他的痛苦记忆。

“我不管,你他妈拿给我,要不你信不信我全都灌到你嘴里!”刘皓然抓着付阳的头发向后扯。

“你用来干嘛的?”付阳说,抱着自己的书包不撒手。

“用来毒死隔壁班那个混蛋!”我终于知道,他们在说的是付阳的老鼠药。

“哪个混蛋?”付阳没有在日记本上记下这一段,我也从不知这一段。

“就是那个想抢走尤金金的臭傻逼!”刘皓然一脸愤然,“我的女人,我不要就不要了,挖我墙角,我一定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可是…我的老鼠药是毒耗子的,不是用来给人的!”付阳说了一句很可笑的话。

刘皓然抓着付阳的头向桌子上碰,“砰砰”响声在付阳青白的额上留下红印,“懒得和你废话!”刘皓然一把抢过付阳的书包,拿出袋子包装的老鼠药,倒在了纸上。

“我只要一半,吓唬吓唬那个臭小子,不会有事的,怕什么!”刘皓然说,不顾洒在桌子上的粉末,卷起了老鼠药,塞在了口袋里。

他朝付阳挥挥手,“行了,这事儿不会牵连到你的,不过我告诉你,如果你真讨厌那个周晨晨,给他下一点毒药,让他吃吃苦头!”我不敢相信我听到的话,那时候就连刘皓然都知道付阳讨厌我,而我一直后知后觉。

付阳低头收拾桌上粉末,他眼中有闪烁,那是犹豫,被那些鬼话的蛊惑。付阳收拾好了书包,放进了书桌兜里,出去吃饭了。

教室里只剩下于笑笑,刘皓然的那些鬼话,不仅被付阳听去,也被于笑笑听了去。

等万物寂静,于笑笑才从椅子上站起来,椅子与地的摩擦,响得那样冗长。

“只是吃点苦头而已,又不会死人!”她在安慰自己的良心,那个触手生凉的地方。

于笑笑握紧了拳头,她很紧张,可是她以为她别无选择。

她从付阳的书包里拿出那包只剩下半袋的老鼠药,倒出四分之一在纸上,卷了卷匆匆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

“我悄悄地放在了你的夹心饼干里!”于笑笑神情鬼魅的出现,一如那日她将毒药偷偷地放在我夹心饼干的夹心里。

“出于嫉妒?”

“更多的是愤怒,我想那时我很脆弱。”谁不脆弱呢?

“十年了,在这鬼冢里,身受折磨十年,终于等到你!忏悔也有了出口!”于笑笑说,脸上有释然。

“当时医生说我中了大剂量的毒!”我看着于笑笑慢慢僵硬的脸,让我怎么去想,我也不会想到那毒有她一份。“看来要找我忏悔的人太多了!”我想,这就是我今天为什么在这里的原因。

“对不起也要算上我一份!”于笑笑说,十年烈焰折磨带给她的到底是什么?

我看着她的脸,一如十年前。

“听说你如今很成功!”她问。

“不过从一个牢笼跳到另一个牢笼罢了!”我答。

“如果我还能活到现在,不知道会怎样!”她说,脸上闪过一丝向往。

我看着于笑笑的脸面渐渐没有了由白变黑,大火吞咽,这一次她成了灰。

站在漫漫黑暗中,我望着这座罪恶之城,即使有于笑笑的开脱,也并不能解脱付阳的嫌疑。“大剂量”,当时这个字眼在我脑海里响了很久很久。

我又踏上了楼梯,于笑笑已成灰也许那些对她的恨也终该释然?

在班级的过道我看到尤金金后来喜欢的那个男生,刘皓然要毒死的那个男生,和夏雨浓同乡的那个男生-蔡小页。

他脸上没有一点中毒的痕迹,在奔跑,这个坐在隔壁的男生,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大火会烧得如此快,如此凶猛。

“蔡小页!”我喊出他的名字。

他被堵在走道上,动也不能动,“活着…”他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我挤过那一众火焰,向着更深处走去。

chapter 5 尤金金记

我走进原来的教室,好熟悉,即使大火过处,也没有半点陌生。可是这里终成了一座天起之墓。

我在这拥挤狭小的空间里转了一圈,只在尤金金的座位上看到了尤金金,安稳端坐,像在等待着火焰。

“为什么不逃?”我问。

“逃有用吗?大火就是从这里烧过去的!”我怔愣,这里是一切煎熬的发源地。

“是谁?”我问。

“是我!”尤金金答。

“为什么?”

“好玩儿!”尤金金黄色的头发融在那火中,居然看不出差别。

“多好玩儿?”我就像对话一个孩子。

“特别好玩儿!”她也像一个孩子一样回答。

上课铃声响起,尤金金端坐在座位上,一如我在烈焰中看到的她。

后座是刘皓然和几个男生在嬉闹,“看这个新式的打火机,我爸从英国带回来的!”刘皓然炫耀。

“这外国的打火机和我这五毛钱的有差别吗?难道火更凶猛啊?”有人在酸刘皓然。

“你以为呢,要不你把你的火调到最大,我的调到最大,我们来比一比?”刘皓然挑衅。

“好啊!”

尤金金听在耳里,她轻轻地看了一眼付阳的书桌抽屉里,那里面装着付阳买来为家里消毒的酒精。

刘皓然把气调到最大,点燃了打火机,“轰”的一声两道火焰喷出,烧在尤金金的金黄色头发上。

尤金金从座位上跳起来,“你们两个是傻逼吗?”她摸过自己烧焦的头发。

刘皓然瞥过尤金金,“多大点事儿,都不是我的人了,还想让人尊重你啊?”

“刘皓然,你算个什么东西?”尤金金满脸愤怒。

“你别给脸不要脸,尤金金,我告诉你,我的东西我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就像当初玩儿你一样!”刘皓然的话引起了一阵讥笑。

尤金金怒瞪着刘皓然,直要看出他的胆怯。

“来来!别管这女人,我们继续玩儿我们的!”

火又腾起,尤金金想也没想,愤怒地抓起付阳桌子里的酒精向刘皓然身后的墙上砸去,避无所避,究竟全都洒在几人身上,沾火就着。

刘皓然看着身上腾起的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到他反应,大概已经是烧到肉疼了。

“啊”一声他的尖叫声,他想拍灭身上的火,可是火只是在他身上越燃越旺。

尤金金看着刘浩然,脸上浮现了一抹笑意。

火势蔓延,剩下的三十八个人才开始挣扎狂奔,付阳正在此时走进教室,门在他身后关闭。他看着扑面而来的三十多个人,一脸茫然,再看后面迅速蔓延的火势,他终于清醒,他想要开门,可是那门却被卡住了。

后面越来越拥挤的人喊,“快他妈开门啊!”

“要死人了,救命啊!”

夏雨浓挤在人群最后面,火势吞吐,只在一瞬间。

尤金金狠狠地抓住夏雨浓的手,“怎么?想要逃走?”她一脸戏谑。

“你干什么?”夏雨浓挣扎,惊恐万状。看着身后的火势,映在自己身上的红光,她着实害怕了。

“你不让我活,我怎么能让你活?”尤金金说,她看着夏雨浓,带恨,夏雨浓看着尤金金,带怯!

“那些事真的与我无关!”夏雨浓说。

“所有事因你而起,你以为我会那么容易放过你?”尤金金瞳孔放大,瞪着夏雨浓。

付阳身后的人把他推搡去了一边,砸开了那道门,争先逃了出去,可是走廊上的景象让他们惊讶,拥堵的走廊,他们就连挤也挤不进去,烟火四起,浓烟滚滚。

“放手!”夏雨浓和尤金金争执着,她狠狠地在尤金金手上抓了一把,可是并没有用。

没有退路了,火已经将两人四面包围,“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尤金金一把将夏雨浓推进了火里。

焚火绕身,赶也赶不走,夏雨浓看了已经烧为焦黑的刘皓然,实在没有退路了,更多的人着火了,一个传一个,恐怖死亡、烈焰大火在走廊上蔓延。

“救命啊…”哭诉声那么凄厉。

“为什么?为什么要亲手杀了夏雨浓?”我看着尤金金,在那场火里他杀了二个人,杀了连她在内的一百三十五人。

“记不记得,曾经的一张裸照?”我呆愣了,十年再更往前的时候,尤金金的一张半裸照曾经在整个学校疯传。

“是夏雨浓?”我惊诧。

那个时候夏雨浓、尤金金、于笑笑、吴巧丽、宋思敏、赵宁同是住校生,住在学校宿舍。

“来来来!我爸新买的相机,说是我新来到一个环境,要记录下这里的点点滴滴,给你们拍张照!”夏雨浓说,她手中是最新款的相机。

一阵狂拍之后,尤金金进了宿舍,整个宿舍瞬时安静。

尤金金身上沾满了水,在这个冬夜里,冻得瑟瑟发抖,谁也没去问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尤金金一件一件把衣服脱了下来。

“来!再给我拍张照吧!”吴巧丽打破了僵局,她站起来,“我最喜欢拍照了!”这时尤金金已经脱去上衣,她真的是全身湿透了,不禁让我想起那天付阳说,“冬天的河水真是冰啊!”也许就是这天,他们一起。

夏雨浓架起了照相机,一键快门,照下了吴巧丽,同时也照下了正在兜头套衣服的尤金金,那时她上身赤裸。

不过三天那张照片被洗了出来,打印、放大、传阅,不出五天的时间,整个学校沸沸扬扬。

尤金金走在路上,都会有一些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跟在她的身后。

“身材不错啊!”

“真是大饱眼福了!”

“什么时候能亲眼看见就好了!”

或者,她后面一些女生鬼头鬼脑的讨论她。

尤金金很抓狂,她想要隐藏,可是那头黄发实在太扎眼,连藏都没有余地。

夏雨浓的书桌被掀翻在地,“你他妈给我等着,我不会让你好过!”尤金金咬牙切齿。

刘皓然没有接近尤金金,付阳不敢再接近尤金金,更没有人会接近一个被全校耻笑的女子,她本是公主,高高在上,美丽高傲,可是一瞬间,仿如一枚妓女,落在了嫖客群里。我终于知道,在看到刘皓然身上的火之后,尤金金为什么会笑,她如释重负。

后来的一切就像失控了。

我看见蔡小页站在我们教室门口,拿着一张纸,拦着尤金金,“这是你写的?”蔡小页问。

“什么东西?”尤金金对蔡小页不屑一顾。

“这封恶心的情书!”蔡小页把手中的纸丢在了尤金金的脸上,“你知不知道,你这封露骨的情书,让我遭受了多少嘲笑?你不要脸可以,我还要脸呢!”蔡小页愤然离去。

蔡小页展开那封情书,不堪入目之词看进她的眼里,她的脑子里,究竟是怎样龌龊的人才能写出这样恶心不堪的字词?

尤金金愤恨地闯入教室,抓起夏雨浓的头发,一巴掌打在脸上,她把那封信扔在她的脸上,“夏雨浓,你惹怒我了,你等着,以后我让你连想都不敢想起这件事。”

夏雨浓捂着红印的脸,一脸委屈。

那封信,不知怎么也有了拓本,也在学校里流传,沸沸扬扬,所有人都当做是情色杂志来看。上次的事情尚未平息,尤金金又一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夏雨浓?真的是夏语浓?她会是一个心计累累、心狠手辣的女人?

“所以你从来没有喜欢过蔡小页!”

尤金金苦笑,“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一切都是夏雨浓?”

“对!我要杀她,我要她像老鼠一样死掉!”尤金金看着我,她心中愤恨,恨了十年,即使在地狱里,她也无法忘记。

“着火前,我分明把付阳所有的耗子药都下在了她的水杯里,可是就算过了两个小时她也一点事也没有!”尤金金说,她拿到的老鼠药,已经是被刘皓然、于笑笑和付阳瓜分之后的了。

“不知道怎么稀里糊涂地到你的嘴里了,不过救你一命,你该谢我!”尤金金说。

“不是你,另有他人!”我说。

“如释重负!”她说。

“有恨的两个人,成了鬼还会在意生前的那些恩怨吗?”我看着尤金金,可恨又可怜,坚强又脆弱。

“我很久没见过其他人了,这里是大火发源地,没有鬼愿意待在这里受煎熬之苦!”

“你愿意?”

“我也不愿意,只是那一刻,终了的那一刻,我真正才松了一口气,才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太没有意义,不值一提。”尤金金依旧是一头黄发。

“最后那把火,有过后悔吗?”我问。

“我喜欢火黄色!”尤金金答非所问。

墙面上一点一点现出了酒精的斑痕,烧而成火焰,没有刘皓然做火引,那火瞬间烧在了尤金金的身上,面上,头发上,最后她的火黄终于隐匿在猛火之下。

一念一念的折磨下,她如此可怕,可是她又如此洒脱。

“尤金金,你身材真的很棒!”我说,不是恭维,不是讽刺,只是火焰中的那个身形让我感叹。

我记得同桌偷偷地把我的头按在桌子下,给你看样好东西,他翻起了那张照片,我什么也没看见,便被夏雨浓抢了去。

那张照片我至今未见过,只是听说极其香艳撩人。

我依然记得同桌一脸猥琐看着尤金金,说,“夏雨浓,拍照技术不错啊!”

chapter 6 夏雨浓记

走过冗长的走廊,看过死前一景,终于的终于,我在走廊尽头看到了那扇通往阳台的门。

那扇门后是夏雨浓最爱的学校花园景象,如今她亡灵在这座天墓里,也许她会期望看到那时景象。

推门走进,看到夏雨浓转身,四目交接,电光火花之间,我竟忘却了她十年模样。

“听说你来了!”夏雨浓说,就像一日未见的老朋友,互相打招呼。

“你杀了尤金金?”我问,十年存在的梦里,我希望我没有认错夏雨浓。

“看来你见过尤金金了?你相信她的话?”夏雨浓看着我,居然有些陌生,我才想起来,满打满算,我和她相遇不过三个月,十年三个月。

“我不该信她吗?”

“她说的都是真的!”夏雨浓一口承认。

“真的是你?”死后才认识了这些人,是不是很可悲?

“只是真相的一部分而已!”夏雨浓依旧穿着她死前的那件白色大衣,站在走廊尽头,眺望着墓外地狱。

我看着窗外与窗内同样的黑暗,同样的星火,这是所地狱,谁也逃不出去。

下课铃声惊醒了谁的噩梦,在耳边响,在记忆里响。

“夏雨浓,昨天拍的那些照片我可以看一下吗?我想也许可以冲洗几张,让你们看看我在照片上有多好看。”吴巧丽凑在夏雨浓的身边说。

“当然可以!”夏雨浓拿出了照相机,小心翼翼,“小心点儿,是新的!”

“放心!”吴巧丽接过相机,放在桌子上,开始一键一键的按,一张照片一张照片的看。

“没几张好看的!”吴巧丽抱怨,忽然她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双眼放光。

吴巧丽碰了碰身边的宋思敏,“快来看!”她捂着嘴偷笑。

宋思敏看了吴巧丽手指着的照片,那张照片不是赤裸的尤金金又能是谁?

“怎么这么巧?这也能拍下!”吴巧丽说,她偷偷忍着,才没有笑出声音。

“我觉得啊!夏雨浓是故意的!”宋思敏恶意揣测。

“不会吧?”

“人心难测,你不懂啊?说不定夏雨浓就是故意让你看到这张照片。”宋思敏煞有介事地说。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吴巧丽感叹,“行了!我还回去吧,这种事我们还是不要掺和。”

“等等!”宋思敏拦阻了吴巧丽,她若有所思的说,“这个尤金金平时那么晚回宿舍,打扰我们休息,我看有必要让她吃点苦头!”卑鄙龌龊的另有其人。

“你不会想把这张照片冲洗出来吧?”吴巧丽不敢,她胆小。

“当然!交给任何一个男生,都能让尤金金名声扫地,这种事可不能心软。”宋思敏坚定了邪恶的心。

“这个…”

“我告诉你,前段时间我们宿舍一直少钱,我就怀疑是这个女的,你看她一头黄发,没个正经模样,这次我看她怎么在学校待。”宋思敏眼中闪过邪恶,是我从未见过的嫉妒与狠毒。

“我觉得上次偷钱的事和尤金金没关系吧?我倒觉得更像是于笑笑!”吴巧丽说,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服,一副瑟瑟面孔。

“不是她还能有谁?行了!这事我来做!”宋思敏把照相机收了起来,得意地看了一眼尤金金,又看了一眼夏雨浓,那个眼神是我在很多罪犯的身上看到过的,可是又能如何,我还是要为他们辩护。

“照片给你,好好处理!”宋思敏把照片交给了蔡小页,大家好像都忽略了,宋思敏也曾和蔡小页是同乡。

蔡小页看了一眼,喜在眉梢,“我去,你从哪里弄来的?”面色猥琐,眼神离不开那张照片。

“别管那么多,我要这张照片人尽皆知!”宋思敏说,表情怨毒。

“那还用说?”

“你们在干什么?”是夏雨浓,她只看了一眼便认出了那张照片,“把照片还给我!”她上手要抢,却被宋思敏拦下。

“什么你的照片,明明是吴巧丽的!”宋思敏辩解,这个关节,蔡小页已经拿着照片跑远了。

后来那张照片几乎人手一份,夏雨浓愤恨地看着宋思敏,一个人为什么可以恶毒到这种地步?而宋思敏指着那张照片在笑,一副无谓表情。

夏雨浓觉得对不起尤金金,她想道歉,可是却总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毕竟那张照片出自自己的手。

“那封信是怎么回事?”当年所有的秘密,都在这座黑暗冢下被层层揭开。

“这封信是怎么回事?”夏雨浓拿着信放在宋思敏的面前,只有心肠如此肮脏的人才会写出这么肮脏不堪的东西。

“你问我?我问谁去?”宋思敏不屑地看了一眼那张纸。

“你问你自己!”夏雨浓真想扒开宋思敏的心,看看为什么鲜红的血液会滋养出恶毒之源来!

吴巧丽在一旁怯怯地不敢说话,宋思敏不再回话。

“是不是又是你和蔡小页搞出来的事情?”

“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宋思敏站起来,有些理直气壮,不知道她的底气从哪里来。

“为什么?到底她哪里得罪你了?”夏雨浓不解,不明白,平白无故地一些人,只不过萍水相逢,为什么要争锋相对?

“她得罪我的地方多了去了,你想知道问她去啊!无所谓在这里装白莲花质问我,你不也嫉妒尤金金长得漂亮吗?”宋思敏说,第一次听说到,把嫉妒说得如此的理直气壮。

“什么?我什么时候嫉妒尤金金了?”夏雨浓不可置信,一切都是来源于嫉妒?

“你这白莲花装的真好,好!我告诉你,我嫉妒尤金金长得漂亮,嫉妒于笑笑学习好,嫉妒你家里有钱,怎么?让你们受点苦头不应该吗?”宋思敏歇斯底里地说着,即使在记忆里,她也是那样的扭曲。“我不服气,你们可以轻易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为什么我不行?为什么吴巧丽不行?为什么吴巧丽只能靠偷钱才能买到她想要的项链…”

吴巧丽瞳孔放大,羞愧荡在她的脸上,显然她没有想过有人会知道这件事情。

“可是你家境也不错啊!”夏雨浓不明白,有些人的嫉妒是天生的。

宋思敏嗤笑,“只是比不上你而已!你家都搬走了,为什么又要转回来上学?存心让我难堪?”

罪恶的源头,原来都是那些羞耻的嫉妒。

话题终了,还要再说什么?什么也没有必要说,嫉妒这种东西有时候真的会要人命。

时光停在事发一小时前的课间。

我看见了那时候的我,那时候我的真是无忧无虑啊!

“夏雨浓,帮我把水放在我的座位上!”买水回来,我半路遇到了夏雨浓,匆忙地喝了一口,瓶盖都来不及拧上,就塞在了夏雨浓手里,跑向了厕所。

“蔡小页,你站住!”夏雨浓喊住了正准备进教室的蔡小页。

她把我的水和她的水杯放在了窗台上,我直直地盯着那水杯,那里面是有毒的,那天她真惨,砒霜穿肠过,青火面上留。

“雨浓,什么事?”

“你干了什么事你不知道吗?”夏雨浓义正辞严。

“什么意思?”蔡小页一脸无辜。

“那张照片和那封情书!”

“你在说这件事啊?怎么了?闹着玩儿吗,没什么大不了的!”蔡小页玩世不恭,夏雨浓早该知道。

“一个女孩的名誉就这样被你毁了,你认为没什么大不了?”夏雨浓红着脖子大声说,她真的怒了。

“你看尤金金那五颜六色的头发,她还有什么名誉?”蔡小页透过走廊,看到坐在座位上的尤金金,鄙夷一笑,他只是从她的头发便判断尤金金其人。

“她什么名誉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恶意传播谣言,诋毁她,你这样会毁了她的!”

“没有什么那么严重的,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蔡小页说,轻轻地瞥了一眼夏雨浓。

“如果你以后还要针对尤金金,我就去老师那儿举报你!”夏雨浓坚定地说。

“软的不行来硬的是吧?夏雨浓,你不要忘了,那张照片出自你手,你要是真的对尤金金有歉意,你早就举报了!”蔡小页一脸不快地留下了呆愣在原地的夏雨浓。

是啊!她心中害怕,不管是无意还是有心,那张照片是躺在自己的照相机里。

她回过神来准备往教室走,看了尤金金的座位上,她心怀愧对,可是她知道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都不能做!

夏雨浓拿起自己的水杯,才发现已经躺在窗台下我的水瓶,水翻倒在地,倒了半杯,流了一地。

夏雨浓落落失意,像整个人都塌了,她无力地说,“连水瓶都欺负我,周晨晨洁癖最严重了,这样还不怀疑我偷喝她的水。”

我轻轻笑,夏雨浓像是在嗤怪我的洁癖,可是下一幕却让我冷在了骨头里。她拿着自己的水杯把水倒进了我的水瓶里,她水杯里的水全都在我的水瓶里,正好,与我的半瓶水融合,看不出一点痕迹。

“放心!我的水一口也没有喝!”夏雨浓依旧立在阳台上,朝着我笑。

我脑子里嗡嗡地响,艰难地开口,“那杯水里,是有毒的!”

是的!有毒,那天的水里、饼干里全都有毒,于笑笑的毒,尤金金的毒,那付阳下毒了吗?十年是否真心错怪?

“什么?怎么会?这就是你那天中毒的真相?”夏雨浓一脸茫然。

“是,不全是!重要的是,那天你本有机会逃过这一劫的,你的水被尤金金下了毒!”

夏雨浓一脸惊讶,片刻恢复正常,“她是该要这样做,无可厚非!”

“可是如果你喝了你的水,你就可以活…”我说,多么可惜,一念之间而已。

“十年了,晨晨,已经十年了,你现在已经成了周琛,而我还是十年前的夏雨浓,我不会为自己做过的错辩解,同时也不会为自己错失的机会懊悔,因为我没有了时间,我永远停在了这一刻!”夏雨浓释然。

十年在心,沉痛焦灼。

大火袭来,“能不能不要走?”我问。

“你能离开吗?我不希望你看到我挣扎的模样!”她答。

“是不是再也不会相见了?”我说。

“走吧!求你!”她尽量让别离不会那么悲伤。

我破门而入,大火席卷而去,空空留在一炬焦尘。

chapter 7 刘皓然记

周而复始,这就是他们的经历,死在诡途,不得始终。

我想见到一个可以和我纯粹地谈谈心,聊聊天的人,可是见到了吴巧丽,见到了赵宁,见到了胡见容,那些当年可以说笑的人,才觉得,止于说笑,没有交集,便相见无言,他们羡慕我还活着,我亲见他们死去。

在一个角落里我看到了宋思敏,她悄悄地扒开了一个工具房,偷偷地走了进去,她在等火熄,等人来,可是最后被活活闷死在那暗房里。

可是我最恨见到了人,除了宋思敏,还有刘皓然,如果说宋思敏是这一场悲剧的成因,那刘皓然就是我十年浩劫的前因。

不想见的终究还是见了,刘皓然那最先死在火下的鬼魂。

“没有想到你还会为我停留!”我脚步踩下后,看见出现在黑暗中的刘皓然,我恨不得踩上他一脚。

“总要听你如何诡辩,我记得那时候你最喜欢说一些狗屁不通的道理。”我和刘皓然坐在老师办公室。

“呵呵!周晨晨,诡辩还是你在行,要不也做不了律师!”

我不顾刘皓然的这句揶揄,“为什么要那么对付阳?”

“周晨晨,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选择生选择死吗?”刘皓然说。

“你想说什么?”我不解。

“因为在这里,被老师抓到犯错之后,写过检讨书之后,我真的会为我所做过的错事忏悔!”刘皓然自顾自地说着,“有那么几刻,我真的相信,我来自灵魂深处的觉悟,我会以为我可以成为更好的人,我很迷恋这种感觉。”他脸上出现了某种向往,那是一种我猜不透的神情。

“你可以做个好人!”我说,像是在劝慰,可我并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劝慰刘皓然。

刘皓然苦笑,有些讽刺的意味,“周晨晨,你不明白,有些人天生就只能做混蛋。”

时间回溯,记忆大开。

“刘皓然,来!你试试!”李志刚把烟卷塞在刘皓然的手上,他是总和刘皓然混在一起的另一个混蛋,是那天纵火的另一人。

“有什么好试的,真是无聊!”刘皓然一脸无所谓。

“你不会是不敢吧?”

“你才不敢,我告诉你,我十岁出开始抽烟,难道现在还能怕这个?”刘皓然有几分强装的意味。

“那你就试试啊!”李志刚咄咄逼人。

“试就试,怕你啊!”刘皓然抓起烟卷送到自己的嘴里,抽了一口,被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围绕的几个人轰然大笑。

“哎!快看,那个傻子来了!”远处走来的是蔡小页。

“住校生,有钱的,抢了,今天喝酒去!”李志刚发动大家。

“这次该谁了?”有人起哄。

“就由我们皓然来吧,让他体验一下这种感觉。”李志刚又发动了刘皓然。

他这次没再拒绝,他知道拒绝无法逃避,只会让自己难堪。

刘皓然向蔡小页走去,不由分说,“兄弟,借点钱来花花!”

蔡小页看着远处的李志刚明白了始末,“好啊!你等我拿给你!”刘皓然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如此顺利,让他更加没想到的是下一刻,迎面而来的一拳。

蔡小页打完之后就跑,边跑边喊,“今天放学校门口,不见不散!”

刘皓然明白,自己一句话约了一场架。

李志刚站在刘皓然的身边,“妈的,这傻缺!皓然,你等着,今天放学看我给你教训他。”

后来我仍然记得,刘皓然的一群人,蔡小页的一群人把两人围成了一个圈,让他们决斗。

那天,我和付阳经过时,蔡小页的人已经散去,只剩下脸上挂彩的刘皓然,胜负已分。

付阳站在我的身边问,“打架的人是谁?”

“刘皓然,我们同学你都不认识了?”

“哦!没怎么注意!”

那时候刘皓然抬头看了我们一眼,我以为他在看我,其实他在看付阳。

那夜刘皓然回了家就往自己的房间钻,可是无论怎么逃避,他还是遇到了自己的父亲。

“脸上怎么回事?”

“没事!”

“你被人欺负了?”

“没有!”刘皓然脸上的伤口渗出了血。

“去外面绕着小区跑十圈,我告诉你,以后只有你欺负别人,如果再让我看到你被欺负,你小心了!”

那夜天上飘着小雨,刘皓然跑了十圈,他暗暗下了个决定。

“钱拿出来!”刘皓然说,在厕所拦下了付阳。

“我没钱!”付阳说。

“没钱就拿命吧!”刘皓然一个人,脸上多了份坚定。

“我真的没钱!”那时的付阳不知道,这将是他霸凌生涯的开始。

“好啊!”刘皓然一脚把付阳踢进了小便池,人都聚在了一起,给刘皓然起哄。

付阳迅速从地上弹起,他的整个袖子都湿了。

“刘皓然,你干什么?”我站了出来,看着刘皓然。

“那时候,我多么羡慕你可以做好人!”

“混蛋的路也是你自己选的,好人也可以选择!”

“没得选!因为我遇到了一个人!”

“尤金金?”

“她不会喜欢上付阳那样的人,也不会喜欢上你这样的人,她只会爱上我这样的混蛋!”刘皓然说,尤金金对他来说就像一副毒药。

“可是,我以为,从你和尤金金分手后,你就没有再喜欢尤金金了?”

“什么时候我也是这样认为!”

刘皓然看着尤金金的背影,发呆,那时他们分手三周。

“嘿!看什么呢?”李志刚出现。

“没什么!”刘皓然回过神。

“还拿本书,怎么?还想发奋学习?”李志刚嘲笑说。

“当然不是,看看这书上插画,你看这个人和你多像!”刘皓然用嘲笑掩过了尴尬,其实,那是他真的在看书,只是一点也没有看懂。

那时候新转来的夏雨浓出现在教室,刘皓然看向尤金金和付阳,他两个说了几句话之后,尤金金便抚了抚付阳的头发,刘皓然眼睛都瞪直了,他心中那个恨啊!一个是他最喜欢的女孩,一个是被他欺负的女孩,居然在他的前座做出这种事情。

那天下午他做了一个决定,他一个人拦住了付阳的去路,“你和尤金金什么关系?”刘皓然直奔主题。

付阳有些惊讶的看着刘皓然,不知所措,“你…你又想干什么?”

“你对尤金金有什么企图?”刘皓然咄咄逼人。

“和你有关系吗?”那时候,在付阳的日记上,他处在一场似是而非的恋爱中。

“付阳,发生了什么事?”尤金金忽然的出现,让这两个男人都大为尴尬,一个尴尬处境,一个尴尬记忆。

“我告诉你,离尤金金远一点,要不然我让你好看!”刘皓然小声嘀咕,掏出付阳口袋里的钱,跑远了。

那夜之后刘皓然听到了很多疯言疯语,他以为尤金金转性了,喜欢上了软弱的男人,如果是那样,那倒真该爱上刘皓然。

“这尤金金品味差别挺大啊!”李志刚说。

刘皓然看着尤金金和付阳的背影,他猜测,也许尤金金品味一直很专一,自己本就和付阳是同一种人。

时间终于来到了11月11号那天,从这天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朝着不可思议的崩溃方向发展。

刘皓然一把抓住付阳胸前的衣服,不由他分说,就把他拉进了一辆破车里。那时候回荡在刘皓然脑子里的只有两个字-嫉妒!

既然在三个人的感情里他得不到解脱,那谁也别想好过。

“你们下车,把尤金金带到小河边!”刘皓然的声音第一次有了坚定。

“刘皓然,你干什么?”付阳看着除了刘皓然,他全都不认识的人。

“闭嘴!”

“你疯了!”

“我让你闭嘴!”刘皓然一巴掌打在付阳的脸上,红痕蔓延,付阳从未感觉到这么疼。

夜色浓重,尤金金才被带到小河边,她试着挣扎,可是却无法挣扎,直到她看见刘皓然。

“刘皓然!”尤金金看着刘皓然说。

“尤金金,想要和你说一句话,真是难啊!”

“和我说什么话?我们已经分手了!”尤金金看见了远处的付阳,“你抓他来干什么?”

“没事!只是觉得你最近挺喜欢他的,让你亲眼看看我平常怎么欺负他的!”刘皓然笑了,就算他再怎么不想,终究他变成了所有人希望的模样。

“你想干什么?”尤金金硕大的眼睛瞪着刘皓然。

“你会知道的!”刘皓然转身看着付阳,“来!把他扒光了扔进河里!”初冬的河水冷冽冰凉。

“刘皓然,你疯了,你放开付阳!”尤金金挣扎,可是又能怎样?这毕竟是三人的过节,而她与付阳不是对手。

河水漫过付阳身体的时候,我可以感觉得到那时他日记里写下“冬天的河水真凉啊!”时的无奈、愤恨与羞愧。

在整个河边只剩下付阳的嚎叫与挣扎声之时,这一切显见鬼魅,黑夜暮气与挣扎呼喊,真是绝配啊!

尤金金挣扎开后面抓她的那个人,向河水里冲去,河水漫过她,生生打了个寒颤,赤身裸体的付阳就更不用说,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付阳从河里拖了上来。

尤金金一巴掌打在刘皓然的脸上,那时的她愤怒而羞愧,“刘皓然,我们彻底完了!”

这句话说出来,我便明白了一切,明白了为什么付阳写下后一句,“尤金金真是个贱人啊”!

“你说什么?”付阳已经冻懵在原地,可是那句话他听到了,刚刚在河里,他从外向里结冰,那现在寒意便是从里开始蔓延腐蚀。

“我们不是早就完了吗?”刘皓然没有懂得那句话。

“那你以后就不要来烦我!”

尤金金想要搀扶付阳,付阳挣开她的手,默默地穿上了衣服,向远处走去,向黑夜中走去。

“我不敢相信,你们居然这么对付阳?”付阳何其无辜?我冲着一只鬼发怒。

“那句话,在死之前我终于明白!”刘皓然说,“我想我是对不起付阳,对不起尤金金的!”

“这句话你生前不说?”那时候的付阳,经历了多少欺凌,才慢慢地变成一副沉默模样,就连对我也不曾提起这些过往。

“我也希望我可以说!”

在大火燃烧之前的那个课间,我看到了蔡小页,他走进我们教室,对着宋思敏说,“你的计划,我退出!”

“什么意思,什么叫你退出?你不能退出!”宋思敏急的要跳脚。

“一开始还挺有意思,现在太无聊了,我可不想和你浪费时间。”蔡小页正在离开,却迎面遇见了刘皓然。

“蔡小页,我告诉你,离尤金金远一点!”刘皓然说。

“刘皓然,你上次没有被我打够吧?现在还替别人出头?”

刘皓然伸手可以触碰得到自己口袋里的老鼠药,他本可以偷偷地放在蔡小页的水里,可是他看到教室外被几个男生调笑的尤金金,他的愤怒无法容忍。

刘皓然一拳打在蔡小页脸上,掰开他的嘴,一整把老鼠药就往蔡小页嘴里按。可是蔡小页也不是善主,他反手给了刘皓然一拳,他们扭打在一起,那把老鼠药在扭打过程中洒落了出来,不偏不倚,全都落在了我的桌子上。

那是刘皓然为尤金金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可是在这之间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包老鼠药,全都用在了我的身上,所有人都有关系,反而那时候嫌疑最大的付阳才最无辜。

“我竟然分不清楚,是所有人在害我,还是所有人救了我!”我说。

“如果遇到付阳,替我和他说声抱歉!”刘皓然开始渐渐化为火星。

“刘皓然,我希望你腐烂在地狱里!”

chapter 8 付阳记

“怎么?怕了我?”在学校天台,我终于见到了付阳,他还是一副到高中依然未发育的模样,瘦瘦小小,脸色清白,让人以为他一直病着。现在他站在天台上,选择开始还是结束?

十年未见,如今竟不知该如何可怜他。

“是怕你找来!”他一开口,我便窥见了那些岁月时光。

“怎么?生前怕人,死后做了鬼还要怕人?那你这鬼做的还有什么意思?”我说,不知该如何弥补那些年他受过的伤。

“我想如果你见了那些人,事情的始末你应该都很清楚了!”付阳说。

“其实我更想听你亲口说起!”那些年,如果付阳与我诉说,我一定不会放任他不管。

“有些事,很难说出口!”付阳脸上的戚惶,就着他虚白的脸,才显尽无奈。

“即使到了现在?”

“到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最后的破局。”付阳看着我,我也很像看看他,在没有火焰的轰照下。

我看到了被挤在人群中的付阳,神情中闪过了一丝鬼魅,后面人人在挣扎,大火吞吐,飞过的火星落在付阳的脸上。

“真疼啊!我当时心想!”画面就定格在付阳将要开门的那一刻,身后回荡这一个声音。

“门是开着的?”早就该猜到,不是吗?

“从头到尾!”

“那为什么?”

“唯有如此才能破局!”

“什么局?”

“我和尤金金的局,刘皓然和尤金金的局,夏雨浓和尤金金的局,这些神情鬼魅的人之间的局!”一幅幅年少的面孔下,不知隐藏了多少谎言?

“大火成全了你?”

“只是成全了每个人!”在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他抓住门把手那么的正义凛然,仿佛是做了一件正义的事。

“还要和你道个歉!”付阳说。

“为什么?”我不解。

“那天给你的那杯豆浆里,有毒!”付阳没有否认,像所有人那样,坦认。

十年来我无数次的猜测,直到前一刻我将付阳所有的认知全都推翻,他多么的无辜啊!我上一刻想,可是就在这一刻,我如受雷劈。

“可是…”我想说什么,可是我还可以说什么?

“那时候,我想既然要死,我不想让你看着我死!”付阳说,那天,他死心已定,可是为什么当时过境迁,冬天已过他才想起来要死?“微剂量的毒药,只会让你微微难受。”

我苦笑,“那天疼痛剧烈而迅猛,我吃下了你一整包毒药!”那些年终究所有人处心积虑。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这里吗?”付阳说,他们每个人选择了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是他们在这个地狱里最后的向往。

“为什么?”

“因为我总会坐在这里,有时候会想想,这里六层高,有四十多米,如果从这里跳下去,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付阳笑,最后他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说不出口。他难道就不想和我说一说旧日时光,诉一诉曾经苦寒?

“付阳,也许你该学着沟通!”我想说什么,可是对鬼却说着人话。

“像你一样?那我还要向你道歉!”他看了我一眼,最后一眼,向着大火冲去,向着天台边缘冲去,他最终还是会选择这条路,在教学楼顶端,在众人的睽睽注目下,走向自己的归结。

“不要!”出于条件反射,我居然想要救他,人救鬼,是任谁想也想不到的笑话。

chapter 9 周琛记

当我纵身一跃,我看到了付阳一闪而过的身影。

我向下坠,向火海里扑,付阳便化为了一粒粒尘土,一片片残瓦,一勾勾火星,在我眼前消失了。

大火在我面前消失,飞烟在我面前重聚,焦土一片一片拼凑,成为瓦片、砖石,伴着我耳边呼啸的风,与我擦身而过,从高到底重聚,恢复一新,在最后一刻我看到了长满青苔的石板路面。

“嘭”的一声巨响,谁的梦?谁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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