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十载,山一程,水一程,有低谷,也有高潮——读小学四年级时的我,已经朦胧地意识到这句话的含义,并用家长的评价或者糖果、鞭炮、烟花的种类及数量,来直观地理解和记忆。
那次期末考试,我这个小马虎漏做了一整道大题,数学考了不到八十分。在一番批评教育之后,父亲脸上的神色渐缓:“以后仔细些就是了。拿着,去玩吧!”我抬起头,伸出双臂,在父亲含笑的目光中,迫不及待地接过、打开袋子,左手抓了三颗大白兔奶糖,拽着一根“魔术弹”的右手停顿两秒后又松开,拿了两个“小蜜蜂”,蹦蹦跳跳地出门去了。
按照我当时的计划,为数不多的“魔术弹”作为压轴烟花,是要安排在除夕夜当晚出场,才能彰显其“气质”的。年夜饭的餐桌上,软糯鲜香的回锅肉、甜而不腻的松鼠鱼、热气腾腾的鸳鸯火锅等固然味美,却都比不上五彩缤纷的烟花带给我的快乐。终于挨到晚上十点过,我拉着父亲、母亲的手,出了位于城乡接合部的厂区宿舍楼,向几十米外的河畔奔去,一路上,“噼噼啪啪”“嗖嗖嗖嗖”的烟花爆竹声不绝于耳。我兴高采烈地跳入这“火树银花不夜天”的欢乐海洋,夜空中,忽而升腾起五颜六色的“启明星”,划过天际,拖着长长的尾巴慢慢落下;忽而跃出若干光点,“嚓嚓”几声,相继绽放,宛如百花园里那千万朵粉莲、紫菊、黄梅、丹桂,令人目不暇接、流连忘返……新年的钟声,终于敲响了!父亲的两百响电光炮闪亮登场,随即鞭炮声齐鸣、响彻云霄,刹那间,四周亮如白昼,照得人生仿佛都进入了高光时刻。
我曾经有种错觉,如果自己的表现再优秀些,大年初一给长辈们拜年时,便会迎来春节期间的第二个高光时刻:奶奶的额外奖励。奶奶随爷爷到泸州定居,风风雨雨几十年,相濡以沫、不离不弃,但她一直没有固定的收入来源,靠着做针线活补贴家用,在我眼中用处不大的旧书、旧报纸、包装盒等,都可以在她的手中变废为宝。每到春节前,奶奶家的“宝山”便会被她“夷为平地”,点石成金一般,化为高端大气的变形金刚、包装精美的连环画册、酸甜可口的新疆葡萄干之类。虽然大人们都对我说,获得她的奖励很不容易,但是每年春节,奶奶总能找到这一年里我的闪光点并给我奖励,直到我读初三的时候,永远失去了这一弥足珍贵的待遇。
如今的我,想起过往、品味当下,感觉同样珍贵的,是自己在外求学期间,每年春节前夕从千里之外的武汉平安抵家,父亲、母亲抢着接过行囊时,那溢于言表的欣喜之情;是自己挽起袖子、系上围裙、走进厨房,为年夜饭增添两道拿手菜时,长辈们的赞许;是当自己为人父后,给儿子滔滔不绝地讲解舞龙狮、打铁花、放河灯等泸州过年习俗时,小家伙眼中,那好奇和崇拜的目光;是自己总结一年的工作,还算有一些成绩时,领导和同事们的肯定。
或许,这便是春节的第三个高光时刻:让自己变成一道光,给家人、给社会,为遇见的人,带来丝丝的闪亮、温暖和希冀。
原刊《精神文明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