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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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莲打电话说下午从惠州过来看我，这离她上次来看我的时间已过去了整整二年的时光。在这期间，我或多或少的也听说过她的一些传闻，只是不敢相信！
下午四点多钟，我店门口来了一部银灰色的日产尼桑，大概是她来了吧！果然，从车里下来了齐耳短发，一袭黑裙的她，她开车来的，有气无力，踩着黑色高跟鞋的脚都迈不成步，好像脚底生刺一样。
二年前，她常常是风尘仆仆的坐公共汽车来看我。虽然劳累，但却精神饱满，笑声朗朗；现在，她开着小车来看我，不但满脸倦容，还无精打彩；二年前，她浑身上下的服饰加起来不会超过一百元，满口谈的是趁年轻多奋斗，好好工作五十岁就退休；现在的她坐在我面前，浑身上下都是名牌，无一件低于数百元，满口谈的是买楼买车买房买店铺，去哪里旅游风景最好......。她并不后悔自已的选择，她觉得现在的生活惬意而幸福。
最早认识阿莲的时候，是我们工厂和她们工厂有订单来往。那时阿莲在她们工厂做业务，而我们的工厂就在她们工厂旁边，所以就近取材。让她们工厂帮我们工厂加工产品，我常常会去她们办公室对账自然就比较熟。
阿莲20岁，是她们工厂办公室年龄最小的一个，皮肤白皙，明眸亮齿，齐耳的短发黑黑的，开朗活泼，特招人喜欢。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个子不高。她们工厂的老板是台湾人，个不高微胖，为人随和。有时周末的时候，我会去她们工厂玩，我和她们工厂的会计年龄相仿，所以玩的最好。我和会计聊天的时候，阿莲偶尔也会聊二句，虽然我和会计聊的最多的就是账目问题，虽然我们比阿莲大2岁，但都是女生还是有话题可以聊的。
90年代中期，正是改革开放的时候。许多台湾人来大陆开工厂，不知是因为他们和家人长期分隔二地，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陆续的出现了一些台湾老板在大陆包养情人的现象。我记得有一次阿莲工厂的老板说，他特别反感这种情况，台湾人来大陆创业，就应该好好的做，把工厂做好做大做强，才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家人及身边的亲朋好友。反正他是决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他当时的这句话让我印象很深刻，觉得他是个与从不同的老板。有点儿让人肃然起敬的感觉。加上他长期住在工厂里面，没有重要的应酬绝对不会外出吃饭喝酒唱歌。工厂的员工对他的评价都很好。
我租住在工厂外面一楼私宅的四楼，整栋楼除了一楼有商埔外，二楼三楼都是空的，没有租出去。就我一个人住在四楼，特别安静。有天晚上已经很晚了，大概是23：00多了，我正想写点儿东西，突然一楼的铁门发出巨大的“咚咚咚”的敲门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吓的我的心“怦怦”直跳，不知是什么人敲门？
我赶紧起身探头从窗口往下外，并问谁啊，“我，阿莲”。阿莲在下面急促的大声喊着。并让我快开门，我以为了出了什么事，忙“蹬蹬蹬”的跑下去开门。因为以前在她们工厂玩的时候，我告诉过她们我住在这里，并让她们以后要是有空可以上来坐坐。
我刚开了一半门，还没见到人，一股酒味就扑面而来。她会喝酒吗？好像没有听说过。她见我开了门，便侧身靠在另一边的门上，笑着问我在干嘛？还没有睡？我说是的，我问她喝酒了？她说喝了一些啤酒，没喝醉。路灯下都能看清她那红红的脸和空洞无神的眼睛，没喝醉谁会信？她说头痛的历害，心里特别的难受，至于难受成什么样子她说不出来。
她一边上楼，嘴里一边喊着心里好难受，我看着她那个样子，都不知她要干嘛？深更半夜的。她一进到屋里，我还没来得及招呼她，她就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又站起来，站起来又坐下去，好像一只坐立不安烦躁的猫。我问她出什么事了？她说没事，什么事也没有。没事喝酒做什么？她说想喝就喝了。我想她肯定是有事，问她是不是被工厂辞退了，她说不是，我问是不是业绩不好，工资太低了？她说也不是，那是什么？望着年仅20岁的她，我满脑子问号？
她在我的房间里还没有呆上5分钟，就让我陪她出去走走，现在？我不相信地问她，她说是啊！我说现在都快24：00点了，她说是。我说虽然是夏天，但在夜晚的这个时间段也算晚了，毕竟我们明天还要上班，所以……。她说唉呀！就今天一次，陪她出去走走。走走嘛！我看着她那张醉的通红的脸，想着如果不陪她出去走走，也许我今晚一夜都不会安宁。
与其说她换着我的胳膊在大街上走，还不如说她大半个身子都挂在我身上，我几乎都要走不动了，她在大街上一直唠叨着她心里很难受，很难受。问她是什么事，她也不说，我干脆不问了。就这样在大街上游荡。路过舞厅门口时，她要进去唱歌跳舞。我怕她出事，不让她去，她还非去不可，就这样我们买票进到震耳欲聋，彩灯飞舞，人杂拥挤的舞厅。我说找个位置坐下，她不动，就呆呆的站在那里，她的头好像真的很难受，低下去又使劲的抬起来，不停的用手抚着额头，呆了不到3分钟，她就拉我出来了，说在里面头更痛了。我不理她，也不跟她说话，她喷着酒气叫我别生她的气。她今天晚上真的需要我陪。望着她那副失魂落魄，要死要活的样子，我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我们又继续在大街上游荡，当然耳边少不了她断断续续的唠叨声，我们走到一个烧烤摊边，她“呼”的一下掏出钱来，把摊上烤好的鸡腿全部买了。她一边挽着我的手，一边啃着鸡腿，一边踉跄着她的脚步。
街上的人渐渐的少了起来，我都不知凌晨几点钟了，因为当时和她走的太急，出来时都忘了戴表。而我们真的要回去了，可她不肯。她手上的鸡腿早就不知何时被她丢了。
我说天快亮了，要回去了，她不干，她说心里难受，难受，恨不得死了算了……。一个劲儿的要我陪她在街上肓目的转来转去。我真是受不了了，更受不了的是不知她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我陪她半夜三更满大街的乱跑。我拖她回去，她又不肯，满嘴的心里难受的要命，不如死了算了这些话。我有些生气了，她蹲在地上，拖也拖不动，我就更气了，我跟她说我们要回去了。她站起来跟我说别生气，她真的很难受不想活了不想回去。这时我们对面开来一辆大货柜车，我急中生智拉着她假装向货柜车奔去，说既然想死，那就去死吧！并假装使劲把她推向货柜车。眼看着大货柜车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突然一下就清醒了，收住脚拼命的往路边退，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这时车从我们眼前急驰而过。我问她既然不想活了为什么又要怕死？她在地上哭的很伤心，泪水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一边哭一边喊：“他不要我了，他今天打电话跟我说他要跟别人结婚了，我跟他初中三年，高中三年，现在又在外面一起二年，一共谈了八年的恋爱，又是同一家乡的，他是我的初恋，他凭什么跟我分手，凭什么？那个女孩哪里比我强，哪里比我强？呜呜呜……”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要死要活了。我没这样的感情经历，也无法安慰她。我只能蹲在她身旁，任凭她哭个够，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她哭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后，才稍稍缓了下来，我站起来说回去吧！天亮了我们还要上班。她可能哭出来以后心情平缓了一些，站起身来默默的跟我往回走。
一路上她不出声，我跟她说，既然他不要她了，就更加要活出个样子给他看看，给他看看她过的多好多精彩，要让他为这个选择而后悔，让他后悔到死，后悔到想爬到她身边来认错。这样做才有意义。她才二十岁，多美好多年轻，以后还有大把机会找比他更好的男朋友。她听了我的话后，心灰意冷却又斩钉截铁的说：她现在对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心了，不会再找男朋友了。见她这样说我便不再言语，只是让她以后一定要努力拼搏要比他活的更好更精彩，让他后悔一辈子就行了。
过了几天后我见到了阿莲，问她怎么样，到底想清楚了没有，她说完全忘记他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是八年的感情。但我说的话有道理，她要好好拼搏活得精彩让他后悔。
后来我从工厂辞职出来开了店，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等再有她的消息时已是三年后的事情。她是在原来东莞工作的那个工厂打的电话给我，说她在惠州开了一间一千平方米的工厂，自已当老板。现在来东莞这个工厂是来换支票的，因为有的客户给的支票她没有办法在银行兑换，所以让这边的老板帮忙。我当时一点儿都不怀疑支票的事，只是对她突然开这么大个工厂有些怀疑。但我发誓绝对没有把她往其他方面去想。只是想她哪里来的钱开工厂。
后来她常常周六从惠州过来，我们就聚在一起喝茶逛街买衣服。那时她才23岁，她舍不得花钱，都是买几十元的衣服，浑身上下买的加起来还不到100元。看到她那样我以为她是向爸妈借钱开的工厂，但她爸妈都是普通人，或许是她爸妈向人借的吧。
再后来，她变了，她变的爱漂亮爱打扮。通常一买就是好几双时髦的高跟凉鞋，大都几百元一双，买衣服也是一买好几件，也都是几百一件的。我天真的以为都是她开工厂赚的钱。等过一阵子见到她又不同了，她说常去美容院，开一张卡就3000多，一星期去做一次，又说她常常和朋友去外面旅游，都是名胜之地。还说她买了一个玉佩都好几万。说着说着她还伸手从裙子领口里扯出一块玉佩来给我看，我对她说的这些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也不想知道她朋友是什么人。只是问她工厂谁帮她看，她说爸妈看。就算她这样，我还是傻傻的认为她是开的工厂赚了大钱，觉得她是个女强人。
我怀疑她是因为后来她买了一个2000多元的新款手机，要送给她原来东莞工厂的老板，她和我一边吃饭，一边给我看新手机一些功能，我问为什么要送手机给这个老板，她说常常请他帮忙兑换支票，所以谢谢他的。我说他有手机啊！不一定会要她买的这个手机。他的手机太旧了，说要换一个，她脱口而出的话让我一愣，我就知道她有问题了，再加上她每周六都来东莞这个工厂一次，住一夜才走，难免让我起疑。她仿佛知道我觉察到了什么，忙岔开了话题，让我别多想。
我当时莫名的很伤心，也不知到底是为什么。我竟然宁愿相信这不是真的，一切都只是我的错觉。
从那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面了，可能觉得这样比较好。再次知道她的消息又是二年后了。那次在我店里碰到那个工厂的会计，没想到她还在工厂当会计。她问我知不知道阿莲是老板娘的事，我心里微微一颤说不知道，她说阿莲早就是工厂的老板娘了，老板回台湾，就是阿莲管理工厂的。惠州那边的工厂也是老板给给阿莲开的，算是分厂，订单也是这边总厂给的。老板给她在惠州买了房，又在东莞买房给她，还让她学车考驾照，给她买了一辆10多万的车，她现在的资产算起来差不多500多万，才25岁啊！没想到当年的同事成为现在的老板娘，会计感叹到。
这些事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想起五年前的那个夜晚，一个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人怎么突然一下子变成今天这样？才短短五年的时间，而且变的这么快，更加恐怖的是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只是这时候，我觉得阿莲应该亲自告诉我这些，也算是对五年前的那晚，她要死要活的让我陪她在大街上游荡的一个交待。我让会计带口信给阿莲，让她来店里找我。
于是阿莲今天下午开着这辆银灰色的日产尼桑来我店里，她可能知道我已经知道了她的情况，也没有完全不自然，而是坐下来亲口跟我说了这些事情。我无言以对。只是问她有没有见到她以前那个谈了八年的男朋友，她说回老家时见到过，我问还爱他吗？她轻轻的摇摇头，说不爱了。我心一沉，问是因为男朋友这件事所以让她变成今天这样吗？她还是摇头笑着说哪可能？听着她的话，看着她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我心里真是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
阿莲说这个老板对她很好，体贴她，关心她，宠她。教她穿衣打扮，教她做业务，晚上还会帮她洗头，帮她吹干头发，无论多晚，这些都会做。让她整天幸福的像个小孩。她爱他！我问她可以大大方方的带着这个老板出去任何场合，向她身边所有的亲戚朋友们介绍她们的关系吗？问如果这个老板以后去了天堂，她会为他守一辈子吗？毕竟他现在60多岁了。阿莲一下哑了口，不再出声。
最后阿莲吐了一口气说：老板为她已经回台湾办离婚手续去了，但她不会和他结婚。她要属于自已的那份自由，就算他老了要去天堂了，她也不会随他回台湾，她满足于现状，喜欢现在的这份生活，她可以给他生个小孩子，但她哪儿也不想去。当然这些话她并没有告诉老板，想等他离婚后再对他说。因为她并没有要和他结婚。望着阿莲那张年轻却又极成熟的脸，我不禁冷汗直冒，这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要拼搏的阿莲吗？是以前那个被负心的男友所抛弃，发誓要活的更精彩的阿莲吗？还有，她真的爱这个老板吗？或者她有爱过这个老板吗？爱一个人，不是可以追到天涯海角的吗？当老板老了她怎舍得让他独自一人回台湾，怎么忍心看到老板一个人上路，离她而去那苍凉的背影，蹒跚的脚步，她的心又在哪里？
阿莲说现在有很多男生喜欢她。特别是一个客户工厂的工程部的主管，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只比她大几岁。长的高高大大的，很俊朗。每次见到她，总会说喜欢她，说想和她做男女朋友。每天都会发很多短信给她，她现在也不知该怎么办？还在考虑之中。她说当然有关这样的事情她是不会跟老板说的。
她说她现在很累，累的都没有力气走路了。老板这段时间回台湾了，她要照看二个工厂，要开车东莞惠州二边跑，再加上办公室人员和车间主管人员都不听她的安排，所以她很头疼，她说真想让老板把东莞这边的工厂卖了。人都老了，还开什么工厂。我只是面无表情的望着她，静静的听她说话不再回答，觉得没必要了。
阿莲走时，我没出店门口送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