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啸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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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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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吉阳湖

我的吉阳湖

 

有一条江,叫做赣江,民间唤作“赣江河里”,是沿岸民众的母亲河。

它打南边流来,向着北边流去,那里有它的向往、它的追求。它扑向鄱阳湖,仍未止步;再扑向长江,脚步更快;最终扑向东海,汇入大洋,从此在那里流连徜徉。赣鄱大地是留不住它的。人心是向着高处的,所谓“人往高处走”嘛,但大海大洋的深处,却是赣江向往的高处,恰是“水往低处流”的追求与向往所在。

君不见赣江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亿万年来,赣江就用这种一以贯之的姿态,表达着亘古不变的意愿,践行着永恒不息的信念。

然而,人定胜天,截峡而坝。20109月,隆隆推土机声向着赣江之峡推下了第一斗截湖之土,20137月,吉峡大坝傲然屹立。原本汩汩流淌的赣江之水,遂成悠悠荡荡的平湖之波,带状的母亲河,变成了阔叶的母亲湖。

湖水之下,多少故物,多少梦魇,多少情愫,多少牵挂?

湖水之畔,多少故事,多少魂系,多少回忆,多少呼唤?

漫步金滩老街,虽有穿行于旧巷古肆的魂萦,却也必须时时忍住前往江边的冲动。记忆中的老官巷,老官巷口的老官码头,是昔时金滩繁华的见证。码头长长的台阶倚在江岸,如今还在,已然物是人是而事已非。在吉水新码头搭乘客轮,或在西门码头搭乘货船,顺水而下,必至金滩下船购物:时鲜蔬菜,乃金滩翘楚;大坛冬酒,是吉水标志;至于鱼肉虾蛋,更是船家必配。当船家伙计抬着这些货物上船之时,脸上绽开的是掩饰不住的自豪开心。于是,船上飘忽的菜肴香味,总要惹得乘客涎水自涌。旧时的景象,犹如梦境,一幕一幕回放,不过是虚幻中的自我安慰。截坝而湖之后,金滩老街的牺牲可谓最大:码头不再是人声鼎沸,泊港已不见船挨舢挤,湖水的上涌淹没了码头的大半。不止是老官巷码头,还有萧家巷码头、中市巷码头、下市巷码头,等等。古朴的金滩老街,由高高的堤坝护卫着,那街市与码头浑然一体、河岸与江水和谐相生的景象,已经永远成为了历史。代之而起的,是在湖岸上欣赏湖面波光潋滟,鸥鹭嬉戏……

同样以自己的牺牲成全截峡为湖的,还有西沙埠码头、小江旧码头以及若干的民间渡口与码头。幼时,几乎每年都要与赣江亲密接触一回:从老家步行到小江码头(后来改到了西沙埠码头),搭乘从吉安开往樟树的客轮,经过峡江巴邱码头,到达峡江仁和码头,上岸之后再步行十五华里泥土路,到达位于峡江与新淦交界处的外公家——长排街。我的母亲出生成长在赣江边上的这个旧墟镇,是赣江水滋养的女子。只在老家见过小圳小溪的我们,来到赣江岸边就被它的宽阔所吸引,所震撼,欣奇的同时带有胆怯,尤其当母亲用带点威胁性的语言禁止我们与赣江亲近时,这份好奇中的胆怯陡地增加了几分,直到我后来长期在赣江边上的小城里工作才渐渐消除了这份胆怯。彼时的小江码头也好,西沙埠码头也好,如今均已不见,河岸边长长的码头台阶化作了平湖厚实的托底。

此处湖岸同样高耸,护卫着昔日与江岸相连的座座村庄。得截峡筑坝之利,村庄都建得富丽亮堂,美轮美奂,艳不胜收,兆示着村民生活的幸福吉祥。岸的另一侧,碧波荡漾,微风轻薰,山影、云影、日影、月影,无不被拉得心旌摇荡。

最美不过是孔巷,这个新型农村的现实标本,令多少游客留恋不舍、流连忘返。

这座位于赣江边上的村庄,如今的美好是昔日的杂乱不可同日而语的。昔日的孔巷村离赣江很近,如今已经被埋入抬田区的底下。村里过去居住着胡、刘、陈三姓人家,以胡姓为主。房屋朝向并不统一,看上去没有规则,陈旧颓圯,凌乱潦草。尽管如此,它毕竟是这里村民世世代代安居的家园,“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再乱再糟的家也是灵魂栖居的港湾、精神安放的庙堂。因此,离开故土的村民是十分不舍、万分不愿的。

移民工作期间在水田工作的谢庆玺女士讲述了村民老陈搬离的故事:孔巷陈姓村民,仅有老陈一户,被安置迁移去双村红泥垴安置点上定居。他们在孔巷居住了八十五年,虽然一直显得穷困潦倒,但一直不舍外迁。搬迁的那天,谢庆玺和孔巷籍干部胡春尔去送他,临上车时,他猛地抱住胡春尔嚎啕大哭,一声声地说着“你一定要来看我啊”、“你一定要来看我啊”,然后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村庄,一步三回首,千回百转中,远远的还传来他一再重复的这句话。此情此景,令给他送行的胡春尔眼眶红润、声音发哽,而谢庆玺女士已是潸然泪下、衣襟顿湿。可以想象这个场景中老陈的内心感受,在孔巷村中虽然他家仅此一户,但好歹是家之所在,与其他乡亲相处熟悉。如今突然要搬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去,都是毫不熟悉的住户,那份心无所寄,那份惊恐不安,那份前路茫茫,任是哪个独门孤户都难以承受的。哭声中的不舍,却成全了湖水的清泠。清泠的湖水中,摇荡着多少移民的情怀与梦魇!

同理,这清泠的湖水中,又摇荡着多少移民工作干部的情怀与梦魇!

在与谢庆玺女士交谈时,她的脸上始终洋溢着甜美的笑容,轻松愉快地对人说:“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移民工作真的好歇!”

一个“好歇”,饱含着怎样的情怀?体现着怎样的胸襟?这位移民工作最为紧张时期担任水田乡党委副书记的女士,愣是把自己累成了村姑,以至于省政府领导到水田乡调研移民工作进展时,都把她看成了村里的妇女主任。她是个要强的女性,轻易不言苦累,只想推动工作,千方百计想做到既使移民工作进展顺利,又使移民服从大局安心迁移,但在碰到难题与委屈时,她依然会独自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流泪哭泣。三年多的移民工作历程,经历了多少艰苦与困难,经受了多少指责与辱骂,又遭遇了多少压力与委屈,岂止只一个“好歇”所能轻描淡写而过的?

在孔巷担任县驻村移民工作组组长的毛青春,是自己主动请缨上移民工作一线的,当时的他已经是五十五岁的二线干部了,年龄不老但也不小,他依然把自己看成了年轻小伙,领着几个年轻干部,硬是攻下了孔巷移民工作这个难关,使孔巷移民新村建成了所有移民新村的标本!然而,每当与他交流谈起孔巷移民工作困难的时候,这个部队锻炼出来的铁骨硬汉却依然哽咽流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动情时。完了来上一句“想起来,歇是好歇”。而我知道,怎一个“歇”字了得?

县委新闻报道中心的廖敏,聊起他在水田陂头开展移民工作的情形时,总是一副乐哈哈的神态,“好歇,好歇”。可就是这个讲着“好歇”的堂堂汉子,当时在陂头开展工作时,曾气得将自己的行李被窝往雨里一扔,破口大骂:“做他个死爹死娘,老子不干了!”然而,气生过了,嘴骂过了,雨淋过了,又自己收拾起被窝行李,一头扎进让他受尽了窝囊气的移民搬迁对象家里,忍气吞声地动员、解说。到了移民工作后期,搬迁对象都舍不下他,填写种种搬迁表格时,纷纷表示“廖敏不到场,我坚决不签字”。直到如今,搬迁到了双村高昇村的原陂头村移民对象,几乎人人与他结成了兄弟,时常邀请他“来家里歇耶”,“不醉不休”,“不醉不还”。原来一个“歇”字,竟是喝酒的情怀!

原县卫生局主任科员、副局长曾发瑞,受命担任驻村移民工作组组长,领着单位上的小黄,一头扎在水田乡岭头村,挨家挨户动员解释说服,受气挨骂是家常便饭,期间甚至与动员对象差点动起手来。移民工作结束后,整个人瘦了一圈,头发几乎全白,皮肤晒得比他父亲还黑。可几乎每户移民对象在新居落成时,都邀请他“来歇哈”。红泥垴安置点上的刘会生,五大三粗,动员搬迁期间,险些与他拳脚相加,2012年春节时,一再邀请他“来吃上梁酒哈”。如今谈起当时的移民工作,他则轻轻一笑,“难是难啊,而今想起来还是蛮好歇”。

又是一个“好歇”,这一个“好歇”真是了得!

那么,我们那些“了得”的移民工作干部,当时是一副怎样的形象呢?

最为流行又比较一致的说法是:五加二,白加黑,晴加雨。而时任水田乡常务副乡长孙华的描述更为逼真:移民干部必备“五大件”,草帽、电筒、雨衣、解放鞋、迷彩服。雨天一身泥,晴天一身土。试想,这样一身打扮走进城里,一定会遭到城里市民的鄙弃与厌恶,但这却是那个时期全县移民工作干部最真实的写照!

这样的一身打扮,让几乎所有移民干部都挨过家人的责骂,而家属们骂得最多且几乎完全相同的一句话,就是:“你硬是卖给了移民工作!”

正是这些“卖给了移民工作”的干部,付出了世上罕见的努力,才使得移民们顺利走出了库区,才使得吉峡大坝顺利下闸蓄水,这才有了年轻的吉阳湖水色清泠,碧波荡漾。摇荡在湖水里的岂止是蓝天白云的倒影,更有广大移民与移民工作干部的昨日记忆。

漫步于湖畔,赏天光水色如饮甘醇,听移民故事如洗心魄。

面朝赣江,我心吉祥;面朝湖水,阳光灿烂;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吉阳湖啊,我的母亲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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