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啸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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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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泷江遐思

泷江遐思

 

泷江如龙,飞腾在庐陵大地的山林田野之间。泷,读作双,而不读龙。它时而纤细,时而粗犷,时而婉约,时而豪放,时而舒缓,时而激荡,时而羞涩,时而浪漫,尽情地展露着各种个性特点,自由、任性、放纵、骄傲。

我喜欢这样的泷江,也想将自己匍匐在地,化身为江,化身为哪怕是流入泷江的一段小溪!然而,这究竟是妄想。泷江是大自然的宠物,而我最多只能是父母的宠物,可随着父母的仙游,我连宠物也不是了。我,只是我自己,只能羡慕泷江!

泷江演绎的传奇,是无法尽说的。尽管历代以来的无数文人墨客都在述说泷江的传奇,可从来没有说尽过泷江的传奇。因为,谁都没有完全踏遍泷江流域的每寸土地,所述说的不过是自己目光所及的那一部分的泷江传奇。

我只能述说我所见到的泷江传奇,或许最多还能加上我所听说过的泷江传奇,此外无从说起。即使能述说的,也难尽其万一。

来泷江,必来龙王庙。过去这里是相当危险之地,急流、漩涡、险滩、暗礁,令过往船只闻而生畏。为祈求行船平安,周边十里八乡的乡绅们筹资兴建了这座保佑旅人的龙王庙。如今,由于下游螺滩电站的兴建,截水成湖,所有急流险滩都隐身于平静的江水底下了,清泠泠的碧水倒映着蓝天白云、青山翠岭,美丽得不行。

然而,在龙王庙,我首先听到的传奇不是风花雪月,不是才子佳人,而是孽龙与许真君。记不清给我讲这个故事的人是谁了,但这个故事的离奇情节,与龙王庙前雄奇险要的泷江气魄是很相符的。

孽龙为害江西,扬言要把江西变成泽国西海,于是江西各地水患无穷。得道成仙的许真君挥舞斩妖剑,四处追杀孽龙。孽龙由海上逃到长江,由长江逃到赣江,又由赣江逃到泷江。眼看许真君的利剑斩将下来,无处可逃的孽龙就地扎进泷江,于是在龙王庙这里扎出了一个险滩和一个暗洞,从此泷江就多了一处十分险要之处,当地百姓叫做潇泷。眼看追上孽龙的许真君来到这里,突然不见了孽龙,便四处张望,知道它从泷江这里躲进了水里,便又跳上半空,发现地脉在运动,那正是孽龙在地底下逃窜产生的动静。于是,他寻着运动的地脉追去,又追到了赣江边。在地底下逃窜的孽龙并不知道许真君追来,它这个猛子扎得够深的了,一逃就逃到了赣江边上的雷潭。它见自己逃到了赣江,以为已经逃过了许真君的追杀,呼啦一下钻出水面。不料,许真君已在半空中等候它,待它一冒头,一张仙网就罩了下来……从此,孽龙扎了猛子的地方就成了往来商旅的噩梦!后来,当地乡绅与民众捐资在这里修建了一座庙,供奉着龙王,祈求龙王保佑来往于此处的船家旅客平安无忧,这就是如今人们所能见到的龙王庙,当地百姓也把它叫做潇泷庙。

如此惊心动魄的故事,便把泷江熏染得神奇一片。但这种神奇,多少带着一种玄幻之色,听着并不真实。真实的传奇,乃是泷江两岸的人文故事。

一个阳光煦暖的冬日里,我追寻着四百年前一位先贤的足迹,来到泷江沿岸。我走在他的身后,仿佛他的书僮一般,望他的背影,疲惫却刚毅、劳累却坚定,一步一步尘起灰扬。他从北方来,游遍祖国大地山川,来到泷江流域,寻找他心中的目标。他从澎坊镜头村旁的分水岭步入泷江流域,脸上的喜悦无法掩饰,欣喜之下的脚步似乎轻快却又急切,稳健而又大幅。他一路寻访,一路笔记,榜眼王艮、状元刘俨、状元彭教、翰林张伯颖、大理寺丞张宗琏都是追寻的对象。他走进他们的故里,访问他们的家人后裔,搜求他们的轶闻掌故,拜会他们的故交世族,蹈循他们的足迹身影。燕山驿、罗源桥、水北仓、文昌书院、朗溪水、火烧桥、西团堡、西华山、富源桥、潇泷庙、罗潭埠,无一不留下他的身影和足迹。他在此地盘桓数日,披雪沐风,赴宴饮酒,晤旧交新,不舍离去。当年他步履踩过的富源桥,如今依然俯卧在富溪水上。桥由红米石凿成大型方块,彼此挤挨相嵌而成,三拱平面,青砖护顶,几百年来供过往人马车轿行渡,如今依然。一些友人听说我追寻过他的足迹,十分诧异地问我:徐霞客到过吉水?表情夸张而又无比震惊,似乎难以置信。

是的,旅游千古第一人的徐霞客到过吉水,到过泷江,《徐霞客游记》当中记载得清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寻访的几位先贤,恰恰是演绎了中国科举史上千古传奇的“五里三状元”——两位御笔钦点、货真价实的状元刘俨、彭教,一位廷试第一、真材实料、皇帝特许的荣誉状元王艮!他们,同住泷江地,同饮泷江水,据当地村民介绍,他们都在当地历史上有名的泷江书院读过书!按照如今的说法,他们都是泷江书院永远值得骄傲的校友!

泷江书院位于水口村右后侧、泷头村右前侧萧山的半山腰上。仰望山腰,巨石嶙峋,树木苍劲,如今仅剩残垣断壁。憩坐于书院废址的某个石块或柱础上,不得不惊叹古人的奇思妙想和伟大实践,竟然将一座书院建在了半山腰上,这的确能让一心攻书的学子专心于书本与文字之中,丝毫不受尘世的影响与诱惑,从容做一个逍遥自在的书虫。遥想昔日,书院幽静的房舍掩映在苍松翠竹之中,学子们穿行于寝房与书斋之间,晨钟暮鼓,习字温书。立身于山脚,或泛舟于泷江,书院里那吟诗诵词的琅琅之声,悠悠地从半山腰飘来,有如天籁,有如梵音。

我也喜欢这样的泷江!泠泠江水哗哗流淌,波光粼粼,夹岸森林茂密,草长荆耸,鸟飞兽走,虎啸猿啼。于是,我背着篾制背篓,篓中叠放几本泛黄的线装宣纸书,左手拄着一根拐杖,踯躅于林间小道,向着半山腰的书院,挥汗而上。清晨,迎着旭日,和着鸟鸣,高声朗诵;傍晚,傍着晚霞,伴着松涛,浅声吟咏。拟或雨天,雨水淅沥,循檐滴落,便对着天井,摊开桌案,挥毫泼墨,在纸上飞沙走石……那样的话,我岂不是与“五里三状元”同为泷江书院的校友?

我时常想着,何时寻得几日闲暇,邀上三二友人,租下一艘小船,到泷江上泛舟去!最好是溯江而上,去寻求泷江两岸尚未涉及的秘密。

当年,欧阳修是否溯泷江而上,将他父母的灵柩护送到沙溪,安葬于泷冈?欧阳修的父亲欧阳观原本是庐陵县儒行乡欧桂里人氏,当年的欧桂里就是今天的吉安县永和、永阳一带,他从老家溯泷江而上,到达沙溪(当年叫做明德乡的辖地),通过占卜选择泷冈作为自己的墓葬吉地。六十年之后,欧阳修才写了一篇墓表,刻在墓碑上,送到泷冈立在父亲墓地,这就是千古流传的名篇《泷冈阡表》。

因此,我们如果泛一叶扁舟,溯泷江而上,一定能寻找到泷江的许多秘密。比如说欧阳观是当时庐陵县儒行乡欧桂里人氏,怎么会葬在当时的吉水县明德乡沙溪泷冈?比如说文天祥曾经到泷江书院教过书,那么他是什么时间来泷江书院教书的,又是什么原因或者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吸引他来这所书院教书的?比如说水北夏侯氏与据说原本姓夏侯的曹操是否有渊源?夏侯氏举办的文昌书院又是初办于何时?比如说义富萧家何以能够被称为土地革命时期“小台湾”?比如流经螺田的泷江支流是否叫做柯林江,它的两岸又有什么传奇故事?再比如赤岸、木口、城上,又比如庄口、百库、长埠,那些地方又有着怎样的故事?

一切未竟,都是吸引;一切待解,都是神秘。

我更喜欢这样的泷江!山高水远中,隐藏着久远的过去;陶块瓷片中,隐藏着厚重的人文;云脚雨丝中,隐藏着濯洗的昭示;虬根曲茎中,隐藏着幽深的血脉。

泷江无言,大地作证。它抓着我的心,留着我的念,牵着我的想,系着我的梦……

泷江之上,且待君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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