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啸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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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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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厚陈诚伟丈夫

提起陈诚这个名字,绝大多数人首先想到的,是国民党将领陈诚,而非他人。必须经过认真解释说明之后,方才得知笔者所说的陈诚,是另一个陈诚,是一个比国民党陈诚早了几百年的陈诚。

国民党陈诚字辞修,而几百年前的陈诚字子鲁。某人字某某,这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特色之一,以字释名,使名与字的含义达到统一。

国民党将领陈诚的字,恕笔者鲁钝及愚笨,从字面上去理解,有多重意思,比如言辞修行,比如言辞擅长,比如辞别修行。以笔者愚笨的体会,他似乎要通过自己的字来警醒自己不断修行,完善自己的人格品行,但一个辞字却使这份意愿中的修行成了他人生中实在的“告别修行”。而几百年前的陈诚,一个鲁字,表达了自己宁愿做一个鲁钝愚笨之人的承诺,非常自谦地表示“小子鲁钝”,正因为鲁钝,所以需要大家的帮助,需要自己诚心实意的修行来弥补这份鲁钝。记得苏东坡老先生也曾说过“生子宜当愚且鲁”,周树人先生以“鲁迅”为笔名,实则意为鲁钝的人总是嘴巴子快,快人快语、直人直语因而显得愚笨。鲁,是真正自谦者的座右铭。两个同叫陈诚的人,通过字的区分,就体现出了截然不同的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

几百年前的陈诚,是江西省吉水县阜田镇陈家村人,那个时候属于江西省吉水县同水乡高坑陈家人,老家位于万华山脚下的草坪陈家。草坪何谓?莽原也!莽,与鲁,意思相近,故曰鲁莽。几百年前的陈诚为何要如此自贬地谦称“鲁莽”?窃以为此乃智者之为,所谓大智若愚、大巧若拙是也。

检点几百年前的陈诚,从他一生中的几件事情,即可看出他的人生本色和精神追求,在世俗者眼里,绝对是鲁钝愚笨。

话说1396年,陈诚第一次奉诏出使西域。此前于洪武七年,明太祖朱元璋根据撒马畏兀儿遣使来贡的情况,派遣使臣前往西域,与撒马畏兀儿及其他西域诸国交流沟通,建立起了友好关系,设立了安定、阿端两个卫所,派驻重兵镇守,戌边护土。但是,两个卫所的设立并未解决西域边疆的稳定问题,西域国家内乱致使两个卫所很快就被废除。洪武二十九年,撒马畏兀儿又派使臣来到大明朝廷,请求册封,朱元璋根据众位大臣的推荐,选派入仕才两年、文武双全的陈诚前往西域,抚边怀远,拓展国威。

三十三岁的陈诚就像出生的牛犊一样,既老老实实又毫无畏惧地接受了任务,“士生明时,得委身于朝,苟可效涓埃之忱,虽冒寒暑,历艰险,固当鞠躬瘁力,无所逊避。况西域虽远,在吾圣天子声教所暨之方乎?”丝毫没有推诿、躲避的意思,倒把自己“冒寒暑,历艰险”之苦旅,看成了为朝廷效滴水微尘心力之为,率尔之举中颇有几分“舍我其谁”的豪迈。倘若是那老于世故、圆于进退之辈,一定会向皇帝极力推荐比自己更有名气、更有威望、更能让人信服的人,以便自己不动声色地全身而退,省去那“冒寒暑,历艰险”之苦。可他竟然不懂推诿,不仅接受,还要表态“鞠躬瘁力,无所逊避”,完全不给自己留后路,这真是“鲁”得可以!

到了西域,他凭着一股“鲁”劲,安抚各番,晓明大义,使诸番顺服,因而重新设立了安定卫、阿端卫,并且新设了曲先卫,册封宗领的疆域范围,较之二十多年前有了明显的扩大。这份“鲁”劲,是皇帝喜欢的,这份“鲁”功,更是皇帝喜欢看到的。

于是,等陈诚刚刚回到朝廷,朱元璋立马命令他前往安南,去与反叛朝廷并曲解边界议定文件的陈日焜谈判,解决南部边疆与稳定问题。

安南,就是今天越南的北部地区,陈日焜是当时受明朝册封的安南国王。此人“奸黯狡诈”,看准时机,肆意曲解史志文献中地界议定书,悍然行动,出兵侵占了明朝南部边疆的丘温、加嶅、庆远、渊、脱五县地盘。为此,朱元璋曾经派遣了几批使臣前往交涉解决,均无效果。很明显,这又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又是一个烫手的热山芋。老于世故的臣子肯定想方设法回避躲开,他们肯定又在朱元璋面前极力推荐“鲁钝”的陈诚,肯定大加吹捧地说陈诚如何如何才干突出、如何如何文武双全、如何如何不辱使命,他们所看准的,恰恰是陈诚身上的“鲁”。也只有陈诚这种“鲁”人,才会欣然接受这份可能让自己身败名裂的使命。

刚刚从西域返回,还来不及回到家里与家人见面,就接到了新的使命;家里板凳还没有坐热,就匆匆整顿行装,毅然起程前往安南。他“翻南岭,经曲江,越梧州,渡红水,直抵安南国”,就此展开了与陈日焜长达数月的论战较量。史书对此事的记载仅有寥寥二三行,但实际上的较量是艰苦的斗智斗勇,不仅是两国力量的背后较量,更是使者直面时体力与心志的较量。陈日焜狡猾奸诈,而陈诚却“鲁钝愚笨”。我想,难受的肯定是陈日焜,任他千变万化,陈诚只需一定之规,以不变应万变,他陈日焜只有败下阵来!史料记载,陈诚“词意恳切,反复开谕,申以天威,责以大义”,我猜想,几个月里,陈诚恐怕只是反复地跟陈日焜说一句话:丘温等五个县自古以来就是天朝领土!任他陈日焜如何曲解史志文献议定书,他都没有办法翻出新的花样,来对付陈诚如此“鲁钝”的策略。最终的结果告诉了世人和后人,陈日焜终于被说服。与其说他是败在陈诚的智慧面前,不如说他是败在陈诚的“鲁钝”面前。陈诚这个“鲁”,的确“鲁”得可以!

而陈诚更加“鲁钝愚笨”的事情还在后面:陈日焜败在陈诚手下,归还了丘温等五县土地,并与陈诚重新签订了《与安南辨明丘温地界书》,他败得心悦诚服么?史书没有记载,倒是有他以尊敬的姿态送给陈诚不少礼物的描述:黄金两链,白银两链,檀香、沉香、笼香各两袋,作为饯行之物。这么厚重的礼物,足见陈日焜对陈诚的敬重。但是,这是真的敬重吗?或许,这就是陈日焜的试探之举呢?倘若用世俗的态度来对待,陈诚为国家收复了五个县的大片领土,回国前接受人家个人的一点敬意并不为过,可以与他的功劳媲美。但是,陈诚实在是“鲁”到家了,他丝毫不取,次日即将礼品悉数退回,并且表明“士君子之处己也,当清如冰玉,不磷不淄,则庶几无愧于古人矣”,他竟然是一个将自己比之于古人的古董级人物!这样的好处竟然不知道泰然收之于囊中?陈诚的父亲应当欣慰,“生子宜当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啊!此时,面对一个如此洁身如玉的使臣,狡猾的陈日焜才真正的敬重起来了,于是修表一封送达朝廷,发自内心地赞颂了陈诚的清高节操。这封表,才是陈日焜敬重陈诚高尚品行的历史见证!

“鲁钝”的陈诚就是凭着这份“愚笨”行走在明朝前期的官场,行走在明朝对外交往的旅程上。他一生“三使西域、二抚外族、一使安南”,始终做到“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每到一地,他便“布仁德之风,树天朝之威”。近三十年的外交生涯,他心里始终只有明朝的“天威”,没有自己的私利私名。“书生不惮驱驰苦,愿效微劳答圣朝”,他竟把“西游几万里,一去何时还”的“驱驰”之旅看成“微劳”,世界上有这样跋涉几万里、顶风雨雪、历尽磨难的“微劳”吗?若非愚笨,何作是观?

在世俗者眼里,西域可是遍布奇珍异宝的地方,什么和玉龟石,什么象牙犀皮,随便弄点回家也是价值连城的,公私兼顾地为自己发点小财也无不可嘛!何况陈诚几次前往西域都为国家朝廷建立了不朽功勋,接受一点西域国家馈赠的礼品,或者自己充当一回生意人,淘他一些异域珍宝赚点外快,也无可厚非嘛。然而,陈诚就是陈诚,“鲁”就是“鲁”,他无愧于自己的字!对西域的“象犀珠玉,视若瓦砾”,“数出玉关,毫无染指”,仅对当地特有的柰树情有独钟,用砂钵将一棵柰核带回。

也许,这棵柰核是有灵通的,它是懂得陈诚良苦用心的,三年之后,它把自己发育成一棵幼苗。见到柰核发育成苗的陈诚,一定欣喜若狂,一定激动万分,于是恭敬地把它栽种在老家旧居的土地上,辟园护之,是曰柰园。柰者,耐也!正如明朝宣德四年杨士奇在《柰园记》一文中所说:“盖柰之为言耐也。凡处大事者,必忍耐乃克有济。君历十有余国,跋涉三万余里,风波险阻,靡不备尝,卒能不辱而归,非克忍克耐之明验哉?”陈诚把柰树种回老家的用意并非仅此,更为深刻的用意,杨士奇一样洞察:“毋亦欲后之子若孙,睹其树因思其义,务崇忍耐之风,毋蹈躁戾之习,斯以济大事有余裕矣?”原来陈诚是要用一棵树的栽种,来培植子子孙孙的良好品行,希望他们一看见这棵柰树,就能崇尚忍耐的风气、摒弃躁戾的恶习。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如此深远的目光与谋虑,舍陈诚其谁哉?这份“鲁”,不仅为己身之计,更为子孙之计也!

陈氏民间传说中,陈诚曾经救过一个人,一个他素昧平生的人,叫做陶子和。没有史料与文献记载,这个陶子和何许人也,但从传说中即可分析判断出,他是一个被官府追杀的疑犯。陈诚在书房中悠然读写,忽然闯入一人,来不及看清此人的面貌,此人即已躲进了他的书箱之中。陈诚来不及惊愕,书箱上即结满了蜘蛛网。追杀的官差旋即追进了书房,寻不见人,唯有书箱中可以藏人,但书箱上面布满蛛网,若非长时间没有动过,何来蛛网呢?此时,只需陈诚一个小小暗示,陶子和必然束手就擒,然而陈诚没有任何暗示,镇定地看书。官差见此,悻悻而去,陶子和由此得救。渐渐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的陈诚,这才看清陶子和的身形长相,于是放走了他。这真是愚笨得可以,官府追杀的人岂是随便能救的?万一东窗事发,牵连的岂止是自己?何况与他从未谋面!然而陈诚就是救了他,不是鲁钝愚笨,又是什么?但这份鲁钝,后来却救了陈诚,当陈诚被奸人构陷的时候,是陶子和挺身救他于囹圄。

鲁钝的陈诚竟然不止活在历史真实中,还活在民间传说中。

走在草坪陈家村巷之中,村民还会引领游客去看柏树,去看竹林。传说,当年出使西域归来的陈诚,不仅带回柰树核苗栽在上陈家,而且带回了柏树种苗和竹子种苗,栽在了他开基的下陈家。柏树苍劲虬曲,青春长在,竹子虚心谦怀,劲节正直,倒很符合陈诚“鲁”的本色。方孝孺在他于洪武二十八年撰写的《陈子鲁字说》中是这样评说陈诚的:“诚未有过于鲁者也,故孔子以木讷为近仁。”还说:“仁与诚也,而必以鲁为本焉,则鲁岂易得哉?”陈诚的“鲁”虽得于天性,却因此而“近乎仁”,为仁之本也。

下陈家是陈诚开基新辟的居所,他将这个新居命名为“仁厚里”,并由当时的吉水知县柯暹题写匾额,勒刻于牌坊之上。为什么要这么命名自己的新居呢?据《高坑陈氏族谱》记载,缘于陈诚六十岁返乡定居之后。那时,他发现乡里民风不淳,多“豪悍”“暴戾”习气,慨叹“仁人之心”虽存而不彰,于是以一己老弱之身而当一乡风气改变之任。他对曾棨讲过:“余忝附君子之列,乌得以转移风俗之权委诸他人乎?”曾棨在明朝宣德三年撰写的《仁厚里记》中说:“(陈诚因此)躬行孝弟慈三德以为之倡,未几而教成于家矣,又未几而化于乡矣。里中之不轨者,不惟革面而且革心矣。”这就是陈诚“鲁”的力量!

至此,我们似乎应该明白:陈诚之鲁,岂是愚笨?陈诚之鲁,实为仁厚!仁山厚水,仁天厚土,仁人厚世,仁风厚俗。他是要用自己一个人的鲁笨,引领一个社会的仁厚!不惟在家乡故里,不惟在西域南疆,更行于朝廷庙堂!

这个几百年前的陈诚,有两件事情令后人百思不得其解:一是没有谥号。封建时代,臣子得到皇帝谥号,是为官为人的最终也是最高评价,盖棺定论。二是《明史》没有立传。一个与同时代航海家郑和齐名的人,共同开创了明朝初期“万国来朝”的兴旺局面,浩浩史册却没有他的《传记》以教化后贤?究其原因,恐怕也是因为他的“鲁”吧。“其容止仪度,俨乎可望而畏也;其言行取与,确乎不可狎而厌也”,这样的“鲁”,让人又爱又畏,仿佛猴子手中的姜!这份“鲁”,是皇帝既喜欢又不喜欢的,喜欢时就给以重任,让你建功立业,不喜欢就不加荣誉,故不给谥号。这份“鲁”,恐怕也是后世封建统治者所不喜欢的,让人爱恨交织,如何教化后贤?故不给列传。

然而,这又有什么了不得呢?陈诚用自己一生的“鲁”为自己立了传,用自己一生的“仁厚”为自己谥了号!这样的传记,后世认可;这样的谥号,百姓认可!

斯鲁也,伟哉!陈诚者,大丈夫!其为辞修者可比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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