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啸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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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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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下物事

栗下物事

 

栗下,这座千年古村,藏在岁月静好的红壤深处,从不婆娑自己的曼妙,也不张扬自己的典雅,更不渲染自己的朴拙,只将自己的贞娴写进砖瓦,将自己的甘苦写进风雨,将自己的期盼写进光阴。

踏进栗下,它的心跳就激荡我的脉搏,巷弄里吹来的风就流进我的血管,鸡鸣犬吠鸟啾就为我奏响欢迎曲。我仿佛回到家乡故里,游子的心情有了安放的角落……

一、栗下的路

栗下的路,如今都是水泥路,环村都是。这似乎表明:如今经济发展了,生活变好了,时代更新了,社会前行了,人类进步了……

水泥路连接着栗下与外界的交往,一头通往尚贤乡政府,再远出乡而通县城,另一头通往原西沙乡政府而通吉安县桐坪,再远则奔向府治、省会乃至首都或沿海都市等更广更大的世界。

我踩着这水泥路,却寻觅那泥土夯实的、或者铺着三沙鹅卵石的驿路。村边的水泥路,原本是三沙鹅卵石铺就的驿路,中缝还嵌铺了长条青石板,也是商路,经大路边、直坑通往阜田墟,远则通往新喻,又分岔经华山、桥头通往枫子江,远则通往峡江,或西沙埠乘船下樟树、南昌。青石板中缝往往凹下去,那是独轮鸡公车轮的铁皮长期碾压的杰作,磨擦后散着幽幽的光泽,夏日的清晨,打着赤膊躺上去,沁脾的凉爽舒筋润脉。鹅卵石经工匠的手艺,铺排得极有规则,图案花纹令人赏心悦目,若是圆形,要么是太极八卦,要么是缗钱铜壳,若是方形,或为云纹古万,或为异寿平喜,无不让人叹为观止。踩着这样的路,心都大为不忍:这岂是走路啊?分明是对艺术品的践踏!

这种已然消失,出村不远,则可踏上泥土路。一见这路,我就有一种蚯蚓穿入泥土般的喜悦——唉,谁让我是乡巴佬呢?

栗下的古先贤们,踏着这条如今虽已变换质地、但心脉依旧不改的古官道,南下北上、东进西出,把天南地北的色彩、四海五湖的风物带回村来,于是有了这座见证岁月沧桑的千年古村。

二、栗下的屋

栗下的方言跟我老家一样,屋就是屋,绝对不叫房屋,若叫房屋,一定是在打官腔;也不叫房,倘若叫房,则一定会带上一个“间”字,称为房间,但房间的位置已经是在屋里了。我们叫屋,是在村庄之外或房屋之外对房屋的称谓,俨然含有远观俯瞰的气势与豪迈,绝对不似叫房屋那般带着一股斯文气,乃至酸菜气。

栗下的屋,一栋一栋,一排一排,既鳞次栉比,又层叠有序。当然,这里所称的屋,绝对不包括那些钢筋水泥建起来的洋房,那是一群与屋故意闹别扭甚至搞对抗的坏孩子。

每栋屋,都有鲜明的垛子。垛子的多少与造型,关乎屋主人的身份和地位。我最不喜欢听的一句话是“青砖灰瓦马头墙”,“青砖灰瓦”没有问题,但“马头墙”就以偏概全了,因为“马头墙”只是垛子墙的若干造型之一,过去民间造屋,垛子造型是相当多的,除马头垛外,还有羊头垛、牛头垛、虎头垛、兔耳垛、燕尾垛、官帽垛、铁砧垛、平头垛等等。栗下的屋垛,多是元宝垛,也就是从垛子正面看上去,造型就像一个金元宝或银元宝。这些垛子,标明了屋主的地位身份乃至职业,从屋外或村外远远看去,凭垛子造型就能分辨屋主的地位高低和身份贵贱。栗下在外经商的多,所以元宝垛就很普遍,那是职业与身份的见证

屋与屋之间,有的建有连墙和门坊,这种连墙一般表明前后房屋的主人是同一家庭或家族,父子、兄弟、祖孙同住一片,故连屋为院、结庐成庄。

最喜彭嘉中所建的锡明别墅门坊上“葛庐”二字。葛者,藤也。藤蔓之间的房屋,结于草野,多么闲适的意境!屋主显然有着庄子逍遥游的情趣追求,那可是葛洪的标准。葛洪是古代著名的炼丹家和医学家,著有《千金备急要方》,也是古代著名的长寿者之一,享寿八十。故取名“葛庐”,也有追求健康长寿的深层含意在其中。

子厚的屋,被我们称作“钱庄别府”,与村中其他屋子并无特别,所不同的是外观保持完整。先后去了两次,都没能进门一观,屋主不在村中。这栋屋的外观,一看就是有钱人家,“飞檐翘角坡屋顶,灰瓦青砖垛子墙”,它很有代表性。屋的结构为一正一偏,前后屋檐都有彩绘墨画,虽经“文革”“破四旧”的损毁,但几十年风化后不少字画又露出了本来面貌,有些模糊,尚可分辨,绘画蕴含故事,文字则是诗词,都给人以教益。正屋大门的门罩颇似一顶古代官帽,两边翘角雕飞龙,下部还有垂缨,雕得实在形象。屋主没有当官,寄望于后代子孙。偏房特色不明显,门额却有屋主的人生追求——“型仁”,虽然有钱却要践行仁义,做到富而施仁,是为“义商”。想想今日的暴发户,被人家屋主甩开几条街了。

栗下的屋,不仅仅是住人的,更是育人的。“人要饭撑,屋要人撑”,其实,人也是要屋撑的!

三、栗下的祠

栗下实有三座祠,分为宗祠、房祠、家祠,有的地方叫做公祠、支祠、私祠。

宗祠位于村庄风水的正中,名为“彭氏宗祠”,是村庄与宗族的核心。祠前有广场,为族众集体活动的场所,比如舞龙灯、打狮篷、看人戏等等,甚至摆过添丁酒。宗祠是全族供奉祖先的地方,是祖宗灵魂的居所,是后人图腾的寄存。

彭氏宗祠始建年代尚未考究,须从其族谱中去寻求。村庄开基已有千年,想必宗祠也是几经兴废,建了毁,毁了建。现存的肯构已很陈旧,估计兴于清朝中期,但威严仍在。二进的格局体现出规模不小,祖先始建时是具备良好经济基础的,彰显了一定的实力与威势。

栗下彭氏,威名不小,果然符合“彭”的本义。门前高耸的旗杆,就是威名的活见证。“岁进士”,虽有假托“进士”以抬高自己的用意,可“举人”的实际身份也不是一般人可以企及的不过这也是那个时代科举场上司空见惯的时髦,犹如今天称呼这个“老板”、那个“老总”,真正是与不是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跟大家一样的那样称呼了。而允许这位“岁进士”在宗祠门前竖立旗杆,可见他在朝廷和官府是享有较高地位与名望的,否则不可能自己随意就树两根木头,上面绑两片布绸随风飘扬,那可是僭越之举,不仅有牢狱之灾,甚至有性命之忧,士子们断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不像今天的人动辄标榜自己的那些虚名与空头衔来唬众。

房祠与家祠建在一起,并列而立,同为彭佐廷耗资而建,时为光绪三十二年,位于村庄左侧,单独成院,俗称“九栋十八厅”。两祠均为三进,共三排,房祠单独成栋,家祠为两栋连体,每栋有大厅、小厅两个,故称“九栋十八厅”。什么是栋?就是房屋最高顶点,两个坡屋顶在最高点的相接处,从空中俯瞰向上拱起;里面托起这个栋的长木头,就是梁。外栋内梁,故称栋梁。

如今有人在院侧门钉了块牌子,曰“彭氏大宗祠”,实乃大错特错!“彭氏大宗祠”将置正宗的“彭氏宗祠”于何?真是土话说的“卵子大腰子”。据有关文字记载,“九栋十八厅”实为彭佐廷重建,其始建年代为1882年,在光绪八年,还算有些历史,至今起码经历了五代人。而与“彭氏宗祠”相比,晚了九百年;而且它不属于“宗”祠。倘若改名叫“彭氏大祠堂”,还算名实相符。

房祠居于家祠的左侧,更靠外,体量、规模较家祠要小。何以如此?已搞不清缘由了。这座房祠,由于彭佐廷出资兴建的原因,在游客眼中,地位已次于家祠。其真实的原因是否如此?不得而知。从右侧进门,顺序参观过去,多半是被忽略或被跳跃过去的部分。

我独于它有点小偏爱,大门额书有三字,“斯为盛”,让我立刻记起了岳麓书院大门口的对联,“惟楚有才;于斯为盛”。岳麓书院的“于斯为盛”,仅指“才”而言;而彭氏房祠的“斯为盛”,则不仅指“才”,也指“财”“福”“禄”“寿”“喜”,可能更指“人丁”,期望人丁绵绵、子孙众多、后裔彭大,应该寄寓了彭佐廷当初兴建该祠时深远的用意,寄托了彭氏祖先绵绵无尽的美好愿望与不尽期待……

家祠自然是彭佐廷小家族的,属于专有祠。从其后厅的结构看,这家祠并不是用来供奉祖先的,而是彭佐廷的别墅,用来居住和休闲的。在该祠正房左侧是另一座连体房,正面开有一大门,门额上书“诵芬别苑”四个大字,什么意思?别苑,为什么不是别墅?诵芬,什么芬?这四个字,会引发游客们的许多猜想与遐思。这个门常年锁着,极难得见到打开的时候,据说是主人当年读书写字的地方,看来这个“芬”,指的是书香墨韵。也是,只有爱好读书写字的人,才懂得采用如此拗口的词语来命名自己的书斋。

按照参观顺序,是从九栋十八厅的右侧进入大院的,首先踏进的便是彭佐廷家祠。由于不是供奉祖先,而是自己居住的,其结构便异于正规的宗祠,而是按家居的构想设计、布局的。中厅大,前后厅小,前厅起过道的作用。前厅与中厅之间立有中门,中门两侧设边门,平常日子中门是不开的,只留边门供家人与下人进出,只有贵客临门时,才会开中门迎接。中厅宽大敞亮,厅前开有大天井,采光性能好,所以是会客之所,厅的两侧水板壁是用来悬挂字画作品的,因此中间部位设有横的压杠,以免字画被风吹起。最妙的是后厅,后壁上四个大家“天伦乐地”,显然在告诉人们,这里是主人享受天伦之乐的地方。来到这里,看到这四个字,人们脑海里自然会浮现主人含饴弄孙、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景象。四字下面看不清东西,但很明显是个巨大的“福”字,能够乐享天伦,自然是福气萦绕。“福”字两边自然是对联,虽已陈旧,但字迹仍清晰可认,均为繁体,上联云“水宽山远烟霞迥”,下联下半部分已经脱落,上半部分仍存,曰“天淡云”,其中“云”字仅上半个字,后四个半字经推敲琢磨,并查阅网络记载,遂补齐为“今古同”。这是一副古联,引用在此,体现了主人胸怀之远大、情趣之闲适,似乎追求的是老子的无为。或许,这就是有钱人闲的蛋疼吧。

栗下的祠,有住祖先的,有住家人的。所以见证一点,并不是所有的祠,都是宗祠,或祠堂,其实就是住宅。

 

四、栗下的桥

栗下的桥,我只到两座,一座叫做富贵桥,一座叫做风月桥。那是两座颇有特色与意味的桥。

富贵桥在彭氏宗祠前面的半月池上。从彭氏宗祠出门,往前穿过一个广场(过去充当晒场用),再走下几级台阶,就到了泮池。泮池正中央,便架着这座富贵桥。桥约长一丈九,宽约五尺,一拱,纯人工开挖,用青砖垒砌而成。

得名富贵桥,缘于村民世代口耳相传的一个充满神奇色彩的故事:说是整个村庄所在地的形状就是一条水牛,是水牛精变化而成,水牛精的头偏向了南面,使村庄的风水朝外侧跑走了,对整个宗族是不利的。为了留住风水,便建了这座富贵桥,像一把钥匙钥匙一样锁住村庄的风水。又像一根绳子,连接村前的田埂,延续到对面山头上;对面山头上种了一棵柏树,像一个拴牛桩一样,把水牛精拴在了这个地方,防止了水牛精的逃跑,于是彭氏子孙在这里兴旺发达起来了。如此,这富贵桥,的确给彭氏子民带来了千年兴旺景象。

自古以来,彭氏子孙由富贵桥走出村庄去,就是满怀激情地奔着自己的美好前程,要么读书求取功名,踏进仕途,要么经营开店,赚钱发财。然后,又一个个衣锦还乡,光宗耀祖,从富贵桥上返回,首先进入宗祠,向祖先点烛上香,供飨祭拜。矗立在泮池后面的两根高大而陈旧的木质旗杆,就是古代栗下人辉煌人生的见证!

风月桥,坐落在田野上,如今显得偏僻一些。但在过去,却是由新喻通往吉安两座大商埠的交通要道。也就是说,栗下在古代是位于渝吉驿道上的村庄,得了商贾通衢的便利。

这是一座廊桥。古风月廊桥的桥身至今依然保留着原始的风姿,三沙混和土的质地,见证着历史跌宕与岁月沧桑。廊亭在过去是木质架构,灰瓦盖顶,桥的两侧安放着条石质的坐坎,供往来旅人歇脚小憩,既可坐小憩,也可躺下休息,养足了精神与气力继续奔前程。不过,在前几年,由于木质廊亭被风化已久而呈颓圯之态,遂集资维修,改成了钢筋混凝土质地,而且覆贴了彰显现代商业气息的各色釉面砖,也建设的水泥质地的坐凳,但少了那份古朴苍劲的风尘感、历尽沧桑的历史感。

桥的两头,廊亭的横额上分别书有“风月共赏”“曲水流觞”,其实是一副四字对联。风月共赏,风月桥也因此而得名,讲的是在此桥上休息时,可以欣赏四面山水景色,领略清风明月带来的闲适。曲水流觞,讲的是桥下之水,从北侧树林竹篷中缓缓流来,弯弯曲曲,迂回转折,令人不禁想起竹林七贤在曲水上置杯盛酒、吟诗以饮的闲情雅致。

桥往村庄的一侧,原有牌坊几座,如今已不见踪迹,据村民介绍,毁于那场“破四旧”运动之中。牌坊西侧有惜字塔一座,如今依然屹立,而且保存完好,在我所见的惜字塔中,是乡间各地保存最完备的一座,令游客不禁慨叹它的幸运与顽强。也许,是文化的力量令当时那场运动不敢伤害它半分,因为人们自古以来对文字、对文化的敬畏才是中华文脉延续至今的思想基础。

如今,惜字塔与风月桥相互依偎,彼此搀扶,倒也成了一道不可多得的乡间美丽风景。有时间来逛逛、坐坐,也是一种与古人闲谈、与自然交融的选择。

 

五、栗下的树

栗下,因为位于栗树林正文而得名,可见村庄开基时,栗下村后山坡上是一片盛大的栗树林,每当秋冬时节,栗籽掉落地面,被人们拣拾回家,制作出“栗籽豆腐”来,那是怎样可口的美味呢?

如今的栗下,已然看不到栗树林了,甚至看不到栗树了。那片生长着栗树林的山坡,已经成了村民开辟新基、建设新楼的宅基地,树林俨然变成了房林。

记得幼年时期在老家的下符村读小学一二年级时,下符村后也是一片栗树林,二三个人合抱的栗树高大威武,树冠耸立宽广,令我们望而莫及又望而生畏。据说,那是私人的栗树林,每每看到栗树的主人端了长梯爬上栗树枝头去捧打栗籽掉落时,我们羡慕到无以复加。主人敲落下来的栗籽是不允许我们捡的,甚至连树上自主掉落的栗籽也是不准我们捡的,因为那是他家的私有财产。每当看到我们课余跑去捡拾栗籽回到校园空地上做小陀螺玩时,栗树林主人家的小儿子就会怒目相向、恶语相加。但我们一旦得到机会,依然钻进栗树林里,偷偷地捡着栗籽,玩得不亦乐乎。是以,我对栗树有着不一般的情愫与念想,听着“栗下”这个名字就感觉特别亲近,仿佛小时候的校园甚至自己的家园一般。

栗下不见栗树,但依然有树。村后依然有大片松树林且不必说,村前山坡也有大片松林也不必说,村左一片杂树林,不大,较稀疏,似乎杂有小径的栗树(未及细看),不必多说。想说的是三棵树:紫莲禅寺樟、千手观音树、千年桩牛柏。

紫莲禅寺樟,位于紫莲禅寺门前。紫莲禅寺历史悠久,据说与村庄开基几乎同时,甚至有人说早于村庄开基就已香火兴旺。

紫莲,草本植物名字,生长期很长,果实普遍为三十年成熟期。在传说中是三十年一开花,三十年一结果,三十年一成熟,为三三得九之数。食用紫莲果,寓意健康长寿。用紫莲来命名一所寺庙,不仅仅取紫莲生长期长、寓意长命百岁之意,应该还有紫莲意味着纯洁、典雅,妩媚、吉祥的用意。在古代的佛教传说中,紫莲还有一个更有名的故事,即观音大士曾经借紫莲托身而重生,最后遁入佛门而得道成佛。传说中,观音有三个生日:农历二月十九娘胎诞世的肉身生日、农历六月十九得道成佛的佛家生日和农历九月十九紫莲托身重生的涅槃生日。是以,栗下紫莲禅寺以此命名,其中供奉的乃是佛祖释迦牟尼的嫡传弟子观音的佛像。

禅寺门前的古老樟树意味浓厚隽永,其生长处几乎位于禅寺大门正中轴线上,原本是一棵歪倒了树身的废树,但其歪倒的姿势令人叹为观止:它不偏不倚地歪向了禅寺大门,宛若倾斜着身子,朝寺内观音佛像俯身朝拜。如此造型,冥冥中自有天定?在农村,歪倒了的樟树一般都会被人毁掉成为柴火,但栗下的这棵歪倒樟树竟因它倾身朝拜观音菩萨而得以重生,拜向禅寺的树身上又长出了枝丫。这枝丫也有意思,不多不少,正好三棵,恰又仿佛古樟手持三炷天香,时时朝拜着普渡众生的观音大士。

千年观音树其实是一棵枯树,它本身是什么树种已看不出质地,有说是枫树,有说是樟树,有说是栗树,不一而足。

发现这棵树,是一个意外。十多年前,在友人陪同下,首次浏览栗下树,把村庄里外都转遍了,尚有时间,便随意地往野外走,有意识地要去寻找当年从栗下通往吉安府城的旧驿道。沿着古驿道,从栗下村南侧出发,经过紫莲禅寺,跨过风月桥,不远但进入一片松树林。这里,回首北望,兀然见到耸立在田野上、松林中的这棵枯树,无数的枝丫伸向天空,宛如观音下凡着陆时伸出千条手臂在抚慰众生。于是,趋步上前,手机、相机齐上阵,从不同的侧面和角度,将这棵树摄入自己的镜头。随后对同行的友人们说:大家记得邰利华在央视春晚表演的《千手观音》吗?这一提醒,大家众口一词地说:这棵树,就是千手观音!陪同我们前往的栗下村医和干部,欣喜万分地说:“我们自己从来都没有发现过这棵树,你们这么一说,还真是这样,又给我们栗下村增添了一个值得参观的好地方!”

今年再来欣赏这棵树,感觉它的沧桑感加重,似乎还增加了疲惫感。枝丫似乎没有以前多,而且所有枝丫上都缠着青藤,每天表演着“世上只见藤缠树”的凄美故事。或许,千手观音树是被这个故事给拖累了的吧!

千年桩牛柏,是传说中用来拴住水牛精、保住栗下彭氏风水的一棵柏树。这棵树栽种在栗下村对面的红土山坡上,有土墩护蔸。据村民介绍,这棵柏树已有千年历史,几乎与村庄开基同时栽种,所以是村庄历史的见证。虽历千年,这棵柏树却不高大,很矮小,不过五尺高,树冠也不三尺见方,实在不起眼,若无村民带领去指认,外人贸然去寻,恐怕会失望而归。或许,这就是它神奇的地方吧,宁可不做傲立鸡群的鹤,只愿做隐身草丛的桩。它真的只像一个普通的树桩似的,扎根在原地,为栗下彭氏永远拴着那头属于风水宝地的水牛精!

 

六、栗下的山

严格意义上说,栗下没有山,只有坡,但在水西地区的语言环境里,坡也是山,因此姑且仍旧叫做山。

栗下的山只有两处,一处是后龙山,一处是门前山。

后龙山,在中华传统文化中,自古以来就是村庄的龙脉所在,是村庄藏风聚气、拥福纳祥之所。村庄之所以得名栗下,其意即指村庄位于栗树山下,可见其后龙山在不远的过去就是长满栗树。据年龄在六十岁左右的村民们介绍,他们小时候就见过成片成片的栗树林,离村庄最近的栗树,距离最后排的房屋仅有不到一栋屋的长度那么远。

如今,栗下树的后龙山上建满了新式楼房,一条四米五宽路面的水泥路从后龙山上穿过。其实,过去的后龙山上并没有公路,也没有马路,只有一条狭窄的人行便道,是供村民上山采摘栗籽行走的。经由村庄的古驿道是从村庄前面穿过的,整个村庄背靠后龙山,前环古驿道,并没有让古驿道穿行于后龙山的龙脊,在传统观念里,那是破坏龙脉之举,而让古驿道从村庄前面穿行,则让村庄得到白虎之利。这些,在如今人们的观念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人要有地盘建房子,建起房子才是硬道理,其他都是虚的。不仅栗下村如此,几乎所有农村都如此,如今的农村已经不要风水,只要个性。

门前山,在古风水里面属于文风山,宗祠大门所对之处,必定像个搁笔的架子,谓之笔架山,也即文风山。栗下村自不例外,祖先选择此处开基,定是踩定风水,择定文风,期待子孙兴旺、文风大盛以光耀先德。

门前山就是一段较长的缓坡,长满了松树,既有自然飞播后自然生长的马尾松,又有后来人工手植的湿地松。还有一些柏树和其他杂树,那棵作为风水中的桩牛柏就栖身于其中。松柏长得挺茂密,也粗壮,均属成材之物,契合村民心中寓意子孙成材的美好愿望。那棵千手观音树也是长在门前山上面的,在一片松林的外侧。

令人惊叹的,不是门前山上面的松林,而是这片松林北面不长树、不长灌木荆棘、也不长草的几处土丘。后龙山与门前山的土质颜色是红色的,这是江西全省百分之九十土地的颜色,故江西称为红土地,吉水称为红土地,尚贤自然也称为红土地。栗下门前山的红土地,在那片松林的北面突然发生异变,居然寸草不生,居然在寸草不生的情况下造就了沟壑纵横、丘峰挺立、气势磅礴、风采独特的仿沙漠景致。

如果你没有去过沙漠,没有见过真正的沙漠什么模样,可以去栗下看看那片红土丘,那里简直就是一处沙漠微缩景观,一处天然的沙漠模型或沙盘。因为这处土丘的存在,使得原本毫无特色的缓坡矮丘,顿时熠熠生辉、格外引人注目,长期默默无闻,却瞬间惊艳于世。

有山如此,栗下不亏!

 

七、栗下的人

栗下出人才。

彭氏宗祠门前的旗杆石告诉世人,科举时代的栗下也是人才辈出的,两根高耸入云的旗杆,以及其上曾经飘扬的旗帜,彰显了昔日的辉煌。

彭子厚、彭嘉中、彭佐廷等人,都是栗下商业奇才的代表,由于他们在商业上的非凡成就,也成就了栗下古村今日的荣耀。那飞檐翘角坡屋顶,灰瓦青砖垛子墙,都是这些商业奇才积累财富后的建构,是他们给后世留下了这彰显传统风采的瑰宝。

最令当今栗下人自豪的,当属中国人民解放军原铁道兵副司令员彭海贵。这位久经考验的革命战士,193012月年仅十五岁就参加了红军,十七岁入团,十九岁入党,经历了苏区反围剿战斗、二万五千里长征、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为革命出生入死、南征北战,作出了卓越贡献。社会主义建设时期,投身于和平建设事业,历任铁道兵师参谋长、副师长、师长、副司令员等职,为新中国的铁路建设事业作出了重大贡献。1955年被授予上校军衔,荣获三级八一勋章、三级独立自由勋章和三级解放勋章。19871月离职休养,2001年在北京逝世。

彭海贵的一生见证着栗下的红色历史。如今,栗下“九栋十八厅”的家祠里,中厅墙壁上还保存着红军时期的红色标语。栗下地处古驿道上,物产丰富,交通便利,曾是红二四团、红二十军、红三军团、红八军、红六军团战斗过的地方,村中许多青壮年放下锄头拿起枪,投身于土地革命,大多牺牲在为劳苦大众求解放的战场上。栗下的人,是有血性的。

前几年一次去栗下,在村中遇见一个八零后小伙子,名字好像叫彭小杰(记不真切了),是位医学博士,毕业于香港大学医学院,好像在江西省人民医院工作过,如今不知道是否还在那里。当时交流虽然不多,但感觉小伙子比较谦逊,很有礼行,这种性格倒是很契合他的医生职业,想必他在救死扶伤的岗位上,一定能够做出令其祖先骄傲的成就来。

栗下也出女杰。我所认识的彭文玲就是一位相当不错的女性,七零末出生,工作不仅兢兢业业,认真严谨,更重要的是点子多、办法多、肯动脑筋、主动性强,能够圆满完成各项工作任务。尤其令我感叹不已的是,她竟然写得一手好文章,文字优美、干净,情感真挚、纯粹,读着让人心灵沉静。这样的女子,若是放在古代,与蔡文姬、李清照、刘淑英、朱中楣也不遑多让,可谓当今女杰。

走进栗下,感情上是亲切的。这份亲切,更多的来源于村中的纯朴百姓。每回前往栗下,村民见了都很热情,争先恐后地上来打招呼、握手寒暄,就像好久不见的亲朋好友一般,拉家常,话离情。他们总是热情地向我介绍村里的情况,对我所想了解的一切,从来不隐瞒藏私,都是毫无保留地奉献出来。

去年十一月的“游栗下古村,品尚贤高粱”——栗下古村首届文化旅游节活动时,有幸受邀参与前期组织活动,带着乡里的几个女孩子,去村里开展导游解说培训,需要村干部向导并实地介绍。村里受委派的干部跟着我们,毫无怨言,一路上替我们解决需要当场解决的问题。特别是排练龙灯、拳术节目时,他们练得那么认真、仔细,其中一位年老拳师正在病中,依然上场耍了几路拳。而对我们出于节目需要的“指点”,他们竟是那么虚心的听取并接受。活动结束后,我在村中暂留,他们竟拉着我,一定要“喝两杯酒”,不喝不够朋友!

栗下人,豪爽与血性同在,文气与武风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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