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晓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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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照在小树林中，早冬的气息虽然有点冷，但阳光透过有些稀疏的树叶撒在脸上撒在身上的每一个部位，还是暖阳阳的。深深地吸一口气，入鼻的空气尽管有些凉，那已经照入心里的阳光马上便把这一丝凉驱散，反而让人有了种更加轻盈清爽的感觉！
其实在大城市中早冬和深秋的界限并不明显，中午时候甚至比夏天还要热，夏天没中过暑的人保不齐会在这个时候中暑，人们管这叫做“秋老虎”。“秋老虎”有时候会持续一个多月。
如果不是有霜降来临，树叶是不会一下子掉光的，尽管地上掉落的树叶都是金黄色的，可树上的还都是深绿色，特别是在阳光充足的中午，给人感觉还是和秋天一样。
秋天有丰收的喜悦。丽娜一直给女儿灌输这样的思想，她不想女儿悲秋，她希望女儿能乐观一些，能坚强一些，能自立一些！
“妈妈，你听，鸟叫的多好听啊！”多多仰起头，欢愉地雀跃跑跳着。她太喜欢这里了，有一种欢快的要飞翔的感觉。
“妈妈，一会儿我们去小河边上那个凉亭里坐坐呗，看看小河流水，不知道这个时候还能不能像夏天那样能看见水鸟呢？”
“妈妈，我们老师说要细心要学会观察，这样才能把语文学好。”多多看了自己妈妈一眼随即就开始很用心的顺着鸟叫声寻找起鸟来。
“妈妈，我听着是有好几种鸟在叫，可我只看到了小麻雀一种。书上说小麻雀叫得叽叽喳喳的···妈妈，你觉得我是不是也像一只小麻雀一样呢？呵呵···”多多顽皮地笑着解释道，“就是我有时候也是叽叽喳喳的啊！”
“妈妈，我感觉自己现在好快乐好幸福啊！”小多多闭上眼陶醉着。
这个时候，丽娜看着女儿，感觉自己也是快乐的幸福的。
丽娜领着女儿走在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上。
从春天开始，这里整整香了好几个月，一开始是梅花开了，然后是紫丁香白丁香，然后就是一些果树。就是因为花香的不同，她才注意到不是很大的树林中原来还有这么多品种的开花树。女儿最爱这里了。每逢周六或是周日空闲时间，两人都会来这里玩耍一番，放松一下。这里是离她们租住房子最近的一个公园也是他们所知道的这座城市唯一和老家相像的一个地方。
一片树林，还有鸟叫声，细心看还能发现树杈上有鸟窝。虽然鸟的种类不多，但时常在地下蹦跶低飞的麻雀足以让小孩子兴奋。说是公园，实际上就是因为小区边上有一条小河的缘故，随着小河的弯曲栽种了几个品种的树，认识的有松树、榆树、干枝梅、紫丁香、山楂树，还有不认识的也有两种，这些综合在一起自然形成了类似公园的地方，但确切的说，这里应该是前面小区的一部分。
“妈妈，等咱们攒够钱了，就在这个小区买个房子好不好？”
“好啊，妈妈也是这么想的。这里的左边是多多的小学，前面是将来多多要去的初中，再往前面是一所高中，到时候咱多多就去那个高中念书。就应该在这里买房子！”丽娜看着女儿快乐很满足。其实作为新区的中心地带还是几个学校集中的学区，这里的房子比别处要贵上很多。
“好啊，小学，初中，高中，就是再长大一些，我也要和妈妈永远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多多说着说着合并了双手开始做祈祷的样子。
“好，永远也不分开！”丽娜看着女儿认真的样子不禁想起了两年前。
是啊，细算算也才一年多而已，女儿的变化就已经天差地别了。丽娜永远也忘不了两年前在老家那天送女儿上幼儿园的情景。
那天是春天里的一天，刚过了年，喜庆的气氛还没散去。丽娜领着女儿走在老家的一条路上，那是通往多多就学的幼儿园的路。
“哟，这不是丽娜么？女儿都这么大了？”迎面走来的是妈妈去世的妈妈的老同事，是看着妈妈长大的。
“张姨啊，这么巧。”丽娜笑着迎上去然后拉住女儿的手说，“多多，叫张姥姥好。”张阿姨在丽娜心中是与众不同的。
女儿怯怯地叫着人，很胆小的样子。
张阿姨连忙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大包糖果塞到多多手中，一边说，这孩子像丽娜你小时候，不同的是看着胆子小了些。来，这是姥姥家舅舅从可老远的俄罗斯带回来的糖，可好吃了！姥姥给的，拿着，别怕！以后见着张姥姥就跟张姥姥要好吃的，张姥姥都给买！胆子大一点好吗？
张阿姨是丽娜妈妈最要好的同事，从小对丽娜就好。丽娜妈妈去世的时候每天都会过来陪丽娜一会儿。
“我记得上一次看见你女儿的时候还是在怀里抱着呢，一晃儿，这么大了！唉，一晃儿你妈也走了好几年了！”张阿姨眨了眨眼睛，看得出是在控制着不让泪水流出来。
“小多多，一看你就是个懂事的孩子，只是记得以后胆子要大一点，不管妈妈在不在旁边，张姥姥都认识你的，下次见到姥姥就要好吃的。别跟受气包似的，咱们可是小公主啊！”
“我不是小公主！”多多的声音有点小，但是足够大人们听得到。
丽娜和张阿姨都愣住了，都望向了小多多。
“奶奶说，我就是多余的，所以才叫多多！不是什么小公主！”小女孩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怎么回事？”张阿姨眼里的泪水一下子流了出来，顾不得擦就蹲了下来，摸着小女孩的脸。“哦，这么说是不对的，我们多多就是小公主，不是多余的！是宝贝啊！”
多多一下子哭出了声，哽咽着，“那为什么奶奶总打我，妈妈不在家就打我！还不准我告诉妈妈，爸爸看见了也不管我！还一个劲地叫活该！”
女儿的话让丽娜一下子呆住了，第一次见女儿哭的这么凄惨，这么可怜。自从她生了女儿，丈夫和婆婆不满意对她不好她是知道的，平时对多多也是不冷不热的她也知道。但是没想到会到这个地步！原本以为等孩子大了懂事了，会哄人了就会好一些，可是没想到会是这样。怨不得女儿每天跟个小猫咪一样不声不语的，原来是被打怕了！丽娜的心跟被撕裂了一样，说不出来怎么个疼法。
“多多，别瞎说。你奶奶···”丽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女儿打断了。
“你不信吗？妈妈？你以为多多在撒谎吗？”小女孩仰起头，绷着个小脸，明显有些愤怒了。
“他们总说多多撒谎，其实多多从来不会撒谎，更不会跟妈妈撒谎。”
小女孩解开呢子大衣，把上衣袖子撸了起来，一片片青紫马上露了出来。还有一些地方泛着黄，很明显是时间长了，青紫褪去留下的颜色。确实挨打不是一次了！
“妈妈!你看···”小女孩已经泪流满面了。
“你总说我不活泼不爱说话总是气囊囊的，可是我真做不到被打一顿之后还要跟爸爸奶奶撒娇。白天奶奶看着我，不让我跟你说，晚上还有爸爸看着，我感觉快要活不了了！妈妈，真的，我快要死了，真的活不了了！”小多多扑进妈妈的怀里，好久好久她就想扑在妈妈的怀里述说一下自己的委屈了。
“这个该遭天瘟的老刘家！呸！咋下得去手！太不要脸了！”张阿姨怒骂着气呼呼地离开了。
到晚上丽娜才知道，张阿姨离开后就去了他们家，完全不顾形象的把多多的爸爸奶奶大骂了一顿。甚至在晚上也还在老伴的陪同下来给丽娜母女撑腰，很怕母女两个有什么不妥。
要不是上班，丽娜也是想马上回到家大声质问的，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小孩子！那也是他们的女儿和孙女啊！
于是他们家长达几个月的战争开始了，女儿的那句快要活不了了让丽娜下决心不再忍受，总是要争取一些地位的，哪怕失败了，也不过是一拍两散，没什么大不了。五年来的忍气吞声早已经把之前仅有的一点温情消耗完毕。女儿是她的，她不允许别人这样对待！
于是，失去爸爸和奶奶的多多和妈妈来到了这座大城市，这里有妈妈的新工作，也有他们的新家，新家虽然小却很安全。她记得妈妈说过，去大城市虽然没有认识的人会不习惯，但是有一个好处是没有恶人不会有人再欺负多多再打多多了。多多告诉妈妈，只要有妈妈就够了。
她听到妈妈说，她们永远不分开。那一晚的觉睡得特别香甜，她记得自己是乐醒的。
城市的生活是快节奏的，妈妈挣的钱也比在老家的时候多，在多多上小学之前，妈妈就交够了首付买了一个小房子，虽然只有四十平米，但家的感觉让人幸福感倍增。笑声充满了两个人的生活。
多多不知道的是，妈妈买下这个房子实际上也是迫不得已。多多马上就要上小学了，没有这个城市的户口只能上远四五里地的一个比较差的学校。而买房子是获得这个城市户口的唯一途径。丽娜的新工作虽然比在老家挣得多了一些，但是多的也就几百块钱，怎么攒还是不够付一个最小面积房子的首付。好在多多姥姥姥爷去世后给娘俩个留下近二十万，加上离婚得到的五万，其实那五万是当初结婚时丽娜的陪嫁。不过总算是拿出首付及简单装修的钱了。
多多高高兴兴的入学了，很懂事，学习也很努力。尽管还是小学一年级可是从来没让妈妈帮忙整理书包，帮忙记作业。什么事情都做的井井有条。
“妈妈，今天老师表扬我了！”
“妈妈，我语文得了全班唯一的一个一百分！”
“妈妈，过几天我们班要和别的班级进行跳绳比赛，我不怎么会，得练练，咱们去小树林那练呗！我要努力啊，不能拖班级后腿。”
每每多多的小麻雀语都会让娘俩个高兴好几天。多多是上进的是乐观的，这比什么都重要。
“妈妈，今天老师抱了我一下。”
“是吗？为什么啊？”丽娜看着女儿，她知道女儿就等着她问呢。
“今天啊，我们老师的办工桌太乱了，我趁着下课休息就帮老师整理了一下，老师说我真贴心，然后就抱了我！”女儿骄傲地说。
丽娜抱住女儿，亲了一口，“对，我们多多就是贴心，就是懂事。妈妈管你叫多多就是想我的女儿开心多一点、幸福多一点、贴心多一点···什么好的都多一点！”
“谢谢妈妈，我会的，我会学习多一点、成绩多一点、什么好的都多一点的！”多多愉快地应着，这是第一次她有点喜欢自己的小名了。之前还不止一次的请求妈妈换一个叫呢，妈妈也同意了，可叫着叫着就习惯性的叫回来了。
愉快的时光总是不是不觉讲究过去，转眼就入了冬，下起了大雪。
雪花飘飘洒洒，丽娜第一次发现原来雪花落下的时候是这么的美。
“妈妈！”多多拉住妈妈的衣袖，慢吞吞地说，我们老师说你来接我的时候让你去她办公室一趟。
“哦？”丽娜很意外，这是班主任老师第一次约见她。
最近在班级表现不好？丽娜没有问出口，因为她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孩子在班级经常挨老师批评不会每天都这么快乐。而她接孩子时遇到别的家长的时候听到的也是家长们的夸奖声。不相干的人不会刻意讨好谁巴结谁，他们说的只能是真的！
“妈妈，前几天我不小心把班级的备品弄掉地上了。不过没弄坏，这几天我们班主任一直都在用呢，没有不好使。”多多小心地解释着。她不明白为什么班主任没看出来怎么生气却狠狠地批评了她一顿还说她最近表现一直不好，正好要找她妈妈聊聊呢。可是明明这几天老师都在班级表扬她了呀，前几天还抱了她，班主任可是从来没抱过班级里的任何别的人啊！
“多多妈妈，你好！”班主任老师翻看着手机头也没抬一下，“很晚了，咱们长话短说，今天多多把班级的投影仪撞坏了。”
丽娜看向女儿，女儿抿着嘴。
“这样吧，明天就是周末了，你可以到班级来看一下损坏情况，然后看看能不能找到专卖店修一下。这个投影仪不是学校给配的，是我个人在朋友那借用的，坏着还回去不好。”老师笑了下，看向丽娜，声音放柔和了些。
“好的。”丽娜没想到第一次和老师见面是这样的，不好意思地说，“孩子活泼了些，给老师添麻烦了。”
“没事，多多上课不怎么认真听讲，下课也很淘气，你要多关注一下。”老师边说边拿起外套，边往外走边穿着衣服。
丽娜知道老师这是要结束聊天下班了，赶紧迈步跟上。
“是，我一定多嘱咐孩子，我最近确实没怎么看着她学习。”丽娜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她一直以为孩子的学习没有问题，看来真的忽略了。
回到家，多多讷讷地走到妈妈面前，“我没弄坏投影仪，只是碰掉地上了，没坏，真的，今天用了一天呢！”
丽娜握住女儿的手耐心地说，“也许就有什么地方摔坏了，明天妈妈看看再说。没事，今后注意一下就好了！”
第二天多多和妈妈走在大街上，丽娜很无力地不知道领女儿朝哪个方向去。投影仪看过了，确实没坏，但扣板上的一个起固定作用的卡扣掉了一个，二三十个那样的卡扣，没有一个不影响什么的。
“多多妈妈，东西是借出来的，不能原样还回去让我很难堪，一下子人品就没了，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找找哪个地方能维修一下吧！”老师摸着孩子的头。
丽娜苦笑了下，好，那我拿走找个师傅看看吧。丽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你拍照吧，拿走不好。”
想着手机里的照片，丽娜苦笑了下，只有照片让师傅怎么修呢！哪个师傅能把掉了的小米粒大的卡扣修回来呢？罢了，也许师傅们有别的办法呢或者换一个外壳？估计几百块钱就够了。丽娜领着女儿朝着维修影视办公器材一条街去了。
晚上回到家，顾不得抖落身上的积雪，多多累得进屋就趴在地板上，眼泪一排排地掉下来，说，“妈妈，对不起···原来高兴的事情真的不能太多，不然乐极生悲！”
丽娜叹了口气摸了一下孩子的头，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腿已经累得很麻木了，多多跟着也走了一天，想来也不会好到哪去。
周一时，丽娜与老师微信联系，老师说，既然没法修那就买一个吧，要原样的就行，别是网上买的是假的就行。最好去专卖店，准成。
班主任还很关心地说，你看你平时上班也很忙，不着急，利用周六周日去就行。
丽娜还真在网上查过，网上的要三千呢！如果是实体店怕是最少也要四千了。这一笔可不是小数目！差不多她一个月的工资啊！
又经过了两个周末，多多终于陪妈妈找到了能买到这个牌子投影仪的专卖店，丽娜想多亏了她的慎重，每次都是截屏给老师，没相中就再换一家，省去退货换货的麻烦。
丽娜再一次打通了老师的电话。
“多多妈妈啊，什么？你怎么这么认真？别送来了，啊，好了，我还有事，挂了！”
啥？丽娜有些蒙了，怎么回事？这买都买回来了，全程可都是请示了的，不要了吗？
晚上下班接到多多后，女儿噘着嘴，很是不高兴。
“怎么了，多多？”丽娜感觉自己最近有些敏感了。
“妈妈，你给老师买的投影仪买到了吗？”多多抬脸问道。
“买到了啊，就是上周咱俩去预定的，今天到货了。”丽娜指着家里冰箱附近的一个箱子，上面清楚写着投影仪呢。
多多激动得站起来，“哎呀！那妈妈为什么不给老师送去呢？这周老师都罚我站三回了，考试我明明没有一处错的，你看看老师给我的分数？老师在班级批评我，说我学习不认真···”说着拿出试卷，用力地摔在桌子上。
啊？丽娜有些颤抖地打开试卷，打叉的地方确实写对了。
多多指着几处说，“老师说，这个字写的靠下了，这个字写的往上了！可是明明我后桌写的没有我工整呢，都判对了！”
抱着女儿，丽娜心里一片苦涩。这比花了冤枉钱更加折磨人！
依着从好朋友那商量来的法子，丽娜第二天晚上提着投影仪来到了老师家。
老师打开门后并未表现出意外，“多多妈妈啊，怎么还送到家来了？”语气亲近而愉快。
“老师您好，我今天本来想带到学校去的可是忘了，怕耽误孩子们明天使用就送到您家里来了。打扰您休息，不好意思了。”
“你看你客气的。你打电话的时候校长正在班级，说多了对孩子将来评优不好。多多这孩子懂事，学习也用心，我给你看着，咱们好好培养培养.....”
丽娜一个劲地点头，假装着很感激，说着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说出口的话，稀里糊涂的从老师家出来了。多多不敢一个人在家，一直在老师家走廊里等着呢！
回家的路上，多多异常地安静，折腾了近一个月，家里都没听到小麻雀语了。沉沉的步子踩在雪上，声音异常清晰。
“妈妈，那里有一只小麻雀。冻僵了！”多多声音尖尖的，带着哭腔。
“咱们要是把它带回家，让它暖和暖和，它还能活过来吗？”
丽娜心中一动，慢慢俯下身把地上的小麻雀抱在怀里，肯定地对女儿说，能！什么东西暖和过来都能活！妈妈会一直抱着小麻雀，坚强的小麻雀明天就没事了会活蹦乱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