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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晓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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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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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妞和我

儿时的语文书常这样写到:我的家住在大山的脚下,那里稀稀拉拉住着零星几户人家,这里的人们淳朴、善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当晨曦第一缕阳光升起的时候,新的一天就在鸡鸣狗吠声、孩子的嬉笑声、大人的打骂声中开始啦。我的童年就是在这样的日子中度过的,那是一个很小的村庄,地广人稀,零零散散住着二十几户人家,我家住的那一片,只有五六户,一面是夯实的黄土墙,一面是打出来的窑洞,蜿蜿蜒蜒形成一条沟,因此,我们这里就叫后沟。

有钱的都搬到村子外修了新房,后沟住的都是老人和穷人,因此,在我的整个童年,我的玩伴只有二妞一人,我们都是少年丧父,她和妈妈相扶相持,我和奶奶相依为命。二妞六岁的时候,二妞妈因为“爱情”从我家右边嫁到了我家左边,一个比她大整整二十岁的男人,有一儿四女,对二妞并不上心,但是二妞妈就铁定了心要跟人家,哪怕不要女儿都行。当时这件事在村子里很轰动,人们很是谈了一阵,我只记得小时候奶奶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二妞命苦,比我们囡囡还苦。但是年少的我们并不懂得是什么意思,依然无忧无虑,逍遥自在,夏天满村疯跑的抓知了,冬天就窝在煤球火旁一边用泡好的麦秆编草帽,一边听奶奶讲故事。小时的二妞几乎天天泡在我家,她妈对她并不上心,因此二妞八岁上小学的时候还流着鼻涕,尤其是冬天衣服的袖子,常常都是明晃晃的一大片,所以,即使上了学,除了我,二妞还是没有什么玩伴。

二年级的时候,我们村里来了一个男老师,他特别爱体罚学生,那个年代,体罚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家长们也很支持,所以,每天去学校,想着讲台边放着的小棍子,我们都是很抗拒的。尤其是二妞,她对学习这件事几乎没有一点灵性,很简单的往往都学不好,印象最深的就是一次老师让“我吃掉了苹果”这句话换成被字句,二妞就造成了“我被苹果吃掉了”,从此二妞就在村里一战成名,谁见了她都会说:这不是那个寡妇家的女儿吗,笨的要命,居然被苹果吃掉了。二妞笨,老师不喜,家长和同学也排斥,加上体罚盛行,每天她回家都会多多少少带点伤,因此,这段时光给她留下了很深的阴影,也因此,而改变了她的人生。

五年级的时候,由于我们村子太小,要想读书就得去镇上,那年暑假,二妞死活都不读了,她说:村上的老师都这么厉害,镇上的更厉害,她不想再挨打了。二妞妈也很赞同,因为可以不用供她花钱读书了。

我上初中时,二妞在她后爸的儿子家看孩子,我上高中时,二妞在她后爸的女儿家看孩子,也是这几年,我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各自也有了各自的生活和朋友,每次匆匆忙忙的相见才知道,她开始化妆了,开始交男朋友了,准备嫁人了,这时的二妞早己没了童年的畏畏缩缩,而是变得美丽和自信,她对未来充满笃定,她说:她想离开这个家,她会把未来的日子过的很美好……

二妞二十岁那年,大着肚子和一个比她大八岁的男人私奔了。这个男孩我见过,老实木讷,住在离我们一百多公里的地方,只是到我们村的姥姥家住了一段时间,就把二妞给拐跑了。奶奶说:年前的时候二妞爸要把二妞嫁给镇上的一个瘸子,彩礼钱都谈好了,十万,二妞知道后死活不同意就和这个男孩私奔了。二妞还是太小了,没经过事,三两句好话就给人骗走了,当妈的不靠谱,真是苦了孩子了。

我二十五岁出嫁的时候,二妞回来了,彼时我们己经六年多未见,初见时我根本就没有认出是她。红色的大棉袄还是几年前的款式,两条长长的麻花辫充满了土味,后面跟着一个胖墩墩的男孩,我给了他一包小麻花,他怯怯的拿出来一根先喂到了二妞的嘴边,懂事的孩子,憔悴的二妞,让人莫名的心酸。此时的她早己没了几年前的神采飞扬,而是像一朵早早枯萎的花,身上都是岁月残败的痕迹。

二妞这次回来是要户口本的,当年她走的急加上爸妈不同意,所以即使她家孩子己经六岁了,依然没有上户口。结婚这几年,婆婆不喜,老公好吃懒做,家里穷的叮当响。当年她生了孩子后,六个月上又怀了老二,没钱营养也跟不上,加上两个孩子要的急,贫血贫的厉害,生了老二后,婆婆一看又是男孩就背着她偷偷卖了,月子里又急又气加上没人伺候没营养就得了癫痫,现在常常是两眼一黒就晕倒不省人事,说着就掀起了眼角的碎发,那里有一条长长的疤,她说这是一次摔倒后碰到石头上磕出来的,还有左眼,也磕瞎了,现在只能模模糊糊看个大概。

自从得了这个病后,本不富裕的家更是雪上加霜,对此,婆婆对她更有意见了,天天挑唆儿子和自己离婚,好在自己的男人虽然好吃懒做,但是明事理,一心一意的跟她过,所以这次回来要上户口本一是为了给儿子上户口,二是以后住院的话可以报销。二妞走后,我和奶奶很是唏嘘了一阵,但那时正值我备嫁,家里的诸多杂事很快就让我们把二妞的苦抛掷脑后,只知道,我结婚那天二妞己经走了。直到过了蜜月再回家时才知道,这次二妞并没有得偿所愿,她妈说,如果不给两万块钱,休想拿走户口本。奶奶说:二妞呀,这一辈子算是完了,娘家没个好妈,嫁人又没嫁个好家,命苦的孩子呀。

奶奶走了,自那年以后,少年的村庄就成了一片不想再踏足的土地,二妞也自此消了音讯。年少的回忆从此就成了午夜梦回,夹着现实与不现实,在梦里相互交织。

昨晚,又梦见了那个遮不住风雨的院子,大大院子长着小小的我们,我仍在前面跑,二妞依旧在后面追,鼻涕流出来,便随手往袖子上一抹,阳光照下来,袖子上有着明晃晃的鼻涕印,还有二妞腮边的那抹痂垢。而岁月流转,我们都长大了,二妞她梳着长长的麻花辫,一股粗粗的,而另一股显得格外纤细,略显凌乱地交织在一起。茫然无力的脚步后面,一个怯怯的小男孩踩着她的影子前行,我看向她们,泥泞黄土路的尽头,是带着稀稀落落昏黄灯光的山野更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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