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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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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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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指山:岁月如歌


    

朱湘山/海南

 

眼前的路由纯天然的泥土铺成的,没有沥青,没有水泥,甚至连碎石也没有,只有粗粝裸露的土面,像一条红色的绳索,从绿色海洋一般的森林腰间缠绕而过。路的一边是陡峭的山岩,一边是静水深流的河谷,茂密的森林里满了枫树、桉树和荔枝树,叫不出名的占了多数

行驶了老半天,见不到一个人影、一栋房屋,只有无穷尽的森林和最原始的红土路。终于,当我们到达一扇铁制的大门前面的,看到了门前悬挂的木匾:通什市水满乡人民政府。

原来,这么几间低矮的房屋,竟然是一个乡政府驻地,那时,我的海马汽车的车头前面已经落满一层厚厚的土。

这是上世纪九十年代通什市(现在的五指山市)交警大队队长陪我第一次到达五指山腹地水满乡时的印象,结伴同行的还有新大洲公司的总裁李宗全先生。那次,我们还专门到五指山市毛阳镇的琼崖纵队司令部旧址进行过参观。

今天,当我跟随海南省老干艺术团再次来到五指山水满乡的时候,眼前见到的巨变令我感叹不已:依然是顺着山崖峭壁的公路,靠着河岸一侧加了宽大的防护栏,路面宽阔,再无行驶会车时的担惊受怕。森林保护的更好,目光所及,绿色似海。         

走进水满乡,宽阔的街道,新修的居民小区,一方盆地把群山拱得稍远,四野弥望,在山崖穿行多时的逼仄感便一扫而空。从临近乡镇的山上往下俯瞰,群峰连绵回合,中间良田翠绿,盆地里的街道和农舍,如同精心搭建的积木令人惊艳。更有商住楼拔地而起,小镇一派繁荣,一个现代化的民族度假小镇替代了昔日的偏僻荒凉。

在镇子里面,那些世居深山戴着斗笠的黎族阿姨和姑娘们,担着山货从有名无名的山路上,穿越崎岖山路,当她们把自家的山货摆放到农贸市场指定的摊位上的时候,原本清澈的眼神也变得更加柔,在以苍翠无言的大山为背景的黎族小镇上,生活似乎打了一个小小的、足以让人喘口气的号。

水满乡是典型的黎苗族乡,坐落在五指山脚下,位于五指山市东北部,距五指山市区34公里,乡域面积106.3平方公里,总人口3758人,其中大多是黎族苗族。

以水满乡为中心的方圆100多公里的山区,既是当年琼崖纵队活动的红色根据地,也是历史上有名的古道。

据记载,五指山东南麓的乌马岭,有一条清代名将冯子材当年开辟的“乐太”古道,那里有一块摩崖石刻“手辟南荒”。清光绪十一年,由于官府压迫,琼州汉黎起义震动清廷,两广总督张之洞急命因击败法军一战成名的钦廉提督冯子材,率重兵来琼镇压,直捣“生黎”侗五指山腹地。镇平后抚,冯子材执行张之洞《抚黎章程12条》,仿明海瑞、莫宣宝等议,在琼开通以五指山为中心的“十字路”,在黎族聚居区设抚黎机构,建总管制,设关卡和电报局 ,设场互市,鼓励客黎通婚(至今冯子材的部下后人还落户在水满一带)。道路开通后,冯子材和属僚在路旁泐石题书志庆成功。“手辟南荒”就是冯子材所题,上款“大清光绪十三年春”,也就是1887年春天,距今已有一百三十余年。

“手辟南荒”体现出了当时开辟道路的艰辛,但也以此折射了冯子材亲手开创黎区的壮举和豪迈。另根据史载,在此石刻对面100米处还有一石为刘保林所题,刻字为:大清光绪十二年丙戌秋华阳刘保林湘树氏统兵到此。这个石刻比“手南辟荒”还早一年。

在仕阶溪畔另外还有三处石刻。一处题写“一手撑天”,四个大字下方还有一副刻字,以小行体题写,上书:“大清光绪十三年春,石城江国荣奉宫保冯札,委督开十字路通衢,招抚生熟黎岐,今道路如砥如矢,黎岐亦欣然归化,泐上四字,以志成功”。这两幅刻字均为江国荣所题。“一手撑天”赞扬了开辟古道的壮举,暗示他们此行乃撑天立地的英雄。
由于山林繁密,老干部艺术团里多是一些六十岁以上老人,我们最终未能深入寻找那些古道石刻,只是顺着栈道走了5里多山路就原路返回,心中不无遗憾。

顺着雨林栈道深入雨林腹地,可以听身边山涧叮咚,看眼前彩蝶飞舞,呼吸着负离子含量20000个/cm3的空气,眼前树,身边景,足以让人回归到梦幻离奇的绿色原始时代,感叹夏日山林里的博大精深和远古苍茫。这里,无论是发源了海南四大河流的五指山雨林,还是清流如斯的水满河,抑或民族风情浓郁的水满村,都是造化给予五指山腹地的恩赐,在不动声色的星空下,一切逝者如斯,天地苍茫

 在水满河畔,我和几个同伴停留很久,山下是淙淙的流泉,四周除了几株高大的凤凰木,正绽放着火焰一般的花朵,其余的就是一望无边的绿色,云雾茫茫中,天际一抹黛色,似有万马奔腾之状,它不止一次地让我想起,当年琼崖纵队的战士们在这里生活、战斗的情景。

返回海口的时候,正好经过五指山北部的毛阳镇,我们再次前去拜谒。毛阳镇的毛贵村,曾是五指山革命根据地的大本营——琼崖区党委等机关的驻扎地,也被称为海南的“西柏坡”。当年,就在这片坡地上,冯白驹率领琼崖党政军首脑机关,运筹帷幄,发动和指挥了1948年秋季、1949年春季、夏季三大攻势战役,迎接和配合大军渡海作战,最终迎来了全海南的解放。

在半山腰的停车场泊好车,我沿着长长的台阶拾级而上,再穿过一片广场,然后,我看到,以一青翠的山峰为背景,在倾斜而开阔的坡地上,一块高大的纪念碑静立在夏阳光里。

在纪念馆的陈列室里,阳光钻过木窗,散落在一张古旧的桌椅上面。环顾这间历尽沧桑的老屋,迹斑斑的土枪、木制的黑色弓弩、弯弯的牛角号……很自然地,我想起了一个黎族英雄王国兴。若不是通过陈列馆内的文字说明,人们很难想象它们曾经跟随其主人经历了怎样的一场血雨腥风。

1943年8月12日,正是靠着这些简单的武器,王国兴带领饱受国民党反动派迫害的黎苗群众揭竿而起,发动了震撼全琼的白沙起义。1944年12月,王国兴来到琼崖独立纵队的驻地,与琼崖特委书记、纵队司令员冯白驹一见如故。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更加坚定了黎族人民在共产党领导下干革命,永远跟着共产党走的坚定信念。在后来的艰苦岁月里,包括黎苗同胞在内的琼崖纵队进行了长期艰苦卓绝的斗争,约有1.3万名指战员在斗争中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为中国人民的革命事业做出了重大贡献。

“当年鏖战急,弹洞前村壁”,今天,在当地还能找到当年战斗的一些遗址,以阴以雨的春日,万物生长,草木葳蕤,一些细小的野花会小心翼翼地从遗址里探出头来

 很多年以后,历史也许很难查考那些淹没在岁月深处里的平凡印,人类匆匆向前的脚步也可能忽略被践踏过的微不足道的小草,但它就像被齿轮碾轧过一样,曾经那么真实地存在于山川岁月的褶皱之中

五指山革命根据地纪念园建于2001年,以原琼崖纵队司令部旧址为依托,是全国100个重点红色旅游经典景区之一。纪念碑高23米,象征着海南231927-1950)红旗不倒的光辉历史,时刻提醒着人们琼崖纵队革命先烈在解放海南中做出的牺牲。

在纪念碑的周围,几个当地的黎族妇女正蹲下身子,在碑的周围拔去杂草。日晒雨淋,那些石雕已经斑驳,但字迹仍然清晰可见。

我远远地着那座石碑,直到眼睛有些发酸。这大概算不上一座声名显赫的纪念物,但它依然是人类勇气、信念和牺牲的纪念碑。四野茫茫的根据地,少数民族和汉族人民携手作战的游击队,在各种恐怖和压力之下穿越了重重的雨林和高不可攀的五指山。

也许他们出发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的终点在哪里,但他们已经做好了战斗到最后一刻、没有退路的心理准备。一切,都是为了打碎一个陈旧、腐朽、破烂的旧世界,再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重新融合、建筑起一个美好的、充满希望的新世界。

从毛阳琼崖纵队司令部旧址出来时,我遇到一些小学的孩子们前来瞻仰。这些满脸稚气的孩子,他们还不知道战争的残酷,也不明白信仰的力量。当孩子们面对纪念碑行礼时,一群飞鸟飞过对面的树林,清脆的鸟啼回荡在山谷。

走出纪念馆大门,对面是一线沉沉远去的大山,以及流水潺潺的深谷。深谷里,种满了水稻和青菜,它们在呼啸的山风中,依然保持着动人的青翠。远方,白云好像在蓝天静止不动,广播里正播放着《我爱五指山,我爱万泉河》的歌曲:“我爱五指山的红棉树/红军曾在树下点篝火/我爱五指山的红石岩/红军曾在石上把刀磨/我爱红军走过的路/我沿着山路上哨所……”

在建党100周年的前夕,当我重新走过五指山下的黎村古道,听到这熟悉的歌声,忽然觉得有些唏嘘:那些硝烟弥漫的岁月距离今天似乎已经很远,远到足以让人产生恍若隔世的感觉;但那些红色记忆又是如此清晰,代代传承的信仰并没有离我们远去,那是因为:革命先烈带给我们的,不仅是灯火阑珊的璀璨夜色、也不仅是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自豪感,而是那些留在我们自由而奔放的灵魂里的,如同河流留给山川的,润物细无声的永恒感动。

 在和平的年代里歌颂往日,正是因为英雄精神依然有着它独特的光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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