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湘山/海南
一
是的,流放即将结束。
这是北宋元符三年的五月,海南西部的儋州迎来了姹紫嫣红的夏天,阳光透着灼热,海风掠过林地,恍如海浪汹涌,悠长的鸟鸣时而从棕榈和芭蕉园中传来,让路过的人们怦然心动。这一天,从海峡对岸,来了一位闲云野鹤般的人物:吴子野,这已经是他第二次专程到儋州看望谪居在此的苏轼了。
吴子野是苏轼最忠实的追随者,他与苏轼交游二十余年,苏轼贬官岭南,他访于惠州;苏轼被贬儋州,他又渡海相从;后来在护送苏轼北还的途中病逝。
这次吴子野给苏轼带来的喜讯是:皇帝已经赦免了苏轼的罪过,同意他调到雷州半岛西边的廉州居住。不久又有秦观来信证实,秦观曾因苏轼的影响被谪居雷州,也刚刚接到特赦令。
从少年得意到垂老暮年,从帝都京华到南荒孤岛,一步一步地,整个宋朝历史上那个最高大的身影走向了琼州大地。公元1097年,花甲之年的苏轼被贬儋州,来到这孤悬海外的小岛时,他几乎是被整个社会抛弃了。
然而,被中原驱逐抛弃的苏轼,却成了海南的至宝。自从苏轼来后,海南人文昌盛,苏轼在这块土地上留下了磨灭不掉的足迹,他也成了海南文化和精神的代言人。
“我本儋耳人,寄生西蜀州。忽然跨海去,譬如事远游。平生生死梦,三者无劣优。知君不再见,欲去且少留。”
遇赦的苏轼即将离岛北归,感慨万千的他写下了这首《别海南黎民表》,表达了他对这片流放之地的无限留恋和对友人的难舍之情,他甚至发自肺腑地将海南儋州称作自己的故乡。
就要渡海北上,像他三年前渡过琼州海峡南下一样。这位65岁的老人新的生活又将开始,他不知道的是,北归的旅途却走向了生命的终点,给后人留下了永远的哀痛。
二
几天后,在当地百姓依依不舍的泪光中,苏轼一行二十余人向海边的码头走去,准备乘船前往澄迈。
烈日下的村庄寂无人声,灰蒙蒙的土路上热气蒸腾,天地仿佛是一个巨大的蒸笼,激越的蝉鸣此起彼伏,像浓荫里落下的雨声。难道真的是宿命?每逢苏轼远行,几乎都在炎热的夏季:父丧回川,正是盛夏;去杭州任通判,一路夏日炎炎;湖州被捕,恰逢酷暑;黄州回京,也是暑热难耐(致苏遁夭折、朝云重病);往杭州任太守,还是炎热相随;到定州更是大热天;以后到惠州、去儋州,也都是顶着烈日前往。那么多的酷暑盛夏,洒脱乐观的苏东坡都一次次挺过去了,那么这一次呢,这次北上,又是在三伏天里漂洋过海、跋山涉水,年迈的苏轼还能挺得过吗?
他在澄迈驿住下,原拟在澄迈渡海,最后改变主意,继续北向到了琼山,在琼州的府城住了三天,6月20日的凌晨快三更的时候,苏东坡登上了北归的海船,那是一条福建的商船,此时,距离他当年登上海南岛,已是整整三年的时光。
船行驶在琼州海峡的海面上,仰望星空,一轮皓月高悬,苏轼的心情渐渐舒展。三年前他渡海时,心情沮丧,一点诗兴都没有,这次北归的喜悦催发他写出在海南最著名的一首诗,即《六月二十日夜渡海》:
参横斗转欲三更,苦雨终风也解晴。
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
空余鲁叟乘桴意,粗识轩辕奏乐声。
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
“参横斗转”是星象也是时光的流程,天空显出一点曙色,苏轼站在船的甲板上,长舒一口气,吟出“苦雨终风也解晴”的诗句。风雨总有止歇、阳光总有普照的时候,这本是自然的规律,对于他的人生来说,也是如此。苏轼的许多佳作皆在艰辛岁月中写成,想必是临悲多妙句,穷困出文章。苏轼去密州路上追忆当年,忧思郁结。回首为官数载,虽一路有佳人陪伴,风景相随,却总觉壮志未酬,不免心生沮丧。
密州岁月,于苏轼而言意义非凡,是他豪放词风的开始。从最初的婉转低落,渐至慷慨激昂,词风之转变,成就了他在文坛的千秋盛名。宋朝有了苏东坡,历史亦为之气象万千,有了深厚底蕴。
初到密州时,苏轼愁闷难解,他梦见亡妻王弗,写下《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这首词于千古悼亡词中堪称第一。之后的他消愁去虑,内心转变,方有了豪气风云的《江城子·密州出猎》。及至《水调歌头》,则是旷达无比,浩然飘逸中带着一种仙气。
所幸,无论繁盛还是落魄,醉时还是醒后,他身边始终有不离不弃之人。王闰之若山茶,朴素无华,心思简净;王朝云若青莲,灵巧出尘,沾染佛性。她们陪伴苏轼,彼此心意相通,无有芥蒂,更无委屈。
三
站在船头,苏轼又一次想到了王朝云。
以往每到困难的时候,会有王朝云悉心侍候他的起居,嘘寒问暖,而当他进入人生最艰难的岁月之时,王朝云却已长眠在惠州湖之畔、栖禅山寺东南的“六如亭”下一年了,东坡的心在隐隐作痛。
苏轼一生有过两次婚姻。第一次是他19岁时,娶了正值豆蔻年华的王弗。那时候苏轼还在家乡读书,王弗知书识礼,后随苏轼到了汴京,不幸在27岁时死去,留下苏轼的长子苏迈。她的贤德与真情让苏轼感铭于心,始终难以忘怀。十年后东坡在密州做太守,夜梦王弗填了一首脍炙人口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王弗因之不朽。这首词写道: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不思量,自难忘”表白的是融入血液的爱,是性情自然流露。他吟出的“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是死者独居孤坟,生者惟有凄凉。思念之下,他有了夜间的重逢美梦,梦见王弗正在小轩窗前,用纤纤细指轻轻地梳弄着发髻、抹着浅浅的粉黛,犹若清水芙蓉,光彩迷人。而此时因相顾无言的激动两眼闪动幸福的泪花,可惜是一个撩人的梦境。
苏轼第二个妻子王闰之是王介的小女儿,王弗的堂妹。王闰之字季章,相伴苏轼二十五年,为苏轼生了二儿子苏迨和三儿子苏过,且待苏轼的长子苏迈如同己出。苏轼曾赞叹地说,王闰之能够这样,是出自本性的仁爱之心。王闰之陪着苏轼熬过了“乌台诗案”,并在苏轼做黄州团练副使、吏部尚书、兵部尚书、礼部尚书以及杭州太守、颍州太守、扬州太守时,紧紧相随,不论苏轼的仕途怎样起伏,都无怨无悔,苏辙曾称道她天性善良,不是后天所学。不意王闰之在宋哲宗元祐八年(1093)八月一日病逝,苏轼伤心不已。
王闰之不幸死后,苏轼没有再娶,他身边至亲的女人是侍妾王朝云,苏轼在杭州任通判时,据说是在一次朋友宴饮时见到了当时不足12岁的歌妓王朝云,见其娇美年幼而生怜惜疼爱之情,将她收养在自己身边,王朝云长大后成苏轼的侍妾,与苏轼相濡以沫,度过人生最困难的一段时光。
绍圣二年(1095)十月,惠州流行瘴疫,许多人丧了性命,王朝云也身染沉疴,难以救治。苏轼在深怀忧愁之际,写了一首《三部乐》诉说自己内心的哀怨,在朝云死后,苏轼身边不再有女人相伴,守护他的是小儿苏过。而与他艰难相守的王朝云当然也想不到苏轼在她死后会离开惠州,流贬至更加荒远的海南岛。
在广东惠州西湖畔,有苏轼爱妾王朝云之墓,王朝云曾说苏东坡“一肚子的不合时宜”,被苏视作红颜知己。
贬去烟瘴之地的岭南惠州,与之同甘共苦的朝云,在此香消玉殒。流放至荒僻无比的海南儋州,他过着无所居、无可食的悲苦日子。岁月惊乱又荒唐,纵是旷达如他,亦不可抵御这场迷离的硝烟。
人世给了他许多亏欠,但已无妨。明月松冈,西岭梅花,是他最后的眷恋。这样也好,苍颜白发,终须有个归处。如他词中所言:“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儋州三年,是苏轼在经历了人生起落之后,释然落定的三年。尽管早在此前,他已经写出了“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的词句来表达这种释然,但真正让他释怀的时候,还是在这南海荒岛之上。一句“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便是道出了他内心的境界。
流贬儋州,是苏轼晚年实在没有想到的事。他原本以为被贬惠州已是遭流贬的极致,惠州将是自己的终老地,姑且聊度余生,安享晚年。但他错了,二十多年前因“熙宁变法”产生的新旧党争对他来说,仿佛像魔影一样纠缠着他,不能摆脱。他只能承受被迫改变之后的新生活带来的种种痛苦,并伴随这些痛苦,一度在桄榔庵里回忆一幕又一幕的往事,打发有官职而无官事的日子。谪贬黄州和更为遥远的岭南及儋州,却一直能够自得其乐,在属于他的狭小有限的空间里,感受生命的快乐和幸福,究其源,和他那种超然的内心息息相关。
四
船在琼州海峡行驶,船儿正顺风势向海对岸的徐闻慢慢漂去,苏轼深情地凝望着海南岛,夜色茫茫,那个他流寓三年的海岛已经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远方,苏轼的两眼有些湿润。
事实上,对大多数流贬者来说,在无奈地承认现实后,他们也必须像苏轼那样调整心态。在异乡,重建生活,用异乡的山水抚慰心灵的创伤,并把陌生的土地视作自己的家乡。至于调整方式,无非寄情山水,吟诗作文,以及在有限的权力内造福乡民。于他们,是一种寄托和排遣;于流贬的土地,却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
“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是苏轼对自己流寓儋州三年的总结,在渡海北归的这个夜晚,想一想三年来的生活,儋州消解了他在渡海之前心怀的死亡恐惧与忧愁,取而代之的是平生不曾游历过的海南风情。兹游奇绝,奇绝的是海南迥异于内地的山光水色,是海南独特的风土人情,他感到很满足。这使他在这个夜晚,脑海里浮现得最多的也许是海南平凡的生活场景,是张中、黎子云兄弟、姜唐佐等友人,是朋友之外亲和的老人和嬉笑的孩子,在与他们相处的岁月里,东坡享受了晚年的快乐,他不觉得自己身负罪责,被贬海南,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与儋州的父老乡亲没有差别。
或许,在这个晚上,他还想到自己的一生,他去过很多地方做官,
最不能忘怀的是黄州、惠州和儋州,在这“三州”虽然他都有官职,
但均是闲职,并无权力,不能过问当地事务,这才有了北归途中路过镇江金山寺时,为友人李龙眠在寺壁上画的东坡像题的小诗《自题金山画像》:“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他的“三州”功业蕴含了深厚的人生失意和悲愤,难以尽言。
随着“三州”功业中儋州“功业”的完结,苏轼已是垂垂老者。这时候的他不再有“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的豪情壮志,也没有因周公瑾赤壁大战成功而产生的“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的深切感慨,在一生四处漂泊之后,他的心情是怎样的?没有人能知道。
或许在这个晚上,他还想到朋友秦观和弟弟苏辙。前面提到,他告诉秦观自己离开海南的时间和行程安排,很想在徐闻和秦观相聚这个想法能够实现吗?如果见了秦观,多年离别的话当从哪儿说起呢?当然他根本就想不到,秦观在与他重逢后,才过两个月就死去了。东坡和弟弟苏辙也是三年不见了,他同样很想见弟弟,但苏辙在他渡海北归之前,已经受命任濠州团练副使,远离雷州而到了岳州,相见
也是难事。一想到弟弟苏辙,他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当年在狱中写的那首诗:
圣主如天万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
百年未满先偿债,十口无归更累人。
是处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独伤神。
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
只是他想不到的是,他再也没有见到他一生中情为手足、更为知己的弟弟,隔着一条海峡,三年牵肠挂肚的思念,当初的徐闻一见竟是人世间的永别。
此岸与彼岸,只是隔着一道悠长而宽阔的流年,离别的渡口却承载不起人间的相逢。人生就是如此,失去和拥有等同,聚散离合亦为常态之事,“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
五
黎明渐渐来临,斜射的阳光照耀着远方苍黛的群山,蜿蜒的海岸把视线延伸到很远的地方,大海野性的动荡正慢慢减弱。在这样的早晨,即将上岸的苏轼或许还想到自己到廉州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廉州位于广西,不同于海南儋州,也不同于广东惠州,那里会有怎样的环境,怎样的生活。是像柳宗元那样:共来百越文身地,犹自音书滞一乡?还是像刘禹锡那样: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抑或像韩愈那样:今日岭猿兼越鸟,可怜同听不知愁?
古人常爱怀念更古的人,这并不是他们好古,而是那种对生命流逝、时光不再的人生苦境的无奈。时光总是要远去,一切都将成为历史。世间的人与事,只要落入时间的尘网,何尝不是一步步成为云烟。
苏过仍然跟随吗?居住在惠州的儿孙怎么办?这些事一时间无从说起,没有头绪。他也想不到,宋徽宗元符三年(1100)七月他到了廉州,八月就被改授为舒州团练副使,安置在永州,需要冒着酷暑继续奔波,他还没有到达永州,朝廷又任命他为朝奉郎,提举成都府玉局观,可以不限制居住了,他得以选择常州为居住地,老迈的苏轼只得拖着染病的身子,在炎炎烈日里一路向常州走去。
或许在这样的时刻,写完《六月二十日夜渡海》这首小诗之后,随着琼州海峡的微波荡漾,他那起伏的思绪就平复下来,与身边的小儿苏过沉浸在渡海北归的喜悦中,没有一点睡意。曾让他忧惧的茫茫大海的涛声,正逐渐变得温柔无限。
然而,这一切都是“或许”,不用怀疑的是苏轼已经渡海而去,继续着“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旅程。他是满怀喜悦北归的,但没想到朝廷对他越来越宽松的时候,疾病的折磨却越来越重,这一病就要了他的性命,让他仅在一年后就遽然与这个给了他无数欢乐与悲愁的人间作别,让他从此不再忧谗畏讥,不再流寓他乡。
常州,是他生命的最后一站。
建中靖国元年(1101年)秋七月二十八日,北宋文坛上最耀眼的一颗明星黯然坠地——一代“旷世逸才”苏轼撒手人寰,终年六十五岁。被安葬在河南郏县小峨眉东麓。
林语堂说:“我们一直在追随观察一个具有伟大思想、伟大心灵的伟人生活,这种思想与心灵,不过在这个人间世上偶然呈形,昙花一现而已。苏东坡已死,他的名字只是一个记忆。但是他留给我们的,是他那心灵的喜悦,是他那思想的快乐,这才是万古不朽的。”
海南的人们不会想到,东坡离开儋州,离开海南,这么快就死去了,他的死留给知道他的人们无穷的伤感和怀念。对于海南来说,尽管东坡主要生活在儋州,然而他把对海南的深爱和不朽的身影留给这座美丽的岛屿,使海南历史文化从此就有了他不可磨灭的痕迹,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人们说海南,不能不说苏东坡,说苏东坡,也不能不说海南,二者就是这样彼此辉映,相伴永远。今天我们讲述苏轼与海南的不解之缘,其实也是在讲述一个名字的记忆,更是在讲述苏东坡留给海南人民的文化财富与精神遗产。海南这块热土,曾经拥抱了苏东坡,苏东坡也在这块土地上留下了磨灭不掉的足迹。
别再埋怨那些“乌台诗案”的制造者吧,也别再埋怨皇帝的昏庸吧,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上天让苏轼远离汴梁那个是非之地,才有了竹杖芒鞋丈量河山的岁月,才有了文思潮涌的一代词宗,才有了琼州大地的文化使者。
他是浩瀚苍穹的一轮皓月,云崖之畔的一株苍松,洒然风度,清洁气韵,和人世遥相呼应。看似落寞的散场,恰是华丽的开端。苦难给了他睿智的眼睛,流贬让他吟啸徐行,这样的生命,才有了远山长天的辽阔与富足,那些意想不到的苦难与挫折,才把他从一个文思泉涌的才子,升华为文章与品行都光照后世的哲人和智者,一切如蛹化蝶,似花结果。他所期待的生命也许是建功立业,“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但是命运女神赐予他的却是那些灵动的文字。借助不朽的文字,他的生命才有了掷地有声的重量。北宋多个大学士又如何,那么多的帝王将相、那么多高官显贵,不是都已经风流云散了吗?中国的文化史册因他而熠熠生辉,世界文学的星空更需要的是一个才华横溢的文化巨人、一个豪放的诗词家、一个潇洒的散文家、一个创新的书画家、一个快乐的美食家、一个悲天悯人的慈善家、一个忧国忧民的良臣和卷轶浩繁的诗词华章。
那天,当我离开东坡书院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清风拂过田野,夜幕下的村庄若隐若现。走在归途上,几滴雨落下来,迅速融入这片红色的赤土,远远的山脊温柔起伏,仿佛静默地迎接我的脚步,心头一热,忽然想起“山头斜照却相迎”的《定风波》。
有人说,人生失意困苦之时,最需要读苏轼的诗。因为他那超凡脱俗的心态和对脚下厚土的热爱,使他几乎把居留过的每个地方都能看作自己的故乡。他不曾逃避或是遁入虚空,而是自我升华为另一种人生价值的实现,即从庙堂之走向尘世,率真洒脱,挥洒自如,在北宋那个充满自信与云蒸霞蔚的时代,他代表了一种人格,一种人生和命运的进行时,他为自己的精神寻到了真正足以栖居的永乐居所。而这正是一个文人能留下的最宝贵遗产——乐观豁达、自我诗意的精神财富。
至于其他的,就留给后人去评说吧,喧嚣之后风波定,也无风雨也无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