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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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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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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山之南

朱湘山

 

 

 

顺着汉水西岸的宜城平原而下,有一条历史悠久的襄沙公路,北端可达洛阳——东周时代周天子的都城,南端连接荆州古城,沿途有丽阳驿、石桥驿、团林铺、五里铺、十里堡、四方埔、枣林铺等乡镇村落

铺在古代也是“驿”的意思,“十里一铺,三十里一驿”,都是为递送公文者提供交通工具和食宿条件的机构。如今这里是宽阔的207国道,沿途城区相连,村庄密布,向北直达内蒙古锡林浩特市,向南连接琼州海峡的对岸。昔日的苍凉虽已杳如云烟,但在这些从远古沿袭至今的地名上,依然可以听到那个时代的沉重脚步,追寻一缕余烬之上的烽火狼烟。

距离荆州古城北门5公里的地方,是楚故都纪南城的遗址,立有两块郭沫若手书的“楚纪南故城”石碑,迄今已半个世纪的风雨。20世纪八九十年代,每次从襄阳至荆州,看到路边两块巨大的石碑临风立,总会想起一个烽火戏诸侯代,想到那个桀骜不驯的楚国,并且在心头揣摩这座古城自公元前704年至公元前278 年之间那难以描摹的存在感,想象二十多位帝王曾经的高光,想到屈原的《哀郢》。

又是一个萧疏的深秋,我来到纪南故城。

远处的村庄,飘曳着一层淡淡的雾霭,像挥之不去的思绪,连绵的衰草在风中颤动,初染秋霜的银杏点缀在烟树之间,像一幅动态的油画随意开。周边是崛起的建筑群和日新月异的城市,繁华伸手可及,却又恍然若离。

遗址的周围既有修竹密集,也有香樟、构树的高低错落。像很多农村一样,杂树参差,阒然无声,在岁月深处透着几分冷清。这样的情景,正好追忆那遥远的时光,触摸它的无尽感伤,凭吊它的深邃苍凉,从荒草连天中寻觅一丝历史的残影。

举目四顾,远处的墩台、城垣依稀可辨,最高处高出地面7米之多,较低处也高出地面4米有余,城垣顶部的宽度有10米到14米,眺望内外,仍可想见当年古都的华彩。草丛中,残碑断石依稀可见,静谧地躺在杂草之上,成为荒野中孤独的守望者,它们因沉默而孤独,因孤独而高贵永远定格在这片泛着柔和秋光的天地当中。

在这里,时似乎凝固,它凝固了初春或深秋的田野,凝固了薄薄的雾霭,凝固了寂静的村落,城狐社鼠蛰伏于地下,野兔昏鸦于草丛,无一不凸显着某种生命的苍凉寂寥,令人想到人类意志力的坚韧和战火中永无尽头的困厄与无奈,想到一个国家曾经赫赫威名的辉煌与荣光。

 

 

 

纪山东周楚国名山,位于湖北省荆门市沙洋县最南端的纪山镇境内,南距三国名城荆州二十公里历代王侯将相无不视为风水宝地。纪南城,因在纪山之南,故有其名,时称“郢”。后来楚国后人不管迁都到何地,都一律称都城“郢都”,那是一种念念不忘的家国情怀与黍离之悲

历史记载,楚武王去世后,楚文王即位,他上台第一件事,就是把首都从偏僻的丹阳顺汉江而下,迁往南方各地。在漫长的岁月中,楚国的都城或陪都多达七、八处,宜城、当阳、钟祥、荆门、沙洋、天门、潜江各地,都曾有过楚都的影子,而建都时间最久,历史影响最大的,正是今天荆州所在地——郢都(纪南城)。北魏郦道元在《水经·沔水注》中说:“江陵西北有纪南城,楚文王自丹阳徙此”,当为佐证。楚国在建都长达400多年,五霸和七雄的故事,都源自这座古城

不争的事实是,一个偏僻狭小,以子爵之位“封国50里”的楚国,甚至“盗牛祭祀”的楚国,从此沿着汉水流域、长江流域道行尚历史舞台,随后羽翼渐丰

无论南下还是北上,时的一条南北通道并非坦荡如砥,即便是到了20世纪的五六年代,那条穿越千年、纵横南北的襄沙公路,依然是崎岖不平,灰沙蔽天。好在,与之相邻的还有一条黄金水路:汉江。

汉水,是长江最大的支流,全长1532公里,源自秦岭与米仓山之间的冢山,进入鄂西北过十堰流入丹江、老河口、襄阳、宜城、钟祥、沙洋、沔阳等地,在武汉与长江汇合。“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在河之洲的交汇处总能激发文人墨客的多少文采与想象,并由此涌动灿烂的和歌谣“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就出自《诗经.汉广》篇成为中国山水文学的发轫之作

汉水连接长湖,长湖连通长江,而长湖,就在纪南城的大门口。如今,车代舟楫,长湖让位于公路高铁,但它在历史上,却也曾百舸争流,千帆竞发,有着艄公纤夫苍凉的歌谣和艨艟联翩的景观,堪为维系诸侯兴衰的沧浪之水。有学者认为,大诗人屈原的放逐之路,就是从长湖开始进入汉水。

长湖,曾经富庶、通达而又充满风情的生命之水,曾经流动着升平年代的寻常岁月,莺飞草长,斜风细雨,画船箫鼓,全都充盈着鲜活的楚风楚韵,交织着钟鼓乐之美好爱情

说到底,楚国的疆域囊括“江河淮汉”,楚国的版图占尽天时地利,国的子民充满和谐安宁。

那是一方什么样的土地?种子落在地上,就能滋滋发芽,满目生机,拔节就是稻菽千重,开花就是丰收在望,收获就是仓廪丰实。

而那时的中原大地,旌旗,铠甲,弓弩,长长的马刀,在风中猎猎作响闪闪发光,风萧萧,马亦啸啸。一声声悲鸣撕裂一道道强劲的狼烟,一匹匹战马落荒而逃。匆忙的历史似乎忽视了南方这个蕞尔小国,让它在战火狼烟的间隙赢得崛起的黄金时光。

自信霸业传万代的楚王,便是从这里走出去的熊氏子孙。

时值深秋,四周寂寥无声,只有脚步踩在草叶上的沙沙声响。或许,寻找历史大抵就是这样的声音,在平淡中带着深沉细腻,在散漫中透出庄严虔诚,比站在博物馆的展厅里,隔着一层透明玻璃更加真实可

废墟之上,我的目光在寻找,寻找种大历史下的生命气场,寻找那令人血脉葱茏的王者气度和傲视群雄的大国之风。

楚国的大国之风在于地域之广——

全盛时期的楚国疆土广阔,西起大巴山、巫山、武陵山,东至大海,南起南岭,北至今河南、安徽和江苏、西至陕西东南部、山东西南部,几乎包含了整个南方,疆土在150万平方公里以上,是当时人口最多,军力最强的“第一大国”。

楚国的大国之风在于城郭之阔——

纪南城城址面积为 16平方公里,人口三十万有之众。这个数据,与当时强大的秦国都城咸阳大致相当,有关纪南城的阜盛,桓谭《新论》中有这么一段文字记载:“车毂击,民肩摩,市路相排突,号为朝衣鲜而暮衣弊”。相传楚庄王有一个儿子娶亲,女方家住在城外三里之地,娶亲的队伍从清早出发,一直到太阳下山了才回来。出发前个个新衣新帽,回来后个个衣衫褴褛。楚庄王问其原因,竟然是人流太过拥挤,把衣服都挤烂了。这样的描述,与晏子使楚中形容的齐国临淄“张袂成荫,挥汗如雨”可以互为印证,虽有夸张,但繁盛400余年的楚都情状,不难想见。

楚国的大国之风在于国力之盛——

自公元前689年楚文王始都“郢”,至公元前278年秦将白起“拔郢”,楚国先后剪除了黄河以南大小50多个邦国政权,统一了北至黄河、西至巴蜀、南至湖南南部的广大疆域,20位楚王在此开疆扩土,立国称霸,谱写了至为辉煌壮阔的一章。

历史的“楚河汉界”,就是楚王们霸业的真实观照。

楚国的大国之风在于文脉之深——

屈原、宋玉等一批文学大家诞生于楚。诸子百家中的荀子、老子、墨子曾活跃于楚。文臣武将如范蠡、伍子胥等,均系楚人。就连钟子期、俞伯牙这样的名人也是楚之“知音”。

春秋战国时期的名士如孔子、庄子、墨子、晏子,莫不出入纪南城。在荆州博物馆,那里的珍贵文物向世人证明,当时楚国冶炼技术已位居世界前列,漆器、玉器工艺达到了惊人境界。由此推断,工业繁荣、贸易兴盛的楚郢都,无疑是春秋战国时期中国最繁盛奢华的“一线城市”。

毫不夸张地说,纪南城的历史,就是一部楚国兴盛时期的历史,也是楚文化发展中最为光彩夺目的阶段。

楚国的大国风范在于霸主之气——

公元前704年,也就是熊通在位第三十七个年头时,他支使随侯向周天子要求,晋升他的爵位。但是,周天子断然拒绝。熊通勃然大怒,遂自立为王,称楚武王。

这是一位不可一世的楚王,性情高傲,睥睨天下。天子六驾,诸侯五驾,他偏偏越制,亦要六驾,在纪南城北出土的熊家冢坑里竟惊现三乘六驾马车。自从周平王东迁以来,周天子就不复从前的权威,但诸侯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僭号称王,却是从楚王熊通肇始,而宣言要“问鼎中原”的楚庄王,更让周天子一度战战兢兢,寝食难安。

九鼎是天子权力的象征,西周立国五百年来,楚庄王是第一个前“问鼎”的人,而且还率领大队人马。楚庄王的这个问题,明面上是对周天子的挑衅,但其背后却是有着极高的政治意义的,从楚庄王问鼎开始,楚国俨然拉开了称霸的帷幕。以此为界限,这个昔日被封在边疆的南方小国,正式作为一支强大的政治力量,登上历史的舞台。

楚庄王一点没有夸大其词。他的楚国,无论是会盟诸侯的文治还是攻城略地的武功;无论是倔强霸蛮的楚人性格还是洪钟大吕的楚国音乐;无论是阴郁敬鬼的楚风还是荡气回肠的楚辞——楚国的崛起之路,因问鼎中原“一鸣惊人”

在随后三百年的时间里,楚国始终牢牢占据“五霸”“七雄”之列无论是是春秋争霸的烽火,还是七雄兼并的狼烟,你都能看到那个楚国的身影听到那金玉交辉,凝重深远的天籁楚声。

 

站在纪南故城的遗址上,豪气油然而生。多少金戈铁马,多少神秘璀璨,从楚文化辐射出来的深红图腾,仿佛永不熄灭的火焰,依然跌宕在青史之间,让人历久难忘。

这里的地下就是一个纵深王国。隆隆的战车,奔驰的骏马,宏伟的建筑,让中原使者惊魂的楚歌乐舞,让楚王沉醉不朝的宫阙,如同微电影胶片呈现的效果一般,占满了我的双目。

这里是楚,春秋五霸的楚,战国七雄的楚,“一鸣惊人”的楚,“惟楚有才”的楚

楚人尽剽悍——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一曲《国殇》,写尽楚人之武;“力拔山兮气盖世”写尽楚人之强,以项羽为首的楚国男儿,既是华夏冷兵器时代强悍勇武的代表,更是华夏古代战争史上顶尖的战术指挥,那是起兵三年就推翻秦帝国的首功之,那是“破釜沉舟”的创造之人,更是巨鹿、彭城两场历史上以少胜多战役叱咤风云的英雄好汉,那是什么样的盖世武功,竟需要历史上最出色的一群不世英杰,组团围攻,方能将他击败于垓下。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楚人“英”到了极致,“雄”亦到了极致,让后人“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楚歌亦悲壮——

且不说《召南》《周南》,且不说《楚辞篇章》,且不说宋玉在兰台宫为楚风而唱,只说一首楚歌,就能叫霸王魂归垓下,那该是一首怎样绝灭霸业之歌?“虞兮虞兮奈若何!”,四面楚歌声,能抵百万兵。

那是怎样的力量,又是怎样的忧伤,唱败了霸王的刘邦,眼见自己久请不至的商山四皓“偕入汉廷,一语吾主”,只能与他那哭哭啼啼的戚姬“为我楚舞,吾为若楚歌。”细查下来,那个“威加海内兮归故乡”的刘邦,竟然也是楚人。

楚国多美女——

无论是诗经《关沮》在河之洲的“窈窕淑女”,还是屈原笔下的“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的山鬼,抑或是宋玉笔下那位“旦为朝云,暮为行雨”的神女瑶姬,都带给人无限美的遐思和神往,楚襄王的巫山神女梦,让多少文人墨客跟着一梦两个千年,连大名鼎鼎的苏东坡也为之写下“好梦惊回,望断高唐梦”的笔墨;那些楚女真的很美,如果看过楚国宫廷舞,便知道什么是细腰楚楚,衣袂飘飘了。在沉寂、古老、清脆的编钟声中,她们深衣曳地,绾着瀑布般的秀发,像朵朵云霓,轻歌曼舞如波似弦般从天而降

楚女如此多娇,令无数君王竞折腰。

楚辞更灿烂——

《楚辞》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部浪漫主义诗歌总集,它采用楚国方言,运用楚地声调,记载的是楚国的地理,描写的是楚国的风物,因而富有楚地的地方特色。她的出现,不仅使《诗经》后沉寂三百年的诗坛重放异彩,而且以其突发的华美、更新更美的歌声,开创了中国诗歌史上继《诗经》以后的又一个辉煌时代。

她是中国文学星空最灿烂的星座,像水银泻地,像丽日当空,像春天之于花卉,像火炬之于黑暗的无星之夜,永远启发着、激动着无数后代的文学家们。

 

站在遗址的台地上,一抹残阳,数点寒鸦,几许悲怆也在心中升起。为一座破败的都城遗址哀伤,为一个国家的命运惋惜,更为战火带给人民的灾难而悲叹

春秋战国的历史,就是一部诸侯相互征战的历史,在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兼并中,小国不断消失,大国滚雪球似的做大。诸侯之中,楚国灭国最多,达五十余个。极盛时,楚国疆域名列第一,相当于其他诸侯的总和。可以说,如果不是战国后期几代楚王昏庸无能,翦灭群雄、一统天下的,更可能是楚国,而非偏居西北的秦国。

所以才有“惟楚有材,于斯为盛”的说法,所以才有“横则秦帝纵则楚王 ”的名言,只可惜因了后期楚国内政腐败,僵化保守。穷奢极欲、劳民伤财,导致国疲民贫,给楚国造成重大创伤。到楚顷襄王时,国势顿衰,民心涣散,在强秦的进攻面前,楚国已经无法摆脱灭亡的命运了。

德不配位,必遭祸殃。

根据《战国策》《史记》等史料的记载,公元278年,秦国名将白起率军伐楚,先后攻破楚国别都鄢(湖北宜城东南)、都城郢(纪南城),重创楚军主力,并烧毁楚国的宗庙,以及楚国先王的陵墓,火烧尽楚都400多年的繁华,也烧尽了楚国一统天下的豪情。自此,八百年辉煌历史,沉沉埋于地下,两千年屈子绝唱,绵绵不绝于华夏。

历朝历代的战争,都是以摧毁对方皇城、焚毁宗庙为胜利标志,历史上几乎所有的王城都难逃兵燹战火的报复性摧毁,纪南城是这样,咸阳城也是如此,“楚人一炬,可怜焦土”,匈奴的都城被北魏所毁,六朝古都邺城被杨坚踏平,十三朝古都洛阳先后六次毁于战火,长安古城八次被毁,北宋都城汴梁毁于金兵铁蹄之下,南宋都城葬于元兵之手。

一代代中华的灿烂文明,就这样湮灭在岁月的尘埃。人们在创造一种文明的同时,却又以埋葬另一种文明为代价,楚国的命运如此,其他诸侯国的命运莫不如此当战争和灾难从天而降的时候,百姓的命运只是一粒随风飘散的尘埃,一如元代词人张养浩在《潼关怀古》中悲叹的那样:“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屈原在《哀郢》中写道:“皇天之不纯命兮,何百姓之震愆?民离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东迁”,诗中真实记录了当时楚国举国东迁,百姓离散的悲惨情状,书写了一个时代的终章,更是一段飘摇历史最真切的记载

屈原是贤者智者,是忧思深广的政治家和文学家。幻海沉浮中,他不仅用沉重的笔墨审阅历史,更用智者深邃的目光审视现实,他看透了楚国背后深藏的危机,并为之上下求索,九死不悔,期待明君贤臣,共兴楚国。“举贤而授能兮,循绳墨而不颇”,他劝阻楚怀王听信谎言订立黄棘之盟,也为巩固楚齐联盟殚精竭虑,然而,即便黄钟大吕,也唤不醒一个“众人皆醉”的朝堂,面对国君的昏庸,面对奸臣的排挤,面对破碎的山河,面对自己壮志未酬的困境,他无力回天。 

汨罗江,注定是他人生的终点。

从此,一条江停止了歌唱,沉入江水的一代诗魂,让中国百姓的龙舟打捞了千秋万代,一江水,呼唤着一缕游荡的忠魂回归原乡。

此后,楚在和秦的军事斗争中持续失利,先是溃退到陈地(今河南淮阳),将陈作为都城存25年;再迁都巨阳(今安徽阜阳北),避秦锋芒,之后以巨阳为都存活12年;又迁都寿春(今安徽寿县),一直到前223年楚国被秦国所灭,大多只是一段苟延残喘的尾声。

霸主的后裔竟然成了时间的猎物,在奔逃的过程中步履踉跄。

杜牧的《阿房宫赋》中写道:“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用在楚国的身上,何尝不是如此:后人哀郢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文明的进步,有时是在一次划破历史苍穹的瞬间闪爆中完成的,有时却要以多少个世纪来计量它的蹒跚之履,2300年到底有多么遥远多么漫长,谁都无法丈量和说得清,但透过一层历史云烟,楚国的兴衰留给后人的,却是一种看得见说得清的教训。

 

               

风从纪山吹来吹在纵贯南北的二广高速大桥吹在长桥卧波引江济汉的碧水间,吹在荆州世博园的飞檐重阁吹在寻常人家旧时堂前吹过岁岁枯荣的绵绵荒草,吹过那些匆匆赶路的古人们:有人刻舟求剑忙,有人抱壁荆山旁,有人一夜白了头,有人招魂汨罗江……这纪山的风雨啊,从何而来,又从何而去,带着消散不去的千古苍凉,吹过云吹过雨吹过一切,一吹就是2300年,当我们想起那些楚人的时候,他们就复活起来,活在后人的记忆中,后人替他们活在永恒的时间里

此刻,我的面前,是烟波浩荡的长湖,长湖的周边,是高楼如林的荆州新城西北面,是祥云缭绕的纪山山脉,那是历代楚国侯贵族的长眠所。回首之间,繁华与寂寥,璀璨与苍凉,喧嚣与静穆,就这样隔着一条历史古道相看两不厌,在变与不变中或古典或现代的互致问候,见证一个城市的命运、惊异、重生和希望提醒后人对于历史文化本质的不断关注

一座2300年的都城,就这样静静横卧在纪山之南,它躺在寒烟耸翠的寂寥村落,躺在鸡犬相闻的烟火之间,躺在日新月异的荆楚大地,独守一脉大巧若拙的古,牵着一股大俗大美的上古之风

我坚信脚下的楚国都城仍然还存在,因为我脚步的回声中还挟带着苍古的风尘气息,甚至还传递着楚乐舞那特有的顿挫有致的质感。

多少年了,古老的长湖与同样古老的纪山就这样默默对视,在雄浑与坚韧,冷峻与娇媚,阳刚与婉柔的眼波对视中,历史的脚步从未停,纪南城也从未远逝,楚文化的根脉依然深深扎在这里,历史与现实的交谈中,有深情的诉说和相濡以沫的厮守,有丰厚的精神文化沉淀,智者灵光抵达四方,诗意之美无所不在。

莫道隔千山,秦关更楚关。有“三年不出兵死不从礼”的精神内核,千年之楚,方得生生不息,硝烟散去,但圣火仍存。那些筚路蓝缕、披荆斩棘的创业故事,那一鸣惊人、名列前茅的拼搏精神,那凤鸟崇拜的吉祥文化,那《楚辞》展现的浪漫情怀,都从这片土地喷涌而出,生发开去,激励后人书写最新最美的楚风汉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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