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解草木心

一堵斑驳浑厚的老墙，墙外是一畦庄稼和几堆凄凉的荒冢，墙内便是你办公的地方。淅淅沥沥的春雨总是饱含着母爱的情怀滋养每一片绿色。就在那个春天，一株极其普通的绿藤儿，从这堵老墙脚的石缝间冒失地钻了进来。

当小冒失鬼顶着浅浅的绿芽儿，闪着几分害羞、几分惊喜出现在你面前时，你的眼睛顿时像被挑亮了似的，心轻轻一震。荷，真是一株自然的精灵儿。

它长得很快。一根绿茎昂着头，像憋足了劲，直往上挺。茎上又爆出细茎，在茎节眼处，一夜之间常有一个浅黄浅黄的叶芽儿顶出来。不出一个月，已然爬上了窗子。

它长得很茂盛。满满一窗子绿色。每一片叶子都使着性子生长、张扬：仰着头的，侧着脸的，放身躺着的，倚身靠着的，形象万千，盈盈然弥漫着一身灵气。每一径绿蔓都任由本心攀爬、伸延：横着的，顺着的，交叉着的，重叠缠绕着的，姿态不一，热热闹闹展示着生命活力。

晨光缓缓伸进，抚摸着它绯红的脸颊；晚风徐徐吹来，拂动它轻柔的绿裙；蚂蚁匆匆路过，亲热地打着招呼；蝴蝶翩翩飞舞，殷勤地询问昨夜的甜梦。它在简陋的窗子上，窗作舞台，风为舞曲，满眼的裙裾舞动青春的亮丽；叶作音符，蔓为乐谱，跳荡的歌儿唱出惬意的笑颜。

朋友发现了这株绿藤，反复拍着那厚实的墙脚，不住感叹着。

转眼，屋外满地的黄叶把秋的讯息闹得沸沸扬扬。一天，你走近窗子。一片黄叶在满窗绿色中晃动，像一只伸出的手想抓着什么，将落未落，揪人的心。第二天，便有两片、三片，更多更多的黄叶重重地跌落下来。

等到秋风褪尽了满眼撩人的绿裳后，那一根根缠绕在窗子上的绿蔓，经历了一番肃杀的秋气，越发显得苍老、劲韧。只是，每每望着它那满脸沧桑的沉默时，又分明感受到，就这么一株小生命，在风雨飘摇的境遇里，依然坚守着一份绿意，待来年与春风相约。

第二年春风归来的时候，它又蓬勃起一窗绿色。

你曾久久伫立窗前，默然凝望这位神交已久的朋友，仿佛赴约着一场无我的奇缘。你任目光在那里缓缓地走动，绝不敢想去碰它一下。你相信它一定也看到了你眼神中的某些语言，并次第绽开笑容，就这么静静地微笑着。有时，你又想象着它当初是怎样苦苦地从墙脚间钻进来，选择这样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在岁月的恍恍惚惚中静静地荣，静静地枯。是不堪于臭虫、鸟兽的喧嚣、践踏，还是不堪与荆蓁、蒺藜为伍？也许都不是，只是生命使然。当命运把它牵向夹缝的时候，它越发渴望着要生长。就这样守着自己，静静地荣，静静地枯，默默中呈示着一个生命不容剥夺的那份矜持与美丽。

后，幼儿园将这里改造为教师办公室，砍掉了这株绿藤。

你离开了那堵老墙，心却常常被那窗满满的绿色唤去，久久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