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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雪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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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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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爷

“六爷”是我爷爷,在朱氏一门的兄弟中排行老六,所以江湖人称“六爷”。六爷中年丧妻,据说我奶奶离世时,他们最小的儿子,也就是我爹才九岁。至于我奶奶的离世,我小时候,时常听住在我家东院的麻大奶奶说:“你奶奶是被饿死的,那时穷,没有口粮,好不容易有点儿吃的,都省给孩子吃了。”我奶奶就活活饿死了,给我奶奶送殡时,村里的老人把我爹用一根麻绳拴在了石磙上。说是怕我奶奶不放心把他带了去。我奶奶走后,我爷爷开始一个人带着三个儿子,一个闺女讨生活。

我记事时,我爷爷已经是个直不起腰走路的老头了,说实话,我不大喜欢这个老头,大概源于他的偏心,那时我家和我二大娘家和我爷爷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四间土墙屋,我家和我二大娘家各住两间,我爷爷就住在东屋里。

小时候,我爹在徐州扛包讨生活,我妈在家种着地,养着鸡、鸭、猪,还带着我。为啥把我放在最后,因为我妈忙起来,根本顾不上我。翻白芋秧子时,我没有白芋秧子重要。时常是我妈翻白芋秧子,我就被放在白芋埂子上自己玩,很多时候是玩着玩着就睡着了。有几次我妈都是回到家给猪喂草时,才发现我没有了,于是再折回头去找,每次都是在白芋埂上抱起睡得像小猪一样沉的我一路小跑往家赶。你也许会说,为什么不把我交给我爷爷带呢,那时我爷爷带我姐,我姐比我大一两岁,可左邻右舍的大娘、婶子、爷爷、奶奶都知道,我爷爷带孩子都是抱着大的,领着小的。有一年夏天,我妈去给玉米棒子喂化肥,把我交给我爷爷带,我爷爷就把我和我姐放在三大娘门口的压井边儿玩儿。自己坐在旁边的树墩子上,吧嗒吧嗒的抽旱烟。任由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在那边玩,我姐压水,我就接水,一个压一个接,等我妈回来后,我不仅从头到脚都湿透了,连肚子都喝的鼓鼓的。大概是被凉水泡的时间太长,大概是凉水喝的太多,我不仅大病了一场,还就此落下了病根儿,每到夏天就会面黄肌瘦,肋巴叉子有几根儿,都数的一清二楚 。这病一直到初中才好。长大后,三大娘说,不懂事的我接凉水时,我爷爷就坐在边儿上,连眼皮儿都没翻一下 。

还有一次,我妈去地里干活儿,家里的猪从圈里拱了出来,满院子撒欢、乱跑。我爷爷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不是把猪赶进猪圈,而是找个绳子把猪脖子拴上,然后吊在我家院里的那棵歪脖子枣树上。那时我就想,得亏我家的枣树歪脖子,要不就我爷爷一米六几的个儿,怎么能把猪吊到树上去呢?这事村里的人都知道,等我妈回来,猪已被吊得奄奄一息,翻白眼了,眼看就能吃猪肉了。

我爷爷对我,对我家的改变,应该从我上中学开始,我只记得那天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和面,当我沾着两手面,蹲在地上,正用砂盆子和面时,我爷爷刚好走进我家的门,看到我就耐心的教导说:“和面,一定要做到三净,盆净、手净、面净。”然后又告诉我多少面,加多少水,活面的过程中怎样蘸水,怎样揉面。在我爷爷的指导下, 第一次和面竟然活的那么漂亮,完美,这时我看到我爷爷笑了,眼眯着,嘴张着,露出一嘴被焊烟熏的焦黄的牙,嘿嘿地笑,我也笑了。

再后来我外出读书,只要星期天、假期回家,六爷都会给我家送一些东西,比如他自己种的长的长长的红豆角,还有熟裂露出鲜红鲜红籽儿的赖葡萄,还有面的能噎死人的大面瓜,记忆最深刻的是六爷的苹果园里种了一棵寒瓜,一共结了十九个瓜,居然给我送来了十八个,自己只舍得尝一个。这让我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六爷对我这个孙女的偏爱。

六爷病了,病了的六爷不能下床,不能自己做饭、吃饭。到了星期、放假,我都会给他送饭,喂他吃饭,可每次喂他吃饭时我都看到六爷的眼角有泪划过!

九月的一天,下班刚到家,接到我爹的电话,说我爷爷走了。很奇怪,我竟然没有哭,我觉得在作为六爷的孙女,我对得起六爷 。

六爷的丧礼办的隆重、风光,六爷的孙子还出钱给六爷立了一块碑。可只有我知道,这不是六爷想要的,六爷想要的是他活着时,他的子孙能在床前,给他端饭、喂饭,陪他说说话,拉拉呱。六爷走了,站在六爷的坟前,我读懂了六爷眼角的泪,是苦的,也是甜的?!

“六爷”是我爷爷,我爷爷是“六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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