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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国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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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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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儿叔”外传

“傻儿叔”外传


“傻儿叔”的“叔”字是我后加的,在我家乡那地儿老辈都叫他“傻儿”。据老辈讲,“傻儿”个高1.83米,虎背熊腰、膀大腰圆的那种,很有蛮力的,其父母就生养他一人,小时候啥好吃的都喂进了他的口里。二、三岁的时候,父母发现他说话迟钝,眼神也不是很灵光,有些傻呆呆的,地上的鸡鸭猫狗都欺负他,随口一叫“傻儿”就传开了。

皖南乡村,土地肥沃,自给自足,是勤劳人生活的地儿。“傻儿”小时候没吃什么苦,只是到了十六、七岁的样子父母相继过世,就成了“没妈的孩子像根草”了,尤其是上世纪四十年代初,日本鬼子侵略中国,到处是烧杀抢劫,无恶不作,战火连天,农村田地也无人安心耕种,正常人家吃饭穿衣都成问题,这呆傻傻的半大小子生活就更加艰难了。“傻儿”自然就沦落为吃“百家饭”的孩子。老家这块出过大理学家朱熹,重礼尚德风气深厚,只要哪家有口吃的就不能让猫儿狗儿饿着,何况“傻儿”还是本村的邻里、无爹娘的孩子。“傻儿”也不讲究,剩菜剩饭都能饱肚子,而且照样出落得像个梁山好汉似的,不明就里的还以为是个憨厚的俊汉子嘞。由于身魁力大,是孩子们崇尚的,一天到晚都有一群孩子们或猫啊狗的跟随着他,走到哪儿都是前呼后拥的,到了哪家门口或厨房时只晓得傻呵呵的笑着,好在乡亲们都懂的,不会让他一整天都饿着。

白天就日出一日的吃着“百家饭”,晚上就寄宿在村内祠堂一隅,能遮挡风雨也冻不着,“傻儿”就伴着日月星辰慢慢成长。

  二

老家村子不大,有二十多户人家。村子里出了一个读书人在国民政府军队上做官,是个上尉连长,他家就成了村子里的大户人家,时常有坐轿子的县衙或乡、保里的官身来往,他家田地很多,佃户们都怕着他家、敬着他家,平常有大狼狗看家护院,乡亲们经常教育孩子走过他家门口都绕开两里地。那年秋天,连长回家探亲,从镇上带回一个年纪轻轻的、水灵灵的漂亮姑娘回来,说是又娶了一房姨太太,但有人是知道的,这女人其实是镇上一家妓院的妓女,而且是当红牌的。连长有权有势,妓院老鸨不敢得罪他,少收赎身银两给个面子自保平安罢了。这女子姓“那”,不是本地人,但为人和善,从不仗势欺人,在一个屋场上相处日久,大家没有人讲她坏话的。乡亲们也知道她在家做不了大主,家里有老爷、老夫人还有正房管着事呢,日子也不一定好过,所以也都体谅她,老辈把她当小辈看,小辈们都敬重她。只是连长他爹时常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说她凭什么在村子里赚得这么好人缘,要家里人将钱财看护紧点。

只有“傻儿”不怕她家大狼狗。狗叫狗东西,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见了“傻儿”来了,人高马大的,竟摇尾乞怜,恭请“傻儿”去它家吃和它差不多的剩饭剩菜,时常是狗儿伏在地上吃,“傻儿”蹲在地上吃,互相彼此还不时的哼哼两声。连长他爹虽无好眼色给“傻儿”,但如果碰上连长回来,还能赏个小凳子给“傻儿”在外面坐着吃,连长他爹看见了也不敢吱声,随后“傻儿”一来,连长他爹像没看到人似的不管了。

有一阵子连长始终没回来,听老爷传出话来,他儿子开拔前线打鬼子去了。老爷当时那语调有些低沉、有些担忧,但说话时头是仰着的,身子板笔挺,有很自豪、很骄傲的意思。突然有一天,老爷家的院子像下雪一样披起“白”起来,听到全家人都在嚎啕大哭,姓“那”的女子也哭得非常悲痛,村子里的这时都会去他家慰问或帮忙,也只有这时好像和他们家人格是平等的。一打听,原来是连长为抗击日寇为国捐躯了,政府来了许多的慰问官员,灵堂正中是连长(此时是少校营长)威武的巨幅戎装照片,黑漆大棺材摆在中央,卫兵站立两旁,给人威严肃穆敬仰之感。“傻儿”也来了,看看帮不上什么,还有人叫他别捣乱呆一边去,他也就和连长家的大狼狗乖乖的、听话的站在棺材两旁,和卫兵一样。

连长走了,虽走回了家乡,却永别了家乡的亲人了。也是从这以后,连长的已经身怀六甲的“那”姓姨太太就变成了“那寡妇”,嗨,年纪轻轻的……

村子里发生这大的变故,改变了许多事情,比如老爷家“白发人送走黑发人”,“那寡妇”也因悲伤过度,遇到难产,虽然保住了命,孩子却夭折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情景也慢慢的有所改观,但老爷从悲痛中似乎变得坚强起来,他老人家痛恨日本鬼子,也或许是从这天起他对乡亲们慢慢和善起来。乡亲们也有所改变,只要老爷家有么子难事,大家都争着帮他去做,不论有无报酬,都记着他儿子是打日本鬼子的好呢。

不久,镇上来了不少共产党的队伍,听说还在组建地方民兵游击队,配合主力部队袭击小鬼子,还打了几个大胜仗。村子里妇救会工作开展得也火热,做军鞋、缝军被,帮助救助伤病员等,许多妇女同志得到男人的支持主动参加,革命主动性和自觉性空前旺盛。连长的姨太太“那寡妇”也慢慢参与进来,主动领取制作材料按时完成军鞋任务,听人说她家的公、婆也未制止,可能是考虑到工作是帮助部队打鬼子。“那寡妇”理解到家里人的态度后,参与的工作量大增,一是她年轻,人聪明,手脚麻利;二是为丈夫报仇的力量支持着她,常常纳鞋底到天亮,乡、村妇救会都表扬了她,被地里人称“那寡妇”副主任。村里的妇救会主任更是把她当姊妹看待,一有紧急任务就找她商量。

“傻儿”也变了,人还是高高大大的,但好像稳重起来,到人家讨要点吃的就转身离去,有时还自力更生想办法解决肚子问题。这年秋天的一天,“傻儿”又率领他的伙伴们去山里摘野柿子去,既解馋又新鲜,而还有野柿子存在的地方多伴是悬崖边上,有危险要么就是断腰峰(一种山里体形较大的马蜂)出没的地方。“傻儿”必竟是“傻儿”,碰到断腰蜂也不晓得回避,满脑子柿子填饱肚子,“哎哟”一声,头上盘旋的断腰蜂还是久久不愿离去,而“傻儿”从柿子树杈上直接栽到地上,嘴角被蜂子蛰了,立马半边脸都肿了起来,痛得“傻儿”在地上只打滚,那些一同来的半大小孩都吓着了,有的赶快回家喊人,村妇救会主任听说后立马带几个委员和骨干分子赶来救人,一看这情景都傻了,好在主任见多识广,对着几个年轻女人发话了,“赶快解怀,乳汁能解蜂毒。别磨蹭了,救人要紧。”

几个年轻女人都红着脸低下了头,不言语也不行动,主任急了,“我年纪大了,没有乳汁了。这是救人还害什么羞。”

几个女人都切切低语,“快叫‘那寡妇’副主任吧。”

主任听懂了,用手指狠狠的点着她们“带着你们有什么用?”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又有几个孩子拉着“那寡妇”的手急匆匆往这赶来,主任像盼到救星一样,向前紧迈几步攀接上“那寡妇”的手快步奔到躺在地上的“傻儿”身边,伸手要解“那寡妇”丰满的怀,“那寡妇”似乎有些明白,只是轻挡了下主任伸过来的手,自已就解开了怀,也不顾周围的人群,握紧乳房挤出乳汁点滴在“傻儿”肿起来的嘴角,只一会儿,“傻儿”的叫声小了,估计疼痛感减轻了,一个半大的孩子看到“傻儿”嘴巴溢满乳汁就叫了起来,“快看,‘傻儿’在舔奶奶吃呐。”这一叫不要紧,叫得大伙都情不自禁哈哈大笑起来,“那寡妇”本来专心致志在挤奶却被笑得像兔子一样跳开了……

“断腰蜂事件”过后,“傻儿”像回到人间烟火一样。“傻儿”懂得记恩情了,帮助“那寡妇”家挑水、劈柴,有时在“那寡妇”的指引下往老爷家地里担粪沃地。看着实诚、可怜的“傻儿”穿的破烂烂、脏兮兮的,“那寡妇”就从家里拿来国军连长的旧军装给“傻儿”穿上,在地里她帮“傻儿”扯掉了军衣上的标志,“傻儿”还不干,跟“那寡妇”还治气了呢。“傻儿”也知道穿军装好看,为她干活干得更欢了。干完活后还经常跟在“那寡妇”的屁股后面,呵呵的对着“那寡妇”笑着,“那寡妇”理解“傻儿”是对她的友好,但必竟只比自已小两岁且高过头的大小伙跟在身边叫人怎么想?特别是常常看到“傻儿”痴痴的盯着自已那对大奶子流着口水呆呆的看着,就红着脸捡起地上的竹丫梢追着“傻儿”打起来,“叫你看,叫你还看。”“那寡妇”奋力挥动着竹丫梢,但总也打不着,“傻儿”总是边跑还边回头看看,还是呵呵的对着“那寡妇”痴痴的笑着……这样的日子一天天的过着,有人看见“那寡妇”在村里池塘边洗衣服时常对着水面发呆,有时对着水面像在镜子面前一样梳妆起来,脸上越来越红扑扑起来了……

1944年开春,解放区面积越来越大,部队在前方不断传来胜利的消息,到处洋溢着“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村里妇救会的工作越忙越有奔头,“那寡妇”也蓄起了大辫子摔到了屁股上,辫梢还系了根红头绳子,一走动就风风火火的摔动着,挺惹眼的。花红柳绿的自然界也像是合拍着人们的心境和形势都在告诉人们:真正的春天要来了。

“傻儿”还是乖乖的蹲在屋角和他的小伙伴们看着村里那对狗儿在欢实的打闹着,打着扭着追逐着,那只公狗不一会儿就骑上了母狗还竖起尾巴摇动着,身子也连裆在了一起,这是怎么啦?把个“傻儿”看呆了,“傻儿”左看看右看看,脸都看的通红,不禁慢慢站了起来向狗儿靠近,身下裤裆里顶起了个大帐蓬,大概是越来越硬的缘故,到后来就双手握着下面裆部大喊痛了起来,小伙伴们以为是年前遭蜂子蛰的病又发作了,稍大点个子的望着他的脸部没有肿啊?也不知何故就向村部跑去,照样喊来了妇救会主任,主任带着一班娘们赶到,看到这一切也懵了,主任一只手蒙着脸对着几个下属娘们说“去看看,用手帮他解决一下,我还有个会,这事你们负责啊。”

说完就想转身开会去,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手脚麻利的娘们红着脸扯了扯她的衣角说“主任,这事还是叫‘那寡妇’副主任负责吧,她处理‘傻儿’的事有经验些。”

另外几个跟来的女人也红着脸附和着,主任说“那你们快去喊啊,别痛坏了孩子。”

不知是不是听到村里这边的喊叫声,“那寡妇”一路风风火火的摇着她那根乌黑的大辫子赶了过来,主任当及下达了任务说“‘那寡妇’副主任你在这帮帮这孩子,我还有事要去处理哈。”

说完转身走了,后面跟着来时的一班娘们,但都是低着头一声不语的。

“那寡妇”看看弯着腰在那喊痛的“傻儿”又看看那对连裆的狗儿,大概明白了原委,于是就轻轻的牵起“傻儿”的大手跟着她往村外走去,身后的孩子们要跟来,“那寡妇”就对着大点的孩子说“我带你们‘傻儿’哥去看病儿,你们在这看住这对打架的狗哈。”

孩子们为了他的“傻儿”哥,都团团将那对还在连裆的狗儿围住,没有打扰“那寡妇”去为“傻儿”哥治病……

“傻儿”接受了“那寡妇”的治疗后,就特别愿意听从“那寡妇”的话,“那寡妇”从这以后也特别关心“傻儿”。经常叫上“傻儿”帮她担着军鞋或军被啥的送往镇上民兵游击队驻地,往往是两个人担的活“傻儿”一个人就能送到,这样有力气的小伙引起游击队长的注意,“那寡妇”就乘机向队长推荐“傻儿”来队上当民兵煅练,说“‘傻儿’有力气,就是头脑笨点,但安排他的活儿都能完成,能不能让他在队里先做一些辅助性的工作,能为打鬼子出份力啊。”

队长也看上了人高马大的“傻儿”,就说“那就让‘傻儿’留下来,先适应适应吧。”

“傻儿”就跟着队长吃粮当兵了,队长还说让“那寡妇”放心,他会照顾好他的。其实留下“傻儿”那会儿“那寡妇”就后悔了,她也舍不得木纳老实的“傻儿”,怕他在队上吃人家的亏。那天天快黑了才离开游击队上,“那寡妇”一路上都是抹着眼泪回家的,并自言自语说道“要磨练自已才能谋个好前程啊”。

村上的妇救会主任就纳闷了,这些天没见到“傻儿”,到镇上送军需品的活儿几乎都叫“那寡妇”包了,咋回事?听了“那寡妇”的汇报后,主任挺佩服“那寡妇”的见识的,“不愧是从前在外混过的呀,有思想。”

“那寡妇”得到主任的表扬后,最高兴,那段时间时常哼着解放区的“红歌”,到各家各户派工作、收军鞋等走起路来让那系着红头绳的大辫子敲得屁股啪啪响。她把主任当大姐,对主任悄悄讲“几天不上镇上心里呛得慌”。

主任也私底下笑她“没羞,没羞。”……

这一次来镇上,游击队长告诉她,“傻儿”真不赖,队部卫生早起全包了,还经常到食堂帮厨,特别是近期到靶场摔手榴弹,“傻儿”力气大,摔得最远,最近在教“傻儿”摔准点。

“是吗?他还有这能力?”“那寡妇”看到“傻儿”的进步内心像吃了蜂蜜似的。队长还说“傻儿”灵活性差些,就让他在队上学好这手绝活,将来会派上用场的,上战场立功打鬼子去。说的“那寡妇”心中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过完春节后,镇上游击队接到通知将编入纵队开拔前线,成为正规军了。队长为了“傻儿”特别征求“那寡妇”意见,说可以留在地方上工作,但“傻儿”不愿意了,他穿惯了部队军装、过惯了部队生活,加上“那寡妇”那要强的性格和杀日本鬼子报仇的决心,就随了“傻儿”的心愿高高兴兴送“傻儿”到正规部队上去了。一时间镇上出现了“最后一尺布送去做军装,最后一担谷送去当军粮,最后一个儿送他上战场”的动人场面。

正规部队从皖南的至德县城经黎痕古镇开拔前线就接连接受到战斗任务。每个战役打下来都没“傻儿”什么事,部队首长都在关照“傻儿”,让他在炊事班工作,看到许多战友都立功受奖了,“傻儿”表现出了烦躁。4月的一天,部队在浙东的一场战斗很激烈,几天几夜战斗进行得像拉据一样,你争我夺,部队伤亡严重,仅炊事班上前线的送餐战士就受伤5人了。这天“傻儿”接受了送餐的任务,由于日军的炮火密集,“傻儿”连冲好几次才冒险送上了阵地,在战友吃饭的当儿,我方哨兵发来敌人马上要进攻的信号,全营官兵立即进入战斗状态,由于战斗减员的原因,“傻儿”就紧急补充到一个战位,他顺手操起手榴弹,等营长号令一出,迅速投向敌群,稳、准、狠,弹弹无虚发,炸得敌人哭爹喊娘,战斗力大增,身旁的二连长向他竖起大姆指“好样的”。这时,敌群中一指挥官发现了“傻儿”是个“神投手”,叫来阻击手对准“傻儿”,“傻儿”也发现了敌指挥官,他要炸死敌指挥官,手榴弹迅速脱手飞向敌人,敌阻击手也开枪了,子弹朝“傻儿”飞来,“傻儿”亲眼看到了鬼子指挥官和阻击手被自已的手榴弹炸死,但自已也中弹慢慢倒下,二连长赶紧扑过去抱住他,但一切都迟了,子弹射中“傻儿”的要害部位,当时就牺牲在二连长的怀中……

村里人听到“傻儿”阵亡的消息差不多和部队上的阵亡通知书同时到的,“那寡妇”一打听到这是真实的,顿时变傻了,两手一垂,感到天蹋了下来,无力的将自家门一关,嚎啕大哭一场,整整关门闭户一天,谁在门外劝说她都无语。第二天她主动打开屋门,来到妇救会主任家,“我要到部队上去,请回‘傻儿’,请‘傻儿’回乡,回到他父母身旁。”

主任理解“那寡妇”并说“这是应该的,我安排两个主劳力套上牛车陪你一同去部队”。

部队很重视牺牲将士家属的到来,已买好上好的大号棺材收敛好“傻儿”,并为“傻儿”英勇牺牲的壮举请立了二等功臣,以告慰烈士的英灵。

首长还安排那位亲历“傻儿”牺牲场面的二连长一起送英雄灵柩回乡。地方上县、乡政府的领导都来到村里祭奠“傻儿”英雄,二连长代表部队饱含深情的致了悼词,乡里人知道了“傻儿”打鬼子的英勇,晓得了“傻儿”是战斗英雄,是村子里的骄傲!当年的老爷也主动站出来为“傻儿”亲扶灵柩,全村老少都出来为“傻儿”挥泪送行。墓地是“那寡妇”亲自选定的,大家都按照“那寡妇”的意见办。

   二连长要回部队了。临行前和村妇救会主任一道来到“那寡妇”家,向“那寡妇”郑重的敬了一个军礼,“这是英雄‘傻儿’的烈士证书和立功奖章,请你收下。”说完就将东西放在了“那寡妇”手上。“那寡妇”接过时像是抱住了“傻儿”一样,嗯咽着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傻儿”那天下葬后“那寡妇”一连七天晚上都在坟前陪着“傻儿”过夜,和“傻儿”说着话。乡亲们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喊来村妇救会主任想办法劝说,主任怎么劝都不起作用,最后主任只好陪着她也在“傻儿”坟前度过好几个不眠之夜。那些天“那寡妇”对主任说:“我对不起‘傻儿’,或许是我的引导让‘傻儿’过早的丢掉性命,我只想到要打鬼子报仇,没想到让‘傻儿’接过的是危险的活”。

主任说:“你怎么能这样想呢?当年举国抗战,全民皆兵打鬼子。你成就‘傻儿’做了英雄,九泉之下的他会感谢你、保佑你的。”

“我不投他的感谢,只要‘傻儿’在那个世界没病没痛,快乐就好。”“那寡妇”深情的望着“傻儿”的坟茔。

“我身边有两个男人的阵亡通知书、两个男人的立功奖章,这将是我这一辈子的念想,前一个算是我的恩人,后一个……现在我27岁,我将用余下的生命陪伴他们。”“那寡妇”坚定的说着。

主任想再劝说点什么,但看到她是极有主见的女人就没法再开口了。

大概是1952年,政府上的民政部门来村里登记核实烈士坟墓,准备迁往镇上烈士陵园,“傻儿”名单在列。这本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但“那寡妇”不同意,她说人死了不给政府添麻烦了,自个儿能照顾好“傻儿”,逢年过节还能亲自烧点纸钱、添把新土,寄托哀思。主任和乡亲们都理解“那寡妇”的感情,政府也就没有再强求。

“傻儿”始终在家乡这块土地上,“那寡妇”也终身未再嫁,虽然有人托主任前去牵线,都被“那寡妇”一口回绝了,她要守着她的两个男人。

直到2007年,当年村里妇救会主任姐姐先她而去了。“那寡妇”已89岁高龄,家乡的人早就改称她为“那奶奶”了,她在家乡那块有着极好的口碑。她略为识文断字,为当年文化水平普遍不高的乡村做了不少文明事,对那块乡风民俗的提升有着不可替代的功劳。60岁后就在当地享受着“五保户”待遇,村里年轻辈都把她当奶奶敬着。也许是“第六感觉”,“那奶奶”在那年初就叫来村长帮她拨通镇政府电话,她要捐出自已保存了一辈子的烈士证书和抗日战争中的立功奖章,留给广大的后人纪念。镇政府高度重视这件事,请来了县民政、县文管所领导来她家现场接收物品,并当场为“那奶奶”颁发了捐献证书,老人还高兴的说“政府给我的这张证书我带走,也好有个交待了”。说来也怪,此后不到两月,“那奶奶”就在熟睡中故去,有村里老妇救会主任的后人在场。按照“那奶奶”生前的遗嘱,要葬在“傻儿”身旁,“我还要照顾‘傻儿’”。乡亲们自发的帮她实现了这个愿望。

又是一年清明日,我照例买好香纸火炮去家乡祭祀故去的亲人,当然有着“傻儿”叔和“那奶奶”那份,他们就在我家祖坟山上不远处,也很方便的。我从小内心就很敬重他们,只是对于他们的那种关系不愿向外人叙说。回乡那天恰巧遇到了当年老妇救会主任的孙女——现任大学生村官,她告诉我说,不久这里将建成美好乡村农家乐旅游示范点,已规划将英雄“傻儿”和“那奶奶”及她老人家的前任国民党上尉连长(牺牲时已是上校军衔)丈夫的墓地作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到时我们的家乡会更加和谐美好。”村官信心满满的对我说。

“哦,那是肯定的。到时你们打算怎样表叙他们之间的关系呢?”我诧异的对年青人提醒道。

“那有什么,他们之间的爱是朴素的、无功利的、闪耀着人性的光辉那种,最能打动我们年青人啦。”村官天真无邪地仰脸对我说。

是啊,有什么呢?孩子们一句话就解释通了一切,那是“闪耀着人性光辉”的爱,我边走边将历史捋一捋的自言自语着。

“是人间最美的、伟大的爱!”村官坚定的加重语气、脸上洋溢着青春,两个复古的又有些创新的羊角辫在她脑后跳跃着,手捧鲜花向“傻儿”叔和“那奶奶”的墓地走去。

或许是我们经历过那个年代,亦或许是我们大人想的太多了……

“傻儿”叔,你,听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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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国彪   2018-05-22 16: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