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照片是妈妈生前栽下的仙人掌花,是我留下的珍贵纪念之一。
说它珍贵有两层意思,一是这棵艳丽的黄花是妈妈亲手培育的最后一棵花,被我视为妈妈的生命之花,它在我眼里,比任何名贵的花都珍贵,都美丽;二是这张照片是在我和妈妈一起住了42年的老房子旁拍摄的。自从江北来到江南,我家就住在这里,我的前半生都在这里度过,它见证了我曾经的沮丧、悲伤、幸福和快乐。
这棵仙人掌花是我毕业工作不久的1984年秋天,从张溪老街给妈妈引进的。妈妈是个地道的农村妇女,虽然出身江北没落的富裕之家,但基本跟中农家庭也好不到哪里。外公是在外经商的商人,妈妈长大嫁给父亲的时候,家道已中落了。外公外婆还就这么一个女儿,其他的儿女都没养育“成林”,自然对这个女儿也曾骄生惯养过。解放前后妈妈跟随父亲来到江南落户,讨生活求安稳,操持家庭里的事基本是奶奶做,奶奶生活到92岁,只是老了做不了家务时妈妈才接过做饭的活。所以闲时妈妈看到儿子弄来的花草她都格外上心,帮助侍弄。慢慢地妈妈也喜欢养些花了,除了她侍弄的那几垄菜地,特别是年老了的那几年。仙人掌是生命极强的植物,一晃二十年,它都在妈妈的照料下顽强的生长着,而且生长的很好。我常常从外面带回家的基本都是好养些的花草:有兰草、大丽花、菊花、宝石花、紫箩兰、吊兰、滴水观音、各种仙人球,还有月季花,从坦埠带回来紫荆花等。喜欢归喜欢,家里的花也常常会被我虐待,当然不是成心的。因为一到冬天,年老体弱的妈妈都要被远在邻村的大姐接去亲自照顾居住一段时间。尽管妈妈老是提醒我别忘了给她的花浇水,可我又要上班,又要和妻子照顾年幼的女儿,常常疲于应付。于是,想起来就浇个够,想不起来就好几天没浇水,一来二去花就焉了。为了弥补过失,就赶快给他老人家弄盆新的花回来,这都成了定式。
逢年过节,我也要给她买几盆新鲜的花,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
妈妈很喜欢花。在我们小的时候,忙于生计,疲于奔命,没有闲暇摆弄。老了,孩子们都成家立业了,家庭条件也好了,也有时间了,家里的屋檐下到处都是她的花儿。花儿被妈妈摆放的整整齐齐,只见她今天把这盆搬到那儿,明天又把那盆儿搬到这儿,她自有一番道理。她的花长花苞了,会高兴的告诉我们;她的花要开了,会特意叫我们都来看。
父亲因病早逝后,这恐怕也是妈妈喜欢养花的原因之一。她把养花当成精神寄托。平时家里没人和她一起侍弄花儿,看到她屋前屋后孤独的背影,我有时刻意抽空儿站在旁边陪她一会儿,给她打个下手,和她一起议论一下她的花,特别是星期六和星期天。每当这时,妈妈总是侃侃而谈,将她的“花经”和意图对我道来,看得出妈妈那时的心情很有些惬意。有时也会不无炫耀的给我讲哪盆花的生死经历,如何被他救活又开花了等等。
有时我也真的服她,她就能让那么多的花都活着,我承认这难度很大,事实也说明我至今都做不到。
妈妈也有不用心养花的时候,那就是她孙女和我一道回来看望她的时候。整天的围着孙女转,让着吃这吃那,就是不照顾花儿吃什么了。我曾笑话她老人家,她说:不打紧,明天喂养花儿吃饱就行。
新买的仙人掌花很壮实,在妈妈的精心照料下,2003年的初夏很好的开了一阵子,五朵金黄色的大花整整齐齐的开很鲜艳。到了04年的仲秋,妈妈就开始给仙人掌花换盆施肥,继续培育,春天里渐渐地长高长大,到了春末,就又有花苞了。但是精心归精心,妈妈她毕竟不是专业的园丁,何况家里条件也有限,那多年生仙人掌铺开的“滩子”过大,占屋檐地儿也多,延伸在杪子上的掌子花就小的多,有些杪子花儿小的都让我为它们揪心。
05年的初夏,那棵仙人掌花真的又顽强的开花了,花儿的花苞不很大,但是它可以一边长大一边开,艳黄的花朵很美丽,就像照片所看到的,那四朵壮实的花儿有先后开放,唯显得头重身子轻,好在有厚厚的掌子托着,一天天开大的仙人掌花使有些掌子不堪重负的深深弯了下去。
这时年届80的妈妈已经因血压高摔了一跤后住院治癒,二个月后又摔一跤,再出院回家康复治疗,妈妈病的没有力气再帮助那仙人掌花了,后期严重的摔伤伴呼吸道感染使妈妈一天24小时挂点滴才能维持生命,她一拖再拖的不想去医院,我知道她担心再也回不了家了。想到这些我们兄弟姐妹心如刀绞般的疼,2005年9月26日那天晚上,出诊的医生说妈妈身体状况已经濒临全面崩溃。
这时,已经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妈妈仍没忘记那棵仙人掌花儿,我看到她回光返照般的不时看看我们兄弟姐妹和孙辈们,不时用眼光望着那些花儿……
妈妈是最后要求我们要为她照顾花儿啊!
我走到妈妈养花的屋檐下,看见那花的样子,想想妈妈的处境,我觉得它们好像妈妈,不禁潸然泪下。它们的相同之处,其实是瘦弱的躯干顽强的支撑着一个精彩的生命。我学着妈妈的样子,把那仙人掌花和其它花儿花茎用钢丝支撑起来绑好,让它们延伸到不同的方向生长。做完这一切,我也说不清怎么想的,用相机把这些都拍了下来。
我特意把那棵绿绿地仙人掌搬到妈妈房间的窗台上,心里暗暗的祈祷,愿妈妈的生命能像那仙人掌绿色长青、像花儿一样顽强绽放。
看见那花,妈妈脸上露出了我期待中的笑容。姐姐、我和弟弟给妈妈按摩完久卧病床的腿后,我双手捧着妈妈那瘦骨嶙峋,青筋暴露的沧桑之手。用心抚摸着她那曾经何等有为的哺育我们长大的手,我只想尽量的能给妈妈一个生命的支持,一些能帮她战胜死神的力量。
在与病魔搏斗了二个多月后的9月30日零辰,妈妈的生命像那棵仙人掌花一样,经历了美丽的绽放后,最终还是凋谢了。至今年的九月三十日,妈妈离开我们转眼就八周年了。妈妈的大孙子小健家是楼房还在老屋场上,去年放年假那天高速路因大雪封路,他们一家在上海的公司里就没回来过年了,我和夫人及女儿就商量决定到历山去过年的,为的是老屋场上的热闹,为的是让老屋场上的仙人掌花来年更好的开放。那些天里,江东队的父老乡亲都陆续到老屋场上陪我们叙旧、吃饭、喝酒,亲情、乡情难于言表。老姑、小叔及姐姐和姐夫还有妹婿,堂侄夫妇,大侄女婿、二侄女婿一家(小侄女婿一家因大雪在浙江务工未回),外甥、外甥女婿一家,都来贺春,忙累了夫人小沈,摆了几天的酒席,也让我们心里由衷的高兴。现在弟弟家于2010年在殷查公路旁建了新楼房,姐姐家去年在原地也建了新房,今年我也在东至县城的丽山秀水小区买了新房。但是每次回老家或下乡路过我们原来住过的房子附近时,我都会下意识的四处张望,希图在那熟悉的场合里找到妈妈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