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白发
这银针的光芒,透过岁月的雾霾
刺痛我的眼
一次又一次,让我看清
母亲的青春渐渐地瘦下去
不见矫健的身躯,只见
佝偻的腰身,蹒跚的步伐
从村庄到田野,从田野回到村庄
雪落满母亲的双肩
就在回眸的一刹那
我看见比白发更闪亮的光
穿过层层叠叠的山峦
依然是那么慈祥温暖
(2015-5-9)
2.桃木梳
褚红,油光闪亮。母性的温柔
在梳缝之间流淌
在岁月深处积淀
桃木,可驱邪。也可
美丽青春
一柄桃木梳,自上而下
激起生活的涟漪
外婆用她梳理母亲的爱情
母亲用她梳理缜密的心思
一缕缕,清清爽爽
流水一样的生活
如今,她和母亲一样老了
老得几乎无力再梳理
轻轻地
抖动一下,满是岁月的银屑
(2015-5-9)
3.针线包
这些年来,它一直定格
在一盏油灯之下
坐在母亲的身旁,看一双手
如何将生活缝缝补补
父亲的衣褂,妹妹的裙子
还有我的袜子,以及
温暖全家的棉被
都有它游走的爱痕
千层底,密密麻麻
均匀的针眼里
点过多少灯油,多少个夜晚
布满着血丝
艰苦的日子,在它的缝补下
顺汤顺水,滋润有余
它是母亲手里的魔术棒
可以点亮生活的火花
如今,它珍藏在母亲的衣柜
是家里的文物,也是
母亲的传家宝
可以点燃我永恒的梦想
(2015-5-9)
4.风吹故乡
老南风再一次越过半山寺的垭口
沿途卷起一些尘沙
父亲站在村口,手里不时地抖搂着
长长的烟杆。不远处
母亲正在菜园子里弯腰
村口的大树上,蝉如期而至
借着风势,扯动着琴弦
热浪似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几个孩子举着指挥棒
在巡行,驱赶着酷热
村前的水田,秧苗正在拔节
一只白鹳鹤立
绿浪之中,闲庭漫步悠然自得
风掠过水面,惹得
一塘的荷花在半梦半醒之间
南山上的芭茅草抽出银穗
似母亲的白发,很刺眼
山坡上的南瓜被老南风薰醉了
瓜蔓顺着风势撒野
那架势是要将父亲的眼神牵向远方
(2015-7-5)
5.风中的芭茅草
在春天里拔出利剑
在夏天里抽出银穗
稚嫩的童年在风中演绎
复制,重播。渐行渐远
快乐的时光让我们忽略
流逝的岁月令我们慨叹
任由一株芭茅草的心思
在风中滋长渐而白发生
一场恼人的秋风会不会
带走我们所有的悔和念
(2015-7-5 )
6.风绕着满塘的荷花打转
感谢一场老南风的吹拂,我年轻的梦
再一次盛开
叶上晶莹的露珠滚动
一只红蜻蜓的发簪
别在我伫望的尖尖角
一个夏天的荷塘。碧波涟涟
亭亭玉立的荷
让风掀起她妖娆的裙裾
银铃的笑声
将我的思绪放逐在云朵
塘埂上,你的光脚丫在奔跑
我的追逐是荷尖上的风
永不停栖
满塘的荷花竞相开放
露珠打湿一个少年的心思
风绕着满塘的荷花打转
我的眼神随风而动
多么希望这是一场梦
一场永恒的梦,让我倘佯
在半梦半醒之间
(2015-7-5)
7.落叶飘满村庄
这么多年来,唯有秋风难改初衷
一如既往地光顾村庄
从半山寺的垭口吹进来
在村庄里旁若无人
秋风还是那么放肆,拍打着
门环。搅乱了炊烟
黄叶敌不过秋风的劲道
只能束手,在空中作蝶状飞舞
秋风里,半山寺端坐如仪
坍塌的土墙下,苔癣斑驳陆离
那些脱光的树枝,在风中扭动着强劲的筋骨
高处的天空更为深邃淡远
落叶在脚下“沙沙”作响
我的脚步无比沉重。想想若干年后
我也会成为一枚落叶
能否轻飘飘地落在这里
(2015年10月25日晚)
8.麻坡地
爬上去,走下来。多么的艰难
这一段路几乎耗尽母亲的后半生
虽然只有几步之遥
起初,麻坡地上杂草丛生。偶有
突地而起的青石
滴水留痕,犬牙交错
在一个冬天,母亲薅去杂草
挖出青石,破土,平整
亲手栽下她喜爱一生的苎麻
而后,年复一年的夏秋
母亲都躬身在这块自留地里
剥麻,锄草。循环往复
麻晾在风中,纺车转动
千层底,针针密缝
多少个冷冽的冬日被拒之门外
在麻坡地上,爬上去,走下来
已经成了母亲的习惯
蹒跚的脚步里,阳光温暖地跟随
(20150816晚23点)
9.炊烟
飘啊飘。绕着树梢,一步三回头
爬上半山寺的山梁
渐渐地消失在高远的天空
在半山寺,炊烟应该是最美的云彩
每天都会按时袅袅升起
一缕缕,勾起我儿时的记忆
炊烟之下,母亲一定端坐在灶膛
火棍挑起的火焰
映亮了母亲古铜色的脸庞
暮色四合的半山寺,窗棂里
闪烁着温暖的灯火
一声声亲切的呼唤敲击着我的耳鼓
多么的温馨!这母性的光芒
一直慰藉着半山寺
风风雨雨里,牵挂着远行的游子
尘封在记忆里的深情
会不断地发酵,炊烟飘来的方向
一定会有母亲久久的凝望
(20150817凌晨)
10.锯木头的人
锯木头的人,在某个下午
手拎着一柄锋利闪着寒光的锯子
向一根木头靠近
一个下午,锯木头的人都在锯这根木头
锯木头的人一边抽着烟,一边拉扯着锯子
锯子在木头里来来回回
一步一个脚印
那根木头和锯木头的人一样,始终一言不发
空气中只听见锯子咬牙切齿的欢叫
一根粗壮的木头,在这个下午被解剖
先是一截一截被横着锯断
接下来,竖切成片,如鲜艳的排骨
年轮隐去,木头的骨骼袒露在阳光下
色泽光亮,圆润饱满
芳香的木气夹杂着金属味嗤嗤作响
到最后。锯木头的人放下手中的锯子
将那些木片整齐有序地堆起
然后点一支烟,坐在对面静静地抽着
明灭的烟火中
那落满一地的木屑闪烁不停
(2015-1-31)
11.菊花开
菊花开,菊花就开在九月的坡地
九月的坡地,遍地都是阳光
菊花一朵朵,朵朵流光
菊花一盏盏,盏盏溢彩
秋风过处,菊花迎风披蕊
用她的热烈抵御荒凉
用她的盛大承接着秋天的雨水
菊花开,气贯长虹
秋天的故乡,已是百般苍凉
蒿草枯死,大雁哀鸣
唯有菊花的盛开
让疲惫的大地再一次升腾
走在秋天的故乡里
我仍然是一个孤寂的歌者
只有从这菊花的内心捧出火焰
慰藉自己的梦
(2015年10月24日深夜)
12.秋天的红薯
疯长一夏的藤蔓几近枯萎
长在土里的红薯,有些按捺不住
有的开始显山露水
父亲说,是该接这家伙回家了
起先,父亲用镰刀小心地割去藤蔓
只留一点点茬在外面
举起镢头,开始挖掘
劳动富有经验的父亲,一镢头下去
是那么的精准
红薯破土而出,个个完好无损
不大一会儿,满地躺着
肥硕的红薯横七竖八
阳光照过来,它们还是睡得那样安详
父亲用箩筐将这些红薯运回家
一些红薯,会被父亲切成片
晾干,储存。是煮粥的佐料
还有一些,会被父亲选种
深藏进地窖。这部分红薯是幸福的
因为它们一冬不会担心受冻
还能再见来年的春暖花开
(2015年10月25日)
13.听母亲说话
偶有一次回家,看母亲
母亲一上午都在地里,侍弄着
她的庄稼,没工夫和我说话
中午饭后,乘我休息时
母亲坐在床沿,和我絮叨
我一边用手机看电影,一边
听母亲说话
母亲说话,就是竹筒子倒豆子
陈芝麻烂谷子,抑或村里的新鲜事
东一榔头西一棒槌
母亲只顾着自己一个劲地说
没有留意我是否在听
母亲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比划着
说到一些事的时候,还会去
翻出一些旧物,让我看
我应允着。母亲的眼里流动着喜悦
还有一些无尽的忆念
午后的一个多小时
母亲一直在说话,在对我说话
手机里的电影快播完了
母亲还是说个不停
这一个多小时,母亲没有休息
看不出她有一点累
(2015年10月24日晚)
14.我一直叫她布谷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很准时
总是在五月的雨后
粉墨登场,用清脆的鸣叫
擦亮半山寺的天空
她一声声地叫:哥哥,哥哥
割麦插禾。泣血般呼喊
麦子已黄,我就站在村口
身后响起霍霍的磨镰声
我一直只叫她布谷
她天天在喊:哥哥,哥哥
打马过河。我一直在村口眺望
只看见纷纷倒地的麦子
一声又一声的呼喊中
五月的天空逐渐葱茏峥嵘
我相信:诸如爱情之类的事物
会随之急速升华
(2015.5.13早晨)
15.一只叫童年的蝈蝈
半山寺干净的雨水
喂养的麦子,株株朴实
连枷高高举过头顶
破旧的独轮车滚动,麦穗颗粒归仓
一捆捆麦秸堆在田垄
这些麦秸,在父亲眼里只是燃料
废物一堆。而在我的眼里
它是快乐的源泉
这些麦秸,在我手里
散发澄明的阳光
麦秸穿插,叠加,一层又一层
一尊玲珑宝塔闪烁
我用它精心圏养
一只叫童年的蝈蝈
让和悦的鸣叫响彻半山寺
此起彼伏,夏天悠哉
时光荏苒,但一切如昨
半山寺的天空下
那个孩子在奔跑,手里一定
高举着一只叫童年的蝈蝈
欢快的笑语
和着窃窃私语的蝈蝈声
半山寺的夏天
不再那么闷热,烦躁,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