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多少年来,禹王宫巷50号的大门时而开着,时而闭着,它静穆且端庄,在历尽沧桑后,隐于闹市之中;而我一直认为在中国的历史上民间对于人或神的尊崇从未间断,自炎黄两帝之后,禹的形象流传至今。
相比于炎黄,禹因治水有方,受舜禅让而继承帝位,在诸侯的拥戴下,禹王正式即位,以阳城为都城,国号夏, 他是禅让制下的第二位君主,是夏朝的第一位天子。后来民间为纪念他,修建了禹庙、禹陵、禹祠等建筑。
时隔千年,还有一些建筑仍有保存,在安徽蚌埠市境内有禹墟和禹王宫;陕西韩城县有禹门;山西夏县中条山麓有禹王城址;河南开封市郊有禹王台;甚至远在西南的四川南江县还建有禹王宫;而河南洛阳更有大禹开凿龙门的传说……这些遍布中国的大禹遗迹,记刻着禹的丰功和人们的思念,这些一代代人口耳相传的故事,一座座在岁月侵蚀下的颓壁残垣倒下又站起,在中国文化的繁衍中继承和延续,一想到这里,我们应是值得庆幸的。
二
川东北米仓山下,南江县城外30公里处,一座小镇——长赤;此行我独自一人,去拜访建于清嘉庆二年(1797年)距今已有223年历史的禹王宫。
禹王宫在长赤的建立,还是源于大禹治水的功劳,相传禹开凿巴山之石,修建水渠,引天工之水至“难江”,当时山峰陡壑,虫蛇遍布,禹仍奔走四方,平复多处水患,在后来取名“长池”,也有聚水消灾之意;现在当地还流传着“九十九包挂浮云,百条沟壑变坦溪”的民谣,以此纪念禹在当地所作出的功绩。
走进镇上老街,不少商户还保留着瓦制建筑,穿过一条下行小道,在一个T字形路口,还未注意,一座牌坊式的建筑倏然出现在身后。
和平常一样,叫卖的小贩坐在门口,不同的是,这次正门破例打开,挡眼的是一块青墨色石碑,上面前漶漫写有“长赤县苏维埃政府旧址”而在1933年红四方面军第11师解放长池,更名为“长赤”,同时建立长赤县苏维埃政府,名字也是由此得来。
身后为一级台阶,三孔石门,都还留有前人所作的对联和红军时期刻下的标语,门面呈褐黑色,还隐约能看到朱漆的模样,三副铜扣锈迹斑斑,平添几分古朴;前壁系镂空青砖浮雕花卉、飞禽、走兽、喜字图案,正门刻有“只归生产者所有,哪里容得寄生虫”的话语,上方雕有竖式花边,中间刻存三个朱砂大字“禹王宫”,旁门稍低于正门,门沿处有大禹和族人开山修渠的壁画,其样式几乎和正门一样;再向上看,青砖瓦面,房沿处盘踞两三条青龙,刻工精美,表情生动,建筑的外貌,皆为能工巧匠所做,只要详细端倪,均能牢记于心。
三
跨进禹王宫的门阶, 有数根柱子立在两旁,形成一个宽阔的通道,光线略有阴暗,一眼望去,即而明亮,宫内为红漆灰瓦,回廊构架,环顾四周,是一个四合院中式砖木结构建筑,设有两处台阶,登上一级,是一个宽阔平台,左右两边花草葳蕤,厢殿上下两层悬空,建有回廊、栏杆,房屋不曾打开,都是选用镂空雕刻,所选用的木料都是上等樟木。
在第二级台阶上,便是正殿,拾级而上有两尊白色石狮,正中红底牌匾上写有鎏金“南江县红军石刻陈列园”几字,短柱或长柱上有今人所作颂扬大禹的对联,如有“旗辉天地人”“除垒山渠九鼎春秋大义”等句子。
这次到来,正殿的大门均已打开,里面所陈列的石刻大多数为红军抗日标语,如殿前有西北军区政治部留下的“为保卫土地而战”,红四方面军留下的“反对美帝和日本帝国主义”等,下方还有当时刻存在石头上的政策信息……
但越往里走,心里越是不安,此刻我要找的不是石刻,而是千年之前的禹。
四
连通其他的甬道,也已截截枯朽,无奈我只能从内而出,抬眼一看,竟有一座不大不小的戏台,走近一看,它连通两旁建筑通道,木柱上不知刻有哪家撰写的对联,额眉三方的十余幅戏图还算清楚,但也不知是何时表演的残影,正中两幅牡丹花开屏立两侧,中间有四字“百姓舞台”,却不再见有人登台吟唱,下沿处还是有砖块壁画,不知出处,房檐青苔遍布,瓦砾应是多久未有人清理。
相传,戏台的搭建也有百年历史,当时在戏台上表演的戏子,大多以川剧为主,除了表演正式的曲目外。当时,还有人吟唱为纪念大禹所作的《大禹纪念歌》,甚有借用川剧表演大禹治水的场景,在这期间大禹的形象深入人心,成为庇护一方的神灵。
我哑然失笑,禹的故居,如此凄清,竟少了祭祀的灵台。
五
对于禹王的坐像,我早有耳闻,史料中记载大殿正中为禹王坐像,高4米,用整块樟木雕成,体态魁梧端庄。
然而,史料中所记载却并不存在,听当地民俗学者所讲,出宫门向下100米,禹王像正是在此,我深信不疑,出门向下,果真见到一尊魁梧的禹王像,身子自然不是樟木所雕,早已换成铜身,临近细看双脚陷入泥沙之中,手持铲具,身子微微弯下,上身赤裸,露出强有力的肌肉,目光如炬,顺着目光往前看去,竟是禹王宫门。
在当地,禹王是人神的象征,被称为雨神,他们认为禹能带来风调雨顺,幸福安康。史料中有记载:在山下数百步有龙山书院,院前有一龙池,水色深黝,不溢不涸。不少人认为这是当初禹修渠建道时的其中一条,而对于常年不溢不涸的说法,当地人相信,禹死后的灵魂埋葬在此,才会终年不歇,保佑一方水土。
而在禹门以外,禹的雕像周边,还散落着数坐大鼎……
六
我想我大概已经找到禹的真身, 自我出了禹门以外,门口多了喝茶的人,门外的人行色匆匆,摊贩还是如此,依旧不会有人驻足停留。
好了!就这样吧,易主的宫殿,不管敞开与否,我也不愿再回头看看,除了楼台庙宇上的文字,还有系脉上所流的血,我想这应该是足够了,倘若我们还有认祖归宗的传统,我想,总会有人耗尽最后的尊严和怜悯:接禹回家。
(2020.4.5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