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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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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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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雀声声唤梦回

    “桂归阳,桂归阳”(谐音),只要听到这一声声清脆的阳雀叫声传来,那一朵朵伞形、网状、黑褐色的阳雀菌,就浮现在眼前;鲜嫩、爽滑、味美如炖土鸡汤的清蒸阳雀菌的清香,便让你瞬时垂涎欲滴……

——题记

还是那棵老棬子树下,还是那壁土崖,长满了我心所求的阳雀菌。

沿着石崖,慢慢扒开软软的草丛,眼前那伞形、网状,繁星点点的乳白色(1)阳雀菌,让我不由得惊呼起来:“好多呀!”

生怕阳雀菌会突然消失,生怕被人抢走,小心翼翼的,一朵一朵地采摘起放进竹篮。从没见过这么多,从没见过有白色的。惊喜的“咯咯”的笑声划破寂静的夜,惊醒了自己,睁开眼,原来是个梦!

梦回故乡,梦忆童年。

梦翻开了记忆的抽屉,童年的往事浮现在眼前:小时候,总要和妹妹在有“桂归阳”的阳雀鸟叫声的春末夏初,小麦抽穗,油菜挂果的季节,跑到房前山崖下,那棵老棬子树下,沿着崖壁,慢慢寻觅那极其稀罕的阳雀菌。如果摘到一朵,会希望有第二朵、第三朵……能摘到五六朵,那是极好的运气了。如果一朵都没有,便会天天去寻觅,直到摘到一朵为止。一个季节下来,阳雀菌没摘到几朵,可那崖壁上的草会被我们扒得精光。

“桂归阳,桂归阳”(谐音),只要听到这一声声清脆的阳雀叫声传来,那一朵朵伞形、网状、黑褐色的阳雀菌,就浮现在眼前;鲜嫩、爽滑、味美如炖土鸡汤的清蒸阳雀菌的清香,便让你瞬时垂涎欲滴……

阳雀菌是一种稀有菌类,属“四大菌王”之一,一般生长在棬子树的根部周围。不仅具有丰富的营养价值,而且有很高的药用价值,有降血脂、抗疲劳、抗放射、抗肿瘤作用,能减轻癌症患者放化疗引起的毒副作用。中医认为,阳雀菌性平味甘,有益肠胃、消化助食和化痰理气之功效,可用于治疗脾胃虚弱、消化不良、痰多等症。既是美食,又是良药。

记得有一次,头一天晚上下了点小雨,妈妈说,一般晚上下了小雨,第二天就会有菌子长出来。吃过早饭,我和妹妹提着大哥编的小竹篮,去那棵老棬子树下寻阳雀菌。

走到崖壁前,生怕迟了,阳雀菌就缩回土里了一样,为了极快摘到,我跟妹妹说,我们分头去找,你从下面往上找,我从上面往下找,这样快些。妹妹不同意,说我们一起从下面找,可我要坚持从上往下寻找,妹妹拗不过我,只好同意了。从小,我的性格就要强一些,一般妹妹都会听我的,或许是一种无奈吧?不知道,反正妹妹那时就是不敢跟姐犟,这是占大的优势。

我们蹦蹦跳跳各找起点。妹妹比我先到目的地,我还没扒两把草,妹妹就惊呼起来:“姐姐,我捡到了!”“真的啊?”我惊奇地回应,并转过身去看。谁知?只顾去看阳雀菌了,却忘了脚下的湿滑,脚一松,就随着崖壁“哗啦啦”地摔了下去……那时不知怎么,或许觉得自己摔了,难为情,怕被别人笑话;或许是寻阳雀菌的兴奋劲,早已冲淡了疼痛的感觉,三米左右的土崖,摔下去居然没事,赶紧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继续寻找。妹妹却心疼的说:“看嘛,我说从底下(1)开始,你要从高齐(2)找,摔了哇!看嘛看嘛,还弄烂了一朵阳雀菌!”妹妹很是心疼地嗔怪我。自知理亏,我也不开腔了,默默的跟妹妹一起,慢慢地扒着湿漉漉的草丛……

因为湿滑,慢了许多,扒完崖壁,比平时多用了起码两倍的时间。也怪,那天运气还真不错,虽然我摔了一跤,可我们一共寻到八朵阳雀菌!这或许就是因祸得福吧。下了雨长出的阳雀菌,肥大,嫩气,一朵朵“胖乎乎的”,看起来很惹人喜爱。

看着竹篮里的阳雀菌,完全忘记了刚才还摔了一跤,我和妹妹好开心,好满足。提着小竹篮高高兴兴,屁颠屁颠地回家了,想着今天中午又可以吃清蒸阳雀菌了,心里乐开了花,边走还边唱起了那首许多人都会唱的儿歌:“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想当年头上扎着两个“冲天”小辫的我和妹妹,不正是飞舞在这春天里的两只小燕子吗?时光荏苒,青春飞逝,欢快、活泼、天真、烂漫……都只能是回忆里的一段美好年华!

每到春天来临,有阳雀叫声的时候,诱人的阳雀菌就会浮现在眼前,那鲜香味美的清蒸阳雀菌就会萦绕脑际,那香气刺激味觉神经,让你的口水不停往外冒。有一年春季,一天妈妈割牛草回来,这个时段,很多草还没长出来,割牛草一般都是在田边地头,或者小麦林里扯鹅儿肠草(一种小圆叶、茎细而长,开白色小花,是牲畜和家禽的绝好青饲料。),所以很容易跟长在土崖上的棬子树有接触。

妈妈刚把背篓放下就喊我:“八女(我在兄弟姊妹中排行第八),拿篮子来。”我把篮子提过去,妈妈拿开一把草,一排排伞形、网状、黑褐色的阳雀菌就呈现在眼前,既像一只只小鸟的脑袋,望着我,又像一个个小小的婴儿,静静地躺在妈妈铺垫的草毯子上,舒服地晒着太阳。我数了数,大大小小一共十五朵阳雀菌。这么多阳雀菌,让我和妹妹喜出望外,又惊奇:“妈妈,你在哪儿捡到这么多啊?”妈妈说她割草割到几根棬子树下捡到的。这又该是一顿丰盛的美味佳肴了。我和妹妹雀跃着好不开心!

在那个年代,半年沾不上一点荤,能吃上几朵清蒸阳雀菌这样的美味,就像是打牙祭。于是跟妈妈一起,一朵一朵轻轻地捡到竹篮里,提到厨房,我和妹妹赶紧舀水到桶里,又轻轻地一朵一朵洗净,然后装在碗里,等中午妈妈做饭时一起蒸上。洗干净放在厨房的阳雀菌,我们每隔一会儿就要去看看,生怕不见了,或者是被谁偷走了一样,总是不放心……中午,清蒸阳雀菌还没端上桌,当那股溢美鲜香的味道从厨房飘出时,口水已吞咽得“咂砸”作响。

桌上,爸爸妈妈哥哥妹妹和我,一大桌人吃饭。我望着碗里被蒸熟、耷拉着的一朵朵阳雀菌,筷子再也不去夹别的菜,馋得慌的我眼巴巴地望着碗里,又不敢“目无法纪”“轻举妄动”,更不敢一个人霸着吃,虽然期盼那阳雀菌全给我一个人多好!可事实哪行?还有爸爸、妈妈、哥哥和妹妹,他们还要干活呢。那时又是缺油荤的年代,有美味谁不想吃点?而且有好的,一家人都让着吃。妈妈正夹了一朵放到嘴边,看到我那副眼巴巴的馋相,说:“你别望着,我不吃,你和妹妹一人多吃一朵。”,继而把阳雀菌放回到碗里,听到妈妈这么一说,心里一下子欣喜起来,和妹妹一人夹一朵放到嘴里慢慢地嚼着不舍吞下,想让那阳雀菌和香味在嘴里多留一会儿。

回味着梦境,回忆着童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和喟叹:时光荏苒,年华老去。也许,家乡那棵老棬子树早已枯朽,也许,那壁土崖早已被风化流失改变面貌,再也长不出那肥嫩、水灵的阳雀菌了,但鲜嫩爽滑、清香可口的清蒸阳雀菌,却至今让人馋涎欲滴。孩童时寻找阳雀菌的专注认真,“摸爬滚打”,以及和妹妹的欢呼声,抑或是吵闹声,都深深地印在脑海。

如今,妈妈已是九十高龄,耳聋背驼霜满头的隆中老人,再也割不动牛草了,再也捡不到阳雀菌了,可妈妈背着牛草背篓、为我们带回阳雀菌和那嘴边让食的情景,连同寻找阳雀菌的情景,已成一段经年的回忆深印在岁月的留痕里,而许多细节和那伞形、网状、黑褐色的阳雀菌还在眼前;那清蒸阳雀菌鲜香扑鼻的味道还荡在心中,回味无穷……每每想起妈妈“嘴边让食”,便会喉头哽咽,一种酸楚溢满心头,多么愧疚于当时的不懂事。这份唇齿之爱,忘我无私之爱,除了父母,还有谁能给你?

眼下,又是三月艳阳天,又是阳雀声声传的季节,不知家乡还有几棵“健在”的棬子树?在它们的根部,是否还有朵朵隐藏在草丛里的伞形、网状、黑褐色的阳雀菌?更不知何时,还能在“桂归阳”的悦耳声中寻到那梦里的阳雀菌?

 

附注:

(1):梦到的是白色,阳雀菌实际菌茎为乳白色,菌体多为褐色,或黑褐色。

(2):底下,方言土话,“下面、下部”的意思。

(3):高齐,同上,方言土话,“上面、上部”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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