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告诉我,年后大舅来过一次。“说,来看看大姐。否则都不亲了。”
我听了不禁感慨着说:“亲不亲的,要走动起来,才是亲的。”母亲也跟着说,“是的呀,你二姨打电话几次让我去吃社饭。我那时候在住院,就没去。如今才好一点,她又病了!幸亏你舅舅身体好!”
大舅这个人其实很有性格的。据母亲回忆,他是外婆家最有文化的人了。高中毕业的他,在村里曾经当过几个月代课教师。后来发现,伺候几个毛孩子比伺候庄稼难弄,大舅就选择了退出。如今他有点后悔,和我说,要是听云生大(哥哥)的主意坚持几年,自己说不定也转正了,至少当了民办教师。当时他为了不再当农民,就选择了学手业。据说是跟七队的吴某学的。他说选的阴历六月初三,为什么是六月初三,有一次他问我。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你还是个秀才呢?六月初三是鲁班生日。那天我打了一斤酒,封了一盒糖,买了一条烟。去吴师傅家里。吴师傅给我盛了碗眉豆饭,说你把它吃下去,就算师傅收你了,将来早日出师,好去讨生活。吴师傅又给了它一把板斧,让他先削三个月木柴花。
“为什么要练习木柴花”我问。
“就是为了练习臂力!大舅说,“你想啊,木匠成天跟木柴打交道,最少一天要削50斤木柴花吧,那时间长了,眼累手酸的,没有足够的臂力,哪能当好木匠呢。要是削一天木柴就吃不消了,这活就干不下去了。”
大舅说自己半年后就出师了。至于其中细节他也不愿多透漏。我的想法是有点像石猴学功夫,半年时间学到腾云驾雾,就得有很高的悟性。得像孙悟空那样聪明才行。
“差不多吧。”大舅点上一根烟,“吴师傅说我可以单独接活了。”
为了验证这一点,母亲邀请大舅来我家打一张圆桌。那天,大舅一大早就挑着大木箱来到我家。扁担一头是锯子斧头。另一头就是一个深红色的挑箱。看上去四平八稳的,有点笨。
我说:“大舅你这里都有什么玩意儿呢?”
大舅神秘一笑,“到时候就知道了。”
母亲让我到楼上把木头拉下来。一根杉木从楼板上拖下来,登时堂屋里落下一层灰。大舅赶紧接住,“外甥啊,慢一点。摔下来可就要变成跛子咯”。舅舅一说,我母亲马上就笑起来,“那真像木林桥三队那个跛子大叔麻老歪。”
大舅抽上根烟,缓缓呼出来“仙姐,人家麻老歪虽然脚跛了,可是那把阉猪刀可是认得出肠子位子的。有点手业的人还是吃得开。”
母亲说:“根盘你说得在理,勇勇以后就跟你学木匠吧。”
“好的呀!只要是我外甥愿意,我就免费收了你这个徒弟!”
我母亲马上说:“礼数一分不少的,关键是把他教会,就算是你也称得上耍师傅了!”
于是,大舅在我家半个月的日子。我终于看到了他神秘木箱里的“宝贝”——刨子三把,小刨中刨大刨;凿和铲子各两把,凿子有平凿的,斜凿,圆凿;锤子两把,羊角锤,安装锤;锉和砂纸:木工锉也有半月型,扁锉,圆锉,方锉等。尺、划线器和墨斗。
大舅拿出他的墨斗,对我说这是他在吴师傅那儿学艺制作的第一件宝贝。他做的这个墨斗是用一块檀木做的,看上去有点像半个葫芦形状。外面雕着鱼龙花色。墨仓的一头雕着龙头,线轮有似老水车,线轮的棉线穿过龙头,另一边像一个鸟爪,叫定钩,可以固定在木头上。每一天,大舅都要用上它,弹墨,将一块块木板从杉木上取材。于是,那根蒙灰的杉木,就一天天变成了规则的木板,堆在角落里,闪着拙朴的光。
有时候,大舅也叫我劈劈材料,用240的砂纸学习给成品打磨光色。
他问我:“怎样画一个圆桌的形状呢?”我说,“用尺子画呗?”
他拿出曲尺,微微笑着说“你试试看。”
说实话,这可难住我这个学生娃了。
大舅说:“要用到墨斗了。”他把定钩固定在木板中心,拉出线,比划出合适的距离。告诉我说,用材讲究节省。这个划圆的办法小学五年级以后开始讲了。原理是一样的呀。这头是圆规尖,这头是笔尖。大舅说着拿墨豆绕一圈,取好几个点,然后用一支笔做好记号,大致连起来。再用锯子一点点锯。他说:“边锯边看,要不然这个圆就锯不出来了。”
大约第十二天。圆桌成功了,大舅用240的砂纸打磨圆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