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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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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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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

老屋很老,老到可以追溯到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应该超过了半世纪的。它就一直这么站着,孤零零的,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

在它的右边,是弟弟要结婚的时候重新盖起的小二楼,算起来也近二十年了。它们是两代人盖的,它俩也像是两个人,就这么不招人待见似的杵在老家的那块儿土包子上。

不招人待见不是它们不好,是我和妹妹都在城里安了家,弟弟也在城里买了房,母亲也轮流着在我和妹妹家住——它们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呀。

可是,有它们在,老家才算得上是老家。

今年的清明节,老天好像忘记了哭泣,晴朗的很。知道我是必回的,二爹叮嘱我帮他带几袋种庄稼的肥料。肥料带回去就堆在那个全用土做的老屋,所以,我便可以又一次走进去,亲近它。

车就停在老屋门前的三层台阶旁。恍惚间,我把老屋当成了已过世的父亲——父亲看到我开着车回来会是怎样的欣喜呢?

老屋盖在公路边上,虽然那时仍旧是土路,来来往往的车可不少。记得我们小时候,每每看到有车从门前经过,父母甚是羡慕。“啥时候能熬到你们姊妹俩开个车回来?”那时,父亲总会说这句话。为此,从上海打工回来的妹妹,那时候还特意从我们这儿的集市上租一辆麻木车回家,虽不算正经八百的车,也能勉强称之为车,也能让病中的父亲欣慰一阵儿。也许就是这个缘故,我和妹妹自小都有开车情结,便不约而同地学车,也不约而同地买了车。可惜,我们有车的时候,父亲已经不在了!

那三块砌成三层台阶的垫脚石很结实,这么多年了,一个角儿也没破。小时候,我腿软,两三岁才学会走路,不知道在这个垫脚石上摔了多少跤,流了好多血泪,那时候总想不明白,好好的,为啥非得砌那么高?如今才知道,那里寄托着卑微了一辈子的父亲想抬高自己地位的心愿。

踏着门前的三阶台阶上去,延伸到大门两边的,也是石头砌成的很高的台阶,那时我们称之为檐地儿。盖房子的时候,椽子要伸长一些,全部盖瓦,要遮住檐地儿的。还记得有好多次下雨时,匆忙从庄稼地里跑回来,一脚踏上檐地儿,心就不慌了。脱掉淋湿的衣服,挂在板打的土墙上晾。板打的土墙留了很多圆溜溜的洞儿,透过墙洞可以看到屋内。很多时候,大人们会拿一根粗棍子塞进去,外面留一截,便于挂东西。印象中,左边的墙上总挂着父亲用竹子编的雨帽,用龙须草编的蓑衣、草鞋;檐地儿上用荆条编的箩筐、篮子……这些都是父母趁下雨天干不成地里活,在家里边拉家常边编织的。

那时我总觉得我的父母是无所不能的。母亲不是裁缝,但队里谁家扯了做衣服的新布,必拿到我家找母亲裁剪;谁家修省柴灶、编雨帽、砌石砊子或打草鞋,包括犁田耙地,也要到我家请父亲。父亲的手算不上修长,相反,却像一根又老又枯的老树根,但,就是这样一双手,给我们队里的人做了好多事。“能人儿小赵”是方近不远的邻居送给父亲的雅称。

老屋仍是土地面,虽被厚厚的一层灰所遮盖,也藏不住它的平整。我想起来了,那是下雨天或者夏日中午时间,闲不住的父亲和泥搪平的。他总是一个小坑儿也不放过,很有耐心的、一个一个地补,硬把土地面整的水平水平的,像是用水泥铺的一样。想着这些,眼前总晃动着父亲的身影:嘴里衔着一个一尺来长酱紫色的旱烟袋,烟杆的中间挑着一个青黑色烟荷包;烟嘴处,随着父亲的呼吸,一明一暗,在阴雨天气格外明显。他或蹲下糊泥巴,或站起来踏平地面……

最早的时候,老屋是规规整整的三间房,并列排着。中间是堂屋,靠北方永远立着一个盛粮的大柜子,好像是我二爹做的,(打记事起,我都知道我二爹是个木匠。)这粮仓的作用不仅仅是装粮食,逢年过节敬奉老祖宗时,它就变成了供桌。

堂屋左右的两间都被墙从中间隔开了。左边的是俩卧室,里边的半间是父母住的,没有窗户,整日黑黑的,进去就得拉灯。但这屋子里放了许多“宝贝”,印象里是有一个雕花儿的暗红色穿衣柜,家里很贵重的东西都放在里面;还有母亲陪嫁过来的一只木箱和竹篾编的针线篮子;几个大瓦缸、瓮子,有的装的面粉、芝麻和黄豆、绿豆等,有的装的母亲做的老黄酒,进去就有一股酒香。外间开了很大的窗户,很明亮,这是我和妹妹的卧室。稍大一点了,我们用报纸,把土墙和顶上糊的一点儿也看不见土。睡到床上,睁开眼就能读报。再大一些时,父亲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些水泥,把我们住的那半间房的地面搪的平平整整的,很像回事。

右边靠后的是半间旧屋子,好像最早也是卧室,我记不大清楚了,应该是我和妹妹出生的房间。(那时,堂屋左边的里间还是二爹住着。)前半间就是厨房,灶台上两个大锅,里锅永远是熬猪食的。紧挨着外锅台的是一个大水缸,水缸里放着一个葫芦瓢。记得那时候从地里回来,渴急了就舀一瓢来喝,站在水缸前“咕咚咚咚”的,不大一会儿瓢就被喝见底儿了。水是从公路下的沁水井里挑回来的,甜丝丝、凉沁沁的,特别解渴。一瓢水下肚,五脏六腑都舒坦。盖上锅盖,水缸又变成了餐桌。家里没来客的时候,我们一家便就着水缸吃饭。灶火的烟雾和着锅里的蒸汽,氤氲在厨房上空,还伴有饭菜的香味——这便是家的味道了。

后来,二爹结婚了,要分开住,房子不够,父亲又在堂屋后面接了一个偏厦儿。于是,右边的一间房分给了二爹,我们的厨房就挪到偏厦儿里了。接的那个偏厦儿,是用一块一块的石头垒起来的。父亲一辈子与泥土、石块儿打交道,对它们,都熟悉的像个匠人,哪块泥土,哪个石头适合做什么,他了如指掌。从整屋场、挖石头,到和泥、砌墙,全是父亲一个人在弄。新盖的厨房很阴晴,夏天也就格外凉爽。

再后来,随着我家人口的增加,庄稼越做越大,父亲就又在我和妹妹住的外间边上盖了一间房子,起先是承包的队里的加工房(放打面粉和脱米壳的机器),后来又改成了牛圈。值此,应该是老屋占地面积最多,发挥作用最大的时候,算是它的壮年时期吧。

踏进门就看到西边的板墙面裂开了一道拳头都能伸进去的缝,和几道因漏雨冲刷的印痕并排着,像人身上的伤疤,有些刺目。能看见的墙头,已经秃噜的不成样子,无精打采的,像谢顶的老头,眉眼都耷拉下来了。老屋的确是老了,已是风烛残年,尽管它曾经也是那么辉煌,就像人,它也将寿终正寝了!但,它仍旧颤巍巍地站着,替它的建造者见证着我们家族的变迁,社会的进步!

我感慨地围着老屋转了一圈,往事便一一浮现,很怀念。临走时,我问二爹要来两袋屋后的土,拿回来种树养花——不一定能养活,但老屋的土是实实在在地带过来了,放在外晾台上,用花盆装着,总觉得很亲切。二爹笑我说:“都进城好些年了,还脱不了土疙瘩味!”或许是吧。

也不知道老屋还能杵在那里几年,但,只要它在,回家就格外亲切、温馨——有时候睹物思人、睹物思事的感觉不一定都是酸楚的。

我的老屋,惟愿你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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