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那三片白色树叶的时候,我正仰头望着天空发呆。
那天刚好是小满,路旁白色的荼蘼花开得正好,不时有阵阵香气袭来。这个季节开放的其他花大都已凋谢,碧桃结出了绿色果子,皱巴巴的甚是难看,不如绿油油的核桃让人觉得舒服,旁边的杏儿有的开始泛黄,在杏叶中还是很好辨别。不结果子的皂角树、五角枫新换了叶子,放眼望去,院子一片深深浅浅的新绿。尤其是那些在路边站成两排的七叶树,叶片似一个个伸展开来的大手掌,互相交叉叠放,将道路上空遮得严严实实,犹如搭建了一通绿色的长廊。
天空如大海般湛蓝,午后的阳光虽好,但透过重重叠叠的叶子望上去却一点也不刺眼。我仰着头,贪婪地望着这新鲜柔和的、充满生命力的绿,仿佛要将这好看的色彩吸纳进眼里,溶入到血液中。
乌鸫鸟的叫声像阳光一样穿透树叶从上空洒了下来,让这片绿色更加鲜活。长廊的尽头,一对夫妇推着婴儿车缓缓穿过,正是午休时间,没有几个行人,让我可以肆无忌惮地像傻子一样尽情仰望天空。
那三片白树叶就是在这个时候闯入了我的视野。在满眼绿色中,它们格外显眼,如同三只偌大的白蝴蝶停落在那根细细短短的树枝上,在午后的轻风中微微扇动着翅膀。
它们与其他叶片大小相当,形状清晰自然,你绝不会将它们误认为花朵或者其他白色的东西。起初我以为是光线的原因,换了个角度,依然是白色,那种纯粹的没有任何杂质白色,虽然离地面有三四米高,但我却看得非常清楚。我也很确信它们是最近几天才新长出来的,我非常喜欢这条七叶树形成的绿荫长廊,尤其是那种鲜嫩的绿色,从它们开始发芽时起,只要路过,我几乎都会仰着头边走边看。
白色的树叶我是第一次见到。它不是白纸那种呆板的惨白,而是一种有生命的纯白,有如清淡高雅的百合,或似圣洁无暇的白莲,娇嫩柔弱,在阳光照射下,透着皎洁的明亮,仿佛带着生命的温度,正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我远远地凝视着这几片白树叶,思索着它们为什么会是白色。七叶树我还是比较了解,它从开始发芽就是绿色的,不像有的树叶开始是一种颜色,光照一段时间后又变成另一种颜色。如果是病变,为什么丝毫没有影响到其他的树叶,如果是基因突变,为什么单单只是这三片叶子。它也不是我仰头时间久了产生的幻觉,傍晚散步时,我曾将它指给几个朋友看,他们也惊讶于居然会有白色的树叶。
接下来的几天,每次经过那棵树下,我都会看看那几片树叶,想知道它们会一直保持这种特殊的白色,还是会逐渐变成其他颜色。但遗憾的是,从第二天开始,它们就开始慢慢暗淡下来,虽然还是白的底色,但却没了光泽,无精打采的样子。后来日渐枯萎,最后也就四五天的功夫,终于各自卷作一团,在其他树叶最旺盛的初夏从树上飘落,只留下那段光秃秃的又细又短的树枝。
近来我时常会想,这几片白树叶到来的目的是什么,意义何在。它们急急而来,又匆匆而去,应该不仅仅是为了告诉我们自然界真的有白色的树叶,生命本身就是神奇的,存在各种可能和不确定性。
记得有人曾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白色,白色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玷污。日本平面设计师原研哉在其著作《白》中曾写到:“白的美之所以能如此强烈地打动我们,皆因我们痛苦地意识到其短暂。”难道这几片树叶恪守着“质本洁来还洁去”的内心,为了保持白的本色不被玷污,不惜用死亡这种极端的方式去追求极致的白的美。
想到这里,我释然了,不再为那几片白树叶感到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