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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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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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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

暗夜

夜,漆黑一团,和奶奶的大铁锅锅底的颜色一样。大树、房屋、沉睡的人们全都盛在这口大大的铁锅里,被那把黑得发紫的铁铲混在一起翻炒……

我,就如锅底下熊熊燃烧的大火,边伸出长长的火红的舌头,舔着滚烫的锅底,边静静地看着滋滋地冒着的缕缕热气。

凌晨一点钟,我又睡不着了,别人都搂着自己的媳妇呼呼大睡,我却感到了一种刻骨的寂寞。于是,我告诉自己,她走了,没有什么可惜的,她就是爱钱,正如她自己所说“男人好色,女人爱钱”。再说,她还不算我的媳妇。可是不行,我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她还是晃荡在我眼前。我当时年纪那么小,窝囊的父亲在给哥哥娶妻生子后,已经精疲力尽了,虽然在姐姐的婚事上,我那精明的妈妈没有少要彩礼,可是看似很多的彩礼没有架得住这个穷家的花销。一年多时间,我们家又是穷得叮当响。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悄悄离去了,我是找得筋疲力尽,也没有发现她的影子。

越想越生气,我一骨碌起来,又开始已经为期三年多的夜游。轻手轻脚起床,不用开灯,我这双已经夜游习惯的眼睛在夜间越发明亮了,就是躲在墙角的耗子,我都可以与它对峙。轻轻拉开门,像猫一样,我没有一点声音,行走在这大约一千米的小街上。

今夜天上没有一颗星星,到处漆黑一片,可能是乌云密布吧。可我不怕,我这双眼睛天越黑看得越清楚。我慢慢地从东边走起,这是学校,现在变成了小学,过去是初中,我的青春时光就是在这里度过的。前几年县上撤掉了初中,这里就成了全镇的小学了,现在乌压压的据说有三百多小学生,教学楼、宿舍楼都是三层,这里边好像有几十个老师,但有七八个都是我当年的老师,老的眼花脱发,不知再能不能看见改作业,反正每天都从校门进进出出。我能感觉到,张老师,我原来的班主任,每次看我都是同情的目光。那次他还走到我跟前,指指我的长发,摇摇头叹气说:“昌运呀,把发理理吧。”我心中一暖,鼻子发酸,感到了张老师的关心,现在连我妈也懒得理我,亏得张老师这么好心。但我还是怒目圆睁,大喝一声:“要你管,老子爱咋咋地。”我可不能让张老师看出我没有病,他当年可是火眼金睛,我们班两对有好感准备谈恋爱的同学,他一眼就发现,还找我这个文体委员私下调查,反正他们两对都被张老师扼杀在萌芽状态。我现在不正常,就连我老爸老妈都这么认为,他们不再管我,我也不再干活,反正两相平安,我觉得挺好的。张老师看我这个样子,心疼地边走边说:“当年多聪明的一个娃啊!”是呀,在学校里,我可是出尽风头,自己学习不错,虽不是第一,也是前五名,再加上又是小镇上住着,和那些村里来的同学比起有极大的优越感。何况,那时哥哥身体也好好的,家里条件也是中等,我在班里担任文体委员,后面跟着许多人,她说就是那时被我整队的形象所吸引,才渐渐走近我,给我拿杏子套近乎,尔后我们一起溜出校门去坝上玩水,去砖窑后边的崖畔摘红果,甚至去我家地里偷玉米烧着吃,等到我一颗心全想着她,她却头也不回地走了,我不恨她能行吗?

哎,她又让我想起了那个王老师,表面慈眉善目,在学校人缘极好,还给我带过几天英语,可是,只有我知道她最不是东西。且不说她每次见我的表现,如果和其他老师一起,她就厌恶地瞥我一下完事;要是她一个人,她还会淬口唾沫,难不成我变成一坨屎跑到她嘴里去了?真的,我都想对她疯一次,朝她扇两个耳光或是拉住她撕扯一下,让她丢丢脸,看她再歧视我。但我还是忍住了,毕竟她给我传授过几天知识,可那次,她与那个新调来的年轻女娃走在一块,竟然指指我说:“这是个神经病,以后看见他,你早早就绕着走。”我一下子火冒三丈,好你个王小芳,竟然这么侮辱我,你的见不得人的事我都给你藏着,没有一个人知道。既然你这么无情,就别管我无义了。两年前,你评职称,当时三个人竞争,你位于第二,可为什么第二天你就胜出了呢,表面上是你的师德分数高,其实是那天夜里,你去了校长家。你涂脂抹粉香喷喷地从街上走过时,我悄悄跟在你的后面,你手里提的是别人给你老公公送的红好猫,还有鼓囊囊的什么东西,你以为自己带着口罩又是夜晚没有人知道,殊不知人在做天在看,我这个夜猫子都知道。你在里面待了一个半小时,我就在那棵大柳树后面等了一个半小时,我知道怎么回事,可我没有说,我想让这件事烂到肚子里,可你老是埋汰我,竟然怂恿年轻的女老师见我躲开,我是老虎吗,你是那个心术不正的老和尚吗,我没有媳妇,我连年轻的女孩都不能看吗?我就把你这件丑事小范围发布一下。

透露了一个秘密,我轻松了许多,毕竟我这颗心装的东西太多了。

学校的围墙东西长一百多米,紧挨它的是卫生院,一到这里,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没有办法,我只能歇下来,坐到地上,平喘几口气,让自己冷静冷静。

仰头望望天,表面看起来高空是一团漆黑,其实那轮圆月藏在一大朵乌云后面蠢蠢欲动。你看,她正在一点一点撕破乌云,就像撕棉絮一样,她把那一绺扔到身后,把这一遛搭到胸前,还撕了一小块送到嘴里,狰狞地嚼着……我闭闭眼睛,不忍心看这凶残的一幕,这位美丽的仙子都这么无情,何况她呢,当然那么决然了。

最早,我发现异常,是那个黄昏她从卫生院出来。那天天气比较诡异,太阳落山后,按照以往的惯例,天色就渐渐黑下来了,可是那天,却突然亮了许多,甚至比夕阳照耀时还明亮。原来,大半个天都红起来了,漫天的火烧云照耀着迎接夜色的世界。那天的火烧云真的是几十年没有遇到过。红通通一片,中间只露着丝丝缕缕的蓝色,基本是晕晕乎乎的满天红黄。我正在院里帮父亲扶着梯子,父亲去屋顶不知干啥。反正我仰着头,一下子就被满天的晚霞所感动,细细地分辨着,这边是一台崭新的时风牌三轮车,旁边怎么立着一挺机关枪,难道是要我开车去打那个该死的他吗?后边又是一条大鲤鱼,前边的怎么是老屋门口的大青杨……父亲提醒我:“扶好梯子,我下来了,房顶照的眼睛睁不开。”我双手抓紧了梯子两边,头却没有低下来。直到父亲下来要搬开梯子,我才放手,但我马上跑到大门外继续仰头观看,机关枪不见了,一排大炮出现了,我正惊叹于火烧云的神奇,她从卫生院出来了,脸上一层红晕,扎成的马尾辫也泛着金光,那件淡淡的衬衣蒙上了一层黄亮的却无法描摹的色彩,我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只是跑过去拉着她,仰着头让她看火烧云,“你看,这儿的多漂亮,好像一朵大喇叭花,它旁边的是一顶宽边大草帽。”我只管自己说着,却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只听她说:“你看吧,我还有事,先走了。”虽然我有点失落,但还是仰着头继续追寻火烧云,那天的天比平时黑的迟了将近半小时。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她和他在一块,那个该死的内科医生,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看上去没有一点年轻人的朝气。可听我那个百事通妈妈说:“镇里的医院,就这个新调来的医生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据说还有两刷子,把花婆很久的老咳嗽治好了。”我这个妈妈,还在为他歌功颂德,全然不知自己的准儿媳马上要变成他的小媳妇了。等我清醒过来,半年后去医院找他,老李叔对我说:“找他看病的人多了,可咱们这小地方留不住人,人家一个月前去了南方,奔大地方了,据说他一个同学在南方叫他。”我有些傻眼,好一个老李叔,还以为我找他看病,你都忘了吗,从小到大,每次生病,我妈妈找的不都是你吗?你每次对我们都那么上心,在医院开了药,还要上门跟踪服务,不是吗?这个老李叔,只要我们家人病了,他都会来坐坐,借看病好了没有的名义,坐到我们家那个乌黑的太师椅上,与妈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直到父亲下地快回来,他喝完最后一口茶,拍拍屁股说一句:“大妹子,我走了,娃有不舒服的就来找我。”我妈少不了笑着一句:“麻烦李哥了,不送了啊。”

医院里没有找到他,但我托付给老李叔了,“如果有他的消息马上通知我。”老李叔回答得很干脆,“没问题,昌运托叔的事,叔记得牢着呐。”可是,她消失了,我只能整夜整夜失眠了,白天懒得也不想劳动,窝在家补晚上的觉,一开始,妈妈还叫我,但看叫不动了,就气得不管了,我就渐渐被人叫成神经病了。

我坐了有半个小时,起来拍拍土,又朝前走去。超市过去了,小食堂过去了,变电所门口的月季花散发着的气味直朝我扑来。奇怪,别人都说花香袭人,可这月季花,我怎么也味不到清香,反而有股刺鼻的怪味。

我其实喜欢月季花,她不像别的花那么娇气,开一下就马上枯萎了,她一年中开许多次,好像是一月一次吧。每次都是那么绚丽光彩,听说她的药用价值还不低。就说变电所门口这大蓬的月季花,当初还是老所长从学校花园里剪下一支插到这里,它就不停地生长繁衍,趁着夜晚,疯狂地猛长。这不,才多长时间,就长得蓬蓬勃勃,旺盛极了,成了装点变电所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可她,我心心念念的她,怎么那么娇气,一点都没有月季花的影子,亏她还说自己也喜欢月季花,我看她是贪图富贵的牡丹花还差不多。一想她,心里就憋屈得慌,她连招呼也不打,跟着那个小医生就悄悄走了,我时常去她家附近转悠,可就是没有一点消息。算了,还是想想变电所里的秘密吧。

哦,老李叔给老所长送过礼。老李叔有四个儿子,负担很重,只有他自己一人挣工资,老婆五大三粗,干活没有问题,可是地里的收入少的可怜,他就看中了变电所的火头军这个肥差。这条街上,变电所虽小不起眼,职工只有六个,可是福利待遇好啊。精明的老李叔一明白,就展开了攻势,他先是探老所长的口风,“你们的伙食怎样啊?”

老所长真诚地说:“好着哩,你不知道吗,张老师的爱人是我们的灶夫,她干净卫生,做得挺好的。”

老李叔马上指出:“你别老实了,张老师的那个学生——原先所里的小会计,当初安排他师母做饭,他现在不是调走了吗?”

“哎,和这没关系,张老师的爱人比前边的几个灶夫都强。”

老李叔看老所长很满意张老师的爱人,口风挺紧,就走开想办法去了。其实我知道,老所长为人正直,是这条街上数一数二的好人,变电所里一切龌龊的勾当他都不知道,几个人表面对他毕恭毕敬,但其实背着他做些手脚。他与我的张老师同属一类人,活得坦荡简单,没有那些多余的小心思。这不,老李叔在夜里提着七八百元的礼物敲开了老所长办公室的门,后来又把东西原样提回,少了五十元退到超市去了。别人不知道,我这只夜猫子可是清清楚楚,老李叔啥时买烟买酒,啥时退的烟酒,我都门儿清。当然,东西没有送成,他的老婆就没有当成变电所的火头军。

可是,那天晌午,张老师的爱人摊煎饼,和好面水,就出门去买醋了。老李叔蹑手蹑脚地进去,朝和好的面水里放了一些啥粉末,就悄悄走了,结果六个人集齐拉肚子,张老师的爱人自己也拉个不停,有人说要叫派出所,可老所长害怕连累了张老师,就压住没有报告。大家打了一瓶点滴都好了,就没有声张,只是张老师的爱人干不成了,老李叔的老婆就成了变电所的灶夫了。值得庆幸的是,老李叔虽心术不正,可这个老婆倒是一个舍得出力、挺朴实的人,倒也把饭做的勉强凑合,变电所几个人虽觉得口味没有先前的好,但饭的花样上也和先前一样,差不多每顿都有变化。老李叔终于如愿以偿,安排自己老婆进了变电所,他再见了老所长,也是“哥长哥短”叫个不停。

我有点替张老师打抱不平,可这个社会太复杂,张老师一个四堵墙里的老实人,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每次见了老李叔,他还是热情地打招呼,大家可是本乡本土几十年的邻居了,他可不会想到老李叔给他来了这么一手。就连老所长也不知道其中的缘由,我这个疯子虽知道,却没有人相信我说的话,还不如不说。

可能马上三点了,到了人们睡得最熟的时候了,我哼了一首《忘情水》,好像把她全忘了,自己感觉舒服多了。正准备回家时,一个异常的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

看,邮政所的大门开了,我屏住呼吸站到门口的大树后。其实这个时候,小镇上是不会有一个人的,我大可不必这么担心。可还是小心为妙,门“吱扭”一下,出来了,出来了,一米七左右的个头,不胖不瘦,穿身西装,却是一双运动鞋,虽然别人在这漆黑的夜里需要火把,可我仅凭这双眼睛啥都看得清清楚楚。啊,他呀,那个会计,文文弱弱、白白净净的,长年都在所里上班,一年四季不太休假,家里离得不远,好像十六七里路,他可是成月成月不回家。他的妻子也不像所里其他人的妻子,每年冬天农闲时就到小街给自家男人做饭来了,从来没遇见过她。小街上的人都说他像一个女的,有人打趣问他,会开三轮吗,能担起一担水吗?其实,听老李叔在我们家闲谝,说他妻子在家是驾车子、开三轮、打草打药一个人全包,他就是专门吃公家饭挣钱的一个甩手掌柜的。

这时候,他出来干嘛,我静静地看着。只见他从东到西扫视一圈,就朝东走了,三步并作两步,大踏步急乎乎的样子,全然没有平日里的文质彬彬了。到了超市门口的偏门跟前,他“嘭嘭嘭”敲了几下,门就“哧溜”开了,可是,到底谁开的门,老板,老板娘,我这双千里眼竟然没有看清楚。我仔细想想,他肯定找的是老板娘,一个风韵犹存的美人,成天在店里甜甜地笑着,见了人一口一个哥,一口一个姐地叫着,有时候我感觉别人都比她小,可她还是甜甜地叫着,旁边超市的主人咬牙切齿地骂她“狐狸精”,反正一看到她,我就想起了鲁迅小说里的豆腐西施,怎么也生不出一丝好感。不对,他可能去找超市老板,老板高高大大,不太说话,真真是一个汉子形象,听说现在同性恋患者很多,他怎么看都像一个女性,保不准他与老板是一对也不错。不不不,我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老板其实是一个耿直善良的男人,他不太说话,每次去买东西,他算账对谁都是一个样,不像那个妩媚的老板娘,对你抛个眉眼,但可能东西就贵了两角。

我想不明白,就返回去看了,结果大吃一惊。原来,超市偏门进去是食堂主人的住所,一切真相大白了。食堂的掌柜白天进城了,这个我确定,晌午我亲眼见他走的。哦,他原来与食堂的有一腿,有意思,这个女的眉眼到很周正,只是看起来挺稳重的呀,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这个女人竟然与他——邮政所的会计在一块,这两个人身上看不出一点蛛丝马迹,我这个小街上的夜游者以前都没有发现。我真的是歪着头想不明白。这和她一样,表面看起来纯洁可爱,可心里却极其肮脏,骗得我团团转,却无声无息与小医生走了。

感叹了好一会儿,我竟然没有按时回家,直到他再出来,我才看表,四点多了,天快亮了,一切暗夜里的人又都该披上盛装生活了。我也急匆匆回家吧,不然我那勤快的父亲都快起床了。

我正朝门口走,却忽然有一个人急匆匆迎面而来,她慌慌张张的样子实在好笑。我竟然傻站着没有动,她一下子冲到我跟前,却也猛地愣住了,瞬间站住不动了。

“嫂子”我心里暗吃一惊,她在暗夜里呆呆地盯着我看了十几秒,就朝我不自然地笑笑,尔后走了。可能她觉得我是一个傻子,心里没有了顾虑,就径自走了。再说,这伸手不见五指,她可能认为我或许根本不知她是谁,她太小看我了,我的眼睛可是暗夜里的匕首,专门刺杀与黑色为伍的那些人。她也出去了,我歪着头想了会,哎,情有可原,其实她也挺难的,哥哥那年出去打工出了车祸,落下残疾,就离不开双拐了。虽说父亲帮她干了许多活,老妈也是带孙子、做饭,竭尽所能的帮助她,可和那些健康的人相比,她还是有些遗憾。人家小两口出双入对,赶集上城,摩托车、小车来来往往,风风光光的,而哥哥瘸着腿走不到人跟前。她要一个人面对许多事情,至于男女那方面,也不知哥哥受到没有受到影响。唉,看她夜间跑出来,估计是没有好事,我也睁只眼闭只眼,毕竟侄子侄女是哥哥出事以前生的,两个孩子像和哥哥蜕了一层皮。没办法,连孔老夫子都知道,食色性是人的天性。只要她不离开哥哥,继续照顾孩子,就是一个伟大的母亲了。至于其他的,人性的需求,我这个疯子也无能为力。唉,可怜的哥哥,和我一样,我不知恨他还是恨嫂子。

想到这里,我也不进门了。反正没有人会在乎我,我还是到东边的土丘上看日出去吧,这雄伟的景象常常会让我激动万分,热泪盈眶。

别人一会儿起床,上课的上课,看病的看病,开门做生意的接着开门……继续在阳光下做他们的正经营生,小街又是热热闹闹的新的一天。到时我再回去好好睡个回笼觉,在梦里与她聊聊天,告诉她我的新发现,只是我们家的事还是隐瞒起来吧。

我朝东边走去,第一块地就是古大爷的果园,这个古大爷可是一个苦人,就像人们平常说的,“苦到黄连根了”,三四年间,一个好端端的家庭连遭不测,先是车祸,夺走了儿子一家三口的性命,接着老伴生病,“屋漏偏遭连夜雨”,四个人相继出事离去,只留一个孤老头子。这个古大爷还算坚强,虽说头发白了一大截,可还硬挺着活在人世。

谁,那边地里好像有人,我放慢脚步,小心走上前去,心里胡乱猜测着,该不会是古大爷的孩子死不瞑目,趁着黑夜出来溜达报复吧。我的脊背一阵阵发紧,头发好像也竖起来了,心里喃喃地说,咱们两个不熟呀,你比我大十来岁,原来每次都是听张老师讲课偶尔提到你,说你多么出息,你可是他的得意门生呀。你们家出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其实和乡亲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呀,你们平常都是在城里呀,那车祸在城里出的,古婆婆紧接着生病,全赶到了一块,乡亲们都无能为力。吓坏了的我停住脚步,就瞪大眼睛看去,好像有三个人弯着腰在干什么吧。奇怪,这谁呀?背影挺眼熟的,好奇心赶跑了恐怖。我不怕了,轻手轻脚再走走,确实是老李叔、张老师、好像还有老所长,他们竟然在偷偷给古大爷的果园追肥。我有点吃惊,这医生、老师、干部,竟然不约而同干起了农活。瞧瞧四周,定定神,不错,是他们三人。我长舒一口气,这个坏怂老李在张老师和老所长的引导下,还知道乐于助人,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我望望他们三个人埋头苦干,心里竟有一种久违的温暖。再抬头放眼远望,好像看到古大爷苦涩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意,眼里浑浊的泪水少了许多。不由自主地,我忽然浑身充满了力量,没有回去睡觉的念想了,大步迈向他们。

夜,变亮了许多,漆黑的乌色正在慢慢蜕去,火舌舔去了不少阴暗的黑渣。她,越来越模糊,与那团黑色相融相合,也随着夜色渐渐远去。天空微微泛出点银灰色,大树的轮廓在慢慢剥离中越发得清晰,隐去的房屋一点一点显现,树梢、房顶、树叶、房檐……一层一层从夜色中逃离。不久,那轮红日就会冲破地平线的黑暗封锁,喷薄而出,代替小街幽寂的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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