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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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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手在民间 ——郑老大三事

秦州北靠雁山,南邻钟山,中间有秦河横穿而过,所以此地可退可守,适宜居住。平常耕种劳作,农闲时节既可上山采药,也可下河捉鱼,不管旱涝,基本可以填饱肚子,因而人烟稠密,不太有逃荒避难一说。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此地的百姓,既有山的伟岸不屈,也有水的包容宽厚。北靠雁山有个百十来户人家的小村——郑寨,在秦州地面响当当,村子不是最大,人口也不是最多,全因为村里有个能人郑老大。这个郑老大五十多岁,弟兄三个,父母自小不叫他大名,就是“老大、老大”的叫,同龄的伙伴也就“郑老大”的叫,一直从穿开裆裤的小孩叫到半截老汉,过了知天命的年龄,仍是这么叫。他看起来平平常常,就是一个比较高大的汉子,说话中气充足,一板一眼,家里不是最富,可也不缺吃穿。关键是每次换届,他都是大队长。他坚决要求歇息,有年就有个小青年,毛遂自荐,郑老大就高兴地让位给他。可是,小青年当了大队长,社员们干什么事,还是征求郑老大的意见。谁家有了难缠事,还是找郑老大解决。一来二去,小青年好似一个花架子,再怎么也不当了,一个劲地叫“老大叔,老大叔,还是你坐镇吧。”

确实,郑老大坐镇,郑寨就少出歪门邪道的怪事。打媳妇的、偷东西的、不让老娘吃饭的,这些其他村里见怪不怪的事情,郑寨很少出现。

大队长借钱

春暖花开的一天,吃过早饭,郑老大刚准备下地看看麦地能不能锄。北头的二老汉满脸愁容地走进来,大队长郑老大边让座边问:“来了,老哥,有事啊?”

二老汉摇摇头,瞅瞅屋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老哥,喝水还是抽两口我这旱烟锅子。”

“不喝,刚刚才吃了。”二老汉摆摆手,“我抽我这烟。”说着竟然蹲下去,摸出腰间的旱烟锅子。

看到二老汉似乎有难言之隐,他就提议去田地:“是这,老哥,走,二十亩地转转去,看看能动锄吗?”

二老汉一下子站起来,和他一起走出村子。一出村,二老汉就说开了,原来老汉的儿子过日子非常精细,一分钱分成两半都舍不得花。家里的日子还算殷实,可就是不给父母一分钱的零花钱。老汉上山削条子、捋连翘、编笼筐等,儿子拿到集市卖了,换成钱不给父亲一个子儿。老汉的兜里比脸上还干净,外孙们来了,老汉买块糖都没有钱,还是老伙计有个啥事,老汉根本拿不出一分钱。他觉得儿子其他方面还行,就这点实在说不出口。郑老大听后,默默想了两分钟,就爽朗地说:“你别管,保证你儿子不怪你,现在忙你的去,明天晚上到我家拿钱来。”

打发走二老汉,回到家忙了一会,郑老大看快到饭口了,就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故意在北头溜达。他瞅见二老汉的儿子过来了,迎面走过去,小伙子看到大队长,忙打招呼。郑老大应付两句,就说:“小子,叔想问你借点钱。”

“借钱啊?”小伙子磕磕巴巴问,“借多少呀?”

“借给叔三十元钱到五十元都行。”那个年代,村小那些教师就是十五六元,这几十元可不是小数目,能顶不少事了。

小伙子心中七上八下,借吧,有些心疼,不借,郑老大是啥人呀,人家丁是丁卯是卯的,不说村中第一能人,就是方圆百里,超过他的没有几个。想来想去,他就说:“是这,我身上现在没装,回家先搜腾一下,看看能借给叔多少。”

当天晚上,小伙子就送来了三十五元,并一再说,家里经济紧张,凑不够五十元。郑老大一挥手,大方地说:“没事没事,够了,叔先谢过你。”

第二天晚上,二老汉果真来了,郑老大就把三十五元递到二老汉手里,“想买点啥就买点,别太抠抠索索。”

一天两天,麦子抽穗、灌浆、变黄,到颗料归仓。郑老大始终不提还钱的事,二老汉的儿子每次碰见大队长,都想问一下,可实在不好意思张口。直到进入十月,忙完了地里的活,一个太阳红红的晌午,二老汉的儿子才提到钱的事,“叔啊,那点钱你现在方便吗?孩子要做棉衣。”

郑老大一笑,“钱啊,我借给你大了。”小伙子一听,脸色“唰”一下变了,他强忍镇定,告辞走了。想来想去,小伙子还是想不明白,晚上到被窝给妻子一说,幸亏这妻子是个明白人,她才说:“大队长这是教育咱呢,要孝敬父母,多少给老人一点零花钱。”小伙子才恍然大悟。是啊,他虽然和父母在一个锅里吃饭,可是父亲早把掌柜的交给自己了,手里一个钱也没有。想想父母,一刻也不闲着,可想买一袋盐都没有钱,确实自己做得不对。

这以后,不说每月,三五个月,只要有收入,小伙子总会给父亲二三十元,二老汉的脸上就如雁山山头的太阳,明亮了许多。

送小偷回家

秦州这方圣地,历来沟多风硬,人的性格也就粗犷豪迈好多,中间夹杂有那么一点暴躁。

这不,郑寨和王家中间就是一条敞沿沟。两边的人站在沟畔可以望见对面的人,嗓子大的话,风儿很快就把话送到了。所以虽然这两地分属于不同的行政区,可是依然来往频繁。郑寨的女子嫁到了王家,王家的大姑对郑寨老大有意。就如沟中的小路,弯弯曲曲,拐来拐去总能从这边到达那边。

这不,今秋,眼看玉米穗子向人们招手,豆子也咧开嘴笑。那些庄稼汉们,正准备撸起袖子,把秋粮迎回家。谁知,收拾好农具,忽然一场冰雹从天而降,咧嘴的大豆全被打掉了,成了光杆司令哭笑不得。玉米叶子也被撕成碎片,昂首挺胸的玉米棒子有的变成头朝下,有的干脆插入泥中。红薯秧子被水冲的这边一堆,那儿一簇,看着一地惨状,人们欲哭无泪。消息很快传开,郑寨这边下了奇特的冰雹,而沟那边的王家却只零零星星掉了几个干雨点。郑寨的人急得骂娘,老天这是偏心眼呀,秋庄稼这么一糟蹋,是不想让这边的人活呀。那个漫长的冬季该如何熬呀,少得可怜的麦子,可是根本不够呀。

可是,急归急,骂归骂,现状无可更改。太阳月亮照样轮流上班,大人孩子少不了糊口。年关一天天临近,缸里的粮食也一天少似一天,大家的脸上的都露出了焦急之色。这时,郑老大的两个侄子,悄悄一合谋,在一个北风呼啸的黎明,裹上棉袄,揣上袋子,顺着沟中小路,窜向对面的王家。他们知道一上沟,马上就到王家窖红薯的大地窖了,平日有一个光棍老汉看护。老汉有个相好的寡妇,每到刮风下雪,就会溜去偷个腥。这些都是走亲戚时摸清的,再说,大清早,这么大的北风,肯定不会有人。他们两个搬开窖盖,喜滋滋地掏出袋子,捡它两三袋子红薯,赶快溜回,今年就高枕无忧了。两人一个跳下去,往上扔,一个头也不抬地捡。不一会儿,前边出现了五六个人,他们浑然不知。直到人家走近,大喝一声:“住手,干啥?”郑老大两个侄子才傻眼了。不用说,他们被带到大队部,那些红卫兵小将拳打脚踢,好一阵教训。原来,人家寡妇另外有了相好的,看护红薯的老汉溜去没有进门,回来气得睡不着觉,正在外边踅摸,这两个刚好撞上了枪口。两个人被打得实在撑不住了,就喊:“别打了,我们是郑老大的侄子,让我伯来接我们。”王家的人都知道郑老大为人豪爽,方圆十里的人都佩服他,就半信半疑地停手了。后来,郑老大来,看到两个后辈鼻青脸肿,心中有些不满,却还是赔情道歉之后,才把他们领走。两个人一瘸一拐地走到沟里,嘴里骂咧:“几个臭小子,别栽倒到我们手里。”郑老大瞪了他们一眼,两个人才不做声了。

过年后,郑老大想法设法,偷偷联系北山的人家,趁着夜里,偷偷连买带借,搬回一些杂粮,让郑寨的人勉强能吃到夏粮小麦下来。

天气一天热似一天,眼看地里的麦穗一天比一天大,人们心里踏实了不少。只要肚子不饿,比啥都好,这是庄户人家最朴素的想法。这天夜里,月明星稀,大家刚刚入睡,不一会儿,就听到仓库的保管喊:“快,有贼——贼偷粮食呢。”郑老大的侄子一听,和其他人一样,立马披上衣服直奔仓库。很快地,两个年轻人耷拉着头站在煤油灯下,“说,那里的。”

两个人不做声。

“好像是对面王家的。”

“打死狗日的。”郑老大一个侄子边说边往前冲边喊,“狗日的,这边被冰雹打了,我过去拿两个烂红薯,差点被你们打死,要不是我说出我伯的名字,估计连命都没了。”

两个人瑟瑟发抖,不敢作声。

“停下,干啥?”门外一声吆喝。原来,大队长郑老大来了,经过一番询问,这两个年轻人确实是对面王家的,家里人口多,分的口粮不够,老母亲病了,想吃口麦面馍,听说这边从山后买了粮,就动了心思。

“别管理由,谁有吃的都不会偷。”郑老大另一个侄子说。

“不行,不能打人,我看谁敢不听话。”郑老大厉声呵斥。

后来,郑老大带着两个侄子,和另外两个年轻人,亲自把那两个偷粮食的小伙送到王家的大队长面前。

看着两个年轻人毫发无损,再看看王老大身后两张熟悉的面孔,当初被自己的人打得青一块红一块,王家的大队长脸烧的像被烙铁烫了,忙吩咐倒茶取烟,“王哥,快座,让小弟给你点根烟。”

至此,郑寨和王家再没有出过小偷。王家的翻过沟来借,郑寨的翻过沟也还。这个敞沿沟的路越走越宽,越走越平了。

修筑秦州坝

距今六十多年前,秦州大地发生了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就是修筑秦州坝。当时,人头攒动,车子飞驰,男女老幼,父子兄妹,夫妻邻里一起上阵。原来,秦州和丰州、通州三地相邻,从地理学的角度讲,同属北温带干旱气候。虽然四季分明,春种、夏长、秋收、冬藏,可往往春季旱得不下一滴雨,人们把种子洒在地里等雨,运气好的话,老天会发慈悲,下点贵如油的春雨,运气不好的话,不说收成,可能连种子都是有去无回。于是,三地政府一商量,依据秦河的水量,结合它的流向,在三地交界处,修筑一个人工大坝,建个水库,蓄水为春耕服务。

那个年代,才刚刚建国,工业生产技术不很发达,全凭人工劳作。于是,三州都通知下去,各村组织百人连队,上到工地,从十五六岁的小伙到五六十岁的老者,从适逢青春的少女到正当壮年的母亲,男女劳力,齐涌工地,曾一度超过万人。宣传动员的口号激动人心,“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水不上塬誓不休”等。一时间,分段挖渠,小组比赛,大组决赛,三州竞争。表扬先进的小红旗,今天插在这个队,明天又到那个对。郑老大领导的郑寨小组,不用说,不是秦州第一,就在秦州第二。可三州总体比下来,秦州还是拖了后腿。当时,秦州的领队想了许多办法,宣传口号喊了一大堆,各组组长重新换,甚至自己以身作则,亲自劳作,可就是速度不行。这时,有人就推荐郑老大,领队将信将疑,叫来郑老大商量。郑老大有点受宠若惊,自己一介老农,一个组的组长,让一个管着几千人的领队召见任命,有点害怕。可人家领导信任,他只好临危受命了。秦州的领队直接就封郑老大为副领队,让他尽快拿出改进的方案。

郑老大上任后,没说别的,先是走了秦州三个小组,工地食堂宿舍,他每一处都细细观察,第二天,又去了通州、丰州几个小组,他推起车子与大家一起奔跑,吃食堂时悄悄躲在一边,到宿舍装作要找熟人,第三天,郑老大依据自己的观察分析,提出了几条改进意见。首先,食堂的伙食分为三个档次:甲等,白面馒头尽饱吃,三个五个八个都行;乙等,两个白面馒头,两个荞面或是玉米面窝头;丙等,三个荞面或是玉米面窝头。同时,前两种有份菜蔬。其次,每天记功,有个标准量,超过标准量的就是甲等伙食,刚好完成标准量的就是乙等伙食,当然,没有完成标准量的就是丙等伙食。第三,连续五天超过标准量的可以回家两天,连续八天完成标准量的可以回家两天,连续五天没有完成标准量的半个月不准休息。领队看了这个,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让在秦州的所有小组内推行,结果,“唰唰唰”,各组的速度飞一般上涨,当然,秦州的进度迅速提升,很快就超过了丰州和通州,鲜艳的红旗在秦州支队迎风飘扬。

原来,郑老大经过仔细观察,得知问题所在。那个年月,大家还是在挖吃的,人的肚子老是吃不饱呀。民工们苦很重,一天下来全身就像撒了架,可伙食不好。还有想家的人多,有的人就偷偷跑回去了,影响筑湖挖渠的速度。他就想出了上边的办法,这个对症开药,一下子从根源上解决了病灶。

这一下,郑老大不仅让郑寨人佩服,整个秦州的工地上都知道的郑老大的绰号。就连丰州、通州的民工见了,也问:“你们那个郑老大是那一个?”负责修筑大坝的领导到了工地,也点名要见郑老大,握着郑老大的手连说:“谢谢,谢谢,真是高手在民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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