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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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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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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雨

太阳透过梧桐树叶,洒落在玄武路这条主干道上,我提着所有的行李,迈着大步,迅速地朝地铁站走去。仔细一看,我的嘴角不由地向上翘起,满心的欢喜怎么也掩饰不住。再怎么重的行李也改变不了脚底的轻松,要说行李,其实也只不过是一个黑色的皮箱,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此时,我的心情一如这座城市此时的天气,阳光普照,灿烂无比。这座城市一个月最起码二十天是看不到太阳,不是阴阴沉沉的雾蒙蒙一片,就是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少有这样的大好天气。这将近一年来,不仅衣服老是黏黏的,而且感觉人都发毛了。我曾经给妻子蓝叶抱怨过,可她一句:“那不正好,不用晒太阳,还省了防晒霜。”这叫啥话呀,噎得我半天没了下句。我本想说自己有点风湿,这样的气候不适应,可她倒好,直接把我驳回去了,根本不容我出口。也是,她现在眼里只有钱,我只要出门挣钱,她就高兴。哪里还管我的身体,连她自己也不在家待,出门去城里打工了,又把小女儿也转到城里上学,说什么城里教学质量好。狗屁不通,灵人快马是天生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老祖宗早都说了。她听信什么“成功等于百分之一的灵感加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女儿和她一样,长得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可她不行,说什么老大耽误了,一定把老二管好。唉,理是这么个理,可我还是尊重她的想法,喊了不少年什么妇女能顶半边天,咱就让她顶起来吧。当然,她现在可以说撑起了一片天空,我在成千里外的地方,哪能管得了家里那半边天。

本来,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团团圆圆,糟糕的是近两年闹开了经济饥荒。过去,孩子们小,不太花钱,加上父母还在,能帮称我们不少。父亲下地劳动,母亲开个小店,家里菜呀、面呀、油呀,我根本不用操心,与发小们打个小麻将,喝点小酒,东家瞅瞅,西家转转,一天就过去了。地里活忙了,我偶尔去帮一下,反正地不多,父亲一个人基本就干完了,一点收成,也够零花。后来父母相继去世,接着老大上了那个破技校,一下子日子就捉襟见肘了,常常是我的口袋比脸还干净。老大成了催命鬼,每个月都要钱。这时,蓝叶不顶半边天了,她一句,“给你爸要去。”女儿就给我发信息、打电话,我气的咬牙切齿,又无能为力。看着娃可怜兮兮的,哭丧着脸不是说没有生活费,上一顿都没有吃,就是说学校让交啥钱。我只好从这个发小手里借了,又从那个发小手里还了,倒来倒去,借了一屁股债务。日子越发紧张,再去打麻将也没有一个好心情,老是输得底朝天,蓝叶她摔碟子摔碗的,成天没有好脸色。一听那儿招人,就如飞蛾扑火,立马上去打听一通,给我费尽心思找差事。我一看,确实在家待不下去了,只好听了她的话,去了大新疆。

那边倒好,天高云淡,人烟稀少,虽传说少数民族有点霸道,可与我们打交道的几个人挺开朗和气。我们工队灶上的伙夫就是本地人,他爱开玩笑,爽朗热情,与大家相处得很愉快。我一个月吃了喝了能开六千多元,给自己剩一千多元,就把剩下的五千元给她邮回去。她高兴地眉开眼笑,视频时就如嘴上抹了蜜一样,再不是指桑骂槐的。我虽然劳累,可再到工地截钢筋时,想到她的笑脸,腰酸的没有那么厉害了,背疼得也仿佛减轻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寄回去几个五千元后,心里却发疯了般想她,想她的眉毛,想她的眼睛,想她的胸脯,甚至想她的臭脚。跟她一说,她却笑笑,让我忍忍,这能忍吗?难道她分开这么长时间,就不想我吗?我问自己。一遍不行,两遍,两遍不行,三遍,今天晚上没有想通,明天晚上接着想。直到有一日,我脑洞大开,对,她一定是有人了。可不是吗?前妻,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迫于父母的压力,装模作样地和我结婚,把她那个该死的同学藏在心里,结果,结婚第八十九天就无影了,任我歇斯底里地去找。我家给了她们六万元彩礼,结婚又花了三四万元,就过了不到一百天。她的父母哭丧着脸,也翻天覆地四下里找,结果她如人间蒸发了一样,就是没有踪影。我气的把她们家砸了个稀巴烂,也无济于事,看着崭新的沙发、电视、洗衣机等,我真想拿把䦆头再捶下去。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又想冲到她们家闹事。父亲拦着我,说:“娃呀,算了吧,不怪老人,人家女子不愿意,强扭的瓜不甜。”我才强忍怒气。直到一年后,才隐隐听说她是与同学私奔去南方了。唉,现在一想起来,胸口仍是发疼。

还好,有人后来介绍了她——蓝叶,北山里的人尖,长得没的说,和前妻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第一次见她,就心下认定了。听媒人说,她先前也订了婚,只不过没有结,人家男方在部队提干了,就打了一个电话,表明不回家了。其实,我们两个同病相怜,我的妻子和同学跑了,她的未婚夫当了现代陈世美,不要她了。再说,嫁到我们家,她不吃亏,从山里来镇子,这是她们那儿多少姑娘的心愿。虽然理是这么个理,可一开始,我依然提心吊胆,生怕一觉起来,她又如前妻一样,忽然不见踪影,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心里始终有个阴影存在。直到两孩子相继出生,我才放下了戒备心理,前妻蒸发的泡沫不知不觉消失了。

她,一定找到了自己心中的人,该不会是那个未婚夫从部队回来了。我胡思乱想,晚上开始失眠。几天下来,神情就显得恍恍惚惚,队友问我有事吗?我摇摇头,可明显人晚上不睡觉,白天就发呆发傻。她一定和以前高大帅气的军官相遇了,她一定毫不害臊地扑到人家的怀里了,说不定军官被部队赶回来了……就这样,我发挥想象,像个编剧一样,替她编演着剧情,而白天干活有气无力,疲惫至极,有两次都差点出事,多亏搭帮的工友手快。

大西北,是太阳偏爱的孩子,每天照耀的时间分外得长。白天是那么漫长,我在煎熬中终于领了第六个月工资,钱拿到手以后,我说:“不干了,要回家。”

领队马上说:“行呀,你的脸色近来很差,先回去看看医生。”

我马不停蹄地回到家,看到我,她也非常兴奋,我忘了自己那些怪异的想法,与她缠绵了几天。别说,“小别胜新婚”,真是完全正确。我沉浸在身体的喜悦中,一完事就与周公见面了。什么失眠、头疼,全通通见鬼去了。

半个月后,她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工地,我吞吞吐吐说:“不去了,苦太重。”

“为啥不去了?娃需要钱呀。”她有些不高兴地问。

我怯怯喏喏地说:“实在撑不住,钢筋太重了,我的腰背受不了。”

她细细打量了我一番,“瘦了,就是瘦了,我先前没有注意。”竟有些哽咽地说。

我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卑鄙,犯罪了般低下头,小声说:“关键我以前干得少,没有苦。”这句是实话,镇上不比北山,地少的可怜,以前父亲一个人就干完了,我从小到大,估计都没有她一个女的在娘家一年干得多。

就这样,她变着花样做了一段时间的饭。我恢复了以前的少爷生活。可很快地,三四个月过去,挣得那点钱也花费得差不多了。暑假一过,老大的学费就需七八千元,日子又拮据起来。这次,她与我商量,让我去南方的电子厂,说是她打听了,那里边女工多,活不重,就是时间长点。我哼哼哈哈不愿答应,只说:“没有联络人,咋去?”谁知她二话不说,去了趟山里娘家,就要回了个号码,联系上了一个人,我只能重新南下打工。

还好,这个电子厂挣钱不少,活也不重,我就是拿个小锤子敲个螺丝钉,一下两下,一天也不知多少下,反正不用费多大的力气,只要专注就行。车间里女的不少,比男的还多三四个。有个胖胖的四川妹子,老把我“哥长哥短”,见了我,先是嘴角一咧,接着连说带笑,不管是啥话,在她那里都是喜气洋洋,仔细一看,连眉毛都笑开了。我觉得,自己只要做个暗示,她肯定会跟我那啥的。可我没有,想了几次,都忍住了,人毕竟要顾及一点,不能破了防线。这道德底线一旦超越,会有恃无恐的。

特别是那次,领了奖金,工友们AA制聚餐。一到包间,她就左右紧跟我。我左躲右躲都是没有逃脱她,反正她挨着我坐下了。大家兴致很高,你说划个拳,她说唱个歌,六七个女的边聊边喝。其实,背井离乡,出门打工,每个人心里都有酸楚的故事。平日里在厂里劳作,大家都把一切藏在心底。此刻,喝点小酒,接着酒精的刺激,一下子敞开心扉,无所顾忌。那边,两三个工友已经高歌不停了,脸上是笑,眼里却有泪光闪烁。我一激动,也猛喝了两杯。旁边的她一看我喝了,就给我添满,而且她自己也仰头喝起来了。不一会儿,我脸上微微发烫,她的腿不知什么时候靠住了我的腿。一下子,我热血上涌,全身沸腾,真想朝她扑过去。她笑眯眯地说:“姐们哥们,我也给大家来一首,就唱《一路有你》吧。”一阵噼里啪啦的掌声,她收回了腿,唱起来了。没有想到,她的歌声倒也平添了几分沧桑,完全不似说话的声音又尖又脆,“……一路上有你,苦一点也愿意……”我仰起头看着她,心里恍恍惚惚,忽然好想陪她一路上走。“叮铃铃……”亏得当时来了一个电话,我忙去外边接了电话,换了一个环境,说了一会儿话,头脑才猛然清醒,害怕自己控制不住,我就没有再进去,给老大发了个信息,便逃也似地离开了饭店。

那晚,那个四川妹子给我发了好四五条暧昧的信息,明显包含有淡淡的哀怨,我假装糊涂,根本都没敢接茬,只怕自己一句话不对,她会撵过来。我明白,在我们周围,有不少打工者抱团取暖,他们和老家的妻子丈夫不会离婚,每月挣的钱也会按时打回去。就是在异乡,两个同病相怜的人,临时组成个家庭,俨然夫妻一样,吃饭睡觉,互相陪伴。有事了,也照顾帮助,毕竟人都是有感情的,在一起过活,遇事多少都会分担一点。这些人一般不会有经济纠纷,一方回去,或一方离开,关系就自然终止。当然,有极少数的就动了真情,死去活来地分不开了,闹到老家那位知道,哭哭啼啼,打打闹闹,往往都是悲剧收场。我不敢尝试,也不想尝试,虽然也想女人,可我坚决抵制这种临时夫妻。记得好像在一个星期以后,这位四川妹子就离开了车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我在看不见她时,微微有点失落,觉得自己有点冷血。假装随意地问了几个工友,大家都摇头说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后来,有个外车间的,大概是她的同乡,说她要么回去了,要么去了大上海,她一直向往上海的繁华。反正,她在我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了。

不知在那本书看过,有个人站在河边,说:“逝者如斯夫!”感叹时间流逝很快,的确,时间是一刻不停地向前奔跑。今天,都是我来南方的第十一个月了。过年也没有回去,我当时要回去,蓝叶说,她还在城里服装店打工,老板只让年三十和初一休息两天,初二就上班了,我回去了还是不能团聚。上技校的老大放了寒假,在家照看老二能行。我既然来了,就多干几个月,别把钱花在路上。尽量多攒点钱把房子拾掇一下,等家里有大事再回去。听了这话,我只能留下,可一细想,心里就又作祟起来。莫不是她进城打工心野了,外边的花花世界照花了眼,一个山里的女人没有见过世面,进城了被人勾引去了。也不知怎么回事,这样一想,心底前妻的那档子事就又浮现出来,胸口立马隐隐生疼,对她就越发地怀疑起来。她是与以前的未婚夫勾搭了,还是找到了她的所谓真爱。

再与她视频时,我就不由自主地冷嘲热讽起来,“你那件外衣不错,谁给你买的?”

她莫名其妙看看我,有点生气地说:“我买的,谁买的。倒想让别人买,可没有人愿意出钱。”

“头发烫了,挺好,给谁看呢?”

她一愣,然后变了脸色说:“白头发多了,一同打工的姐妹劝我染了,染的时候,顺便烫了,不错吧,大家都说好。”

“那个大家,怕是某一个人吧。还打工的姐妹,哄鬼呢?”我冷冷地说。

她气得“啪”挂掉视频。

看,我猜对了。我心里想着。就这样,我一闲下来,就猜来猜去,一激动,就不管时间地点,要与她视频,好几次她都警告我,说让我不要在她上班时间发视频。可我不管,只要自己一起疑心,就想看她,与谁在一块,到底在干啥?眼见为实,只有自己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在工作,我才长舒一口气,能平静那么半天。她倒好,有时干脆不接我视频,气得我只想跑回去看个究竟。其实有一点还不错,就是晚上十点后,只要我视频,她总是第一时间接,当然,我不会傻的问她与谁在一起干啥。我总是拐弯抹角地看清她的周围,看她在房间里干啥,瞅瞅有没有外人,其实,差不多每次晚上看到,她都和女儿在出租屋。

那天,我忽然冒出一个念头,白天她说上班不接视频,可能是在与人私会。对呀,私会能用多长时间呀,说不定她白天早与情人见面了。我一个傻瓜,还在遥远的南方卖命挣钱。不知怎么,四川妹子那甜甜的笑脸就浮现在眼前,我有点后悔了,自己为啥那么傻啊,还坚守什么原则。这社会,就应该各人管各人,不是说“夫妻本是什么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吗,她一个女的都不要脸,我一个大男人还学柳下惠,我越想越气,真他妈乱套了,翻天了。我一下子就想要回去,说走就走,一激动,我直接整理起来,翻箱倒柜十来分钟,我居然把衣服收拾的差不多了,姐姐猛地打来电话,说外甥要结婚了,定在半个月后。我才如得到了救星,长舒一口气,从刚才的冲动中回过神来。她过年时说有大事让我回去,现在是大事了吧,我看她咋办?晚上的视频中,我多了心眼,闭口不提外甥结婚的事,想看她的表现。还好,她有点激动地说:“你隔上一周就买票回来,姐给儿子结婚,趁着这事回来转转,我也想你了。”说着似乎还有点脸红。一时间,我静下心来,觉得自己有点冤枉她了。可过一会儿又觉得,她是在演戏,专门演给我看的,她分明就是一个精明的演员。我不管了,今天是接到电话的第五天了,也算一周吧,我回去了。我没有给她说,就把所有的东西都带回去了。我坚决不再出门打工了,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我害怕自己成了孤家寡人。我会说,自己腿疼得厉害,不适宜南方这种潮湿的天气。也许,她不答应,我就说,有打工妹死命追求我,我没有招架之力,她可能也不信。但我会另外找其他的理由,总之,我要想尽一切办法留在家里,再也不出门打工。这样想着,我手中的行李变轻了许多,脚底下越发得轻松。

下了地铁,上了火车,南方的城市与田野,全在齐唰唰地后退,我的心里猜测着,她这会干什么呢?会不会在做对不起我的事,有没有躺到一个男人的怀抱……手机来信息了:你买了票吗?没买赶快买呀。这次回来,你就不用再去外地打工了。我想,咱们利用你这次挣得八九万元,还有我攒的一点私房钱做点啥,开个小超市或者做个电商,收个快递啥的,行不?你回来了,我们好好合计一下。我一看到这,马上转悲为喜,从刚才的天马行空中回过神来,大呼一声:“行呀,我再不去打工了。”周围人一下子都转向我看,眼里露出诧异的神情,分明是在看一个怪物。我高昂起头,满脸的兴奋,哼,我才不管别人的眼光呢。迅速在手机屏幕上写下一个字:好!轻轻一点“发送”,瞬间就秒回过去了。我的心里真的一下子装进了一个大太阳,又亮堂又温暖,甚至觉得这不是现实,双手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冷静一下,心里偷偷地笑了。

看看窗外飞逝的田野,一块块稻田宽阔平坦,连成一片,就如广阔无垠的大海,掀起黄绿相间的波浪。我静静地望着,任由目光扫视,激动地思绪终于随着无边无际的稻田慢慢平静下来,逼仄的心也似乎舒展开来。那些怪异的想法,随即就如西下的夕阳,退潮的海水,悄没生息地隐退下去。我缓缓收回目光,打开手机,静静地看着屏幕上蓝叶与俩女儿的合照,暗自坚定了一个想法,回去先看看心理医生,再好好做点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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