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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月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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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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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详土窑

安详土窑

岁月积了一窑。

黄土在经年的古经里绣着霜花,麦秆在民间的歌谣里系着仓廪。飘一缕青烟于夕照中轻轻袅袅,就能品出季节深处的所有热情。一串沉默的记忆于是就散淡成居家窗棂的瓷坛坛和炊烟轻起的瓦罐罐。这些瓷坛坛和瓦罐罐,是母亲们一生用来腌制同一种情怀的全部家当,它们晾晒在季节的末端,晾晒着我们踮踮步从山里背回的柴蒿。

最初的情节,植进了母腹,植进了高原,植进了黄土。钟情的脚板,总能踩出土窑里柴米油盐的碎步。泥皮摸上窑顶,油灯拨亮灯芯。

当阳光向山风招手,山风向黄土招手,一些冲动的情节便开始蔓延。一种炎炎的诉说,和着一束斑驳的光影就投向了天空。折射在崖面上,就是一孔土窑自制的恬淡;折射在土炕上,就是一腔月圆人不缺的美满。荞面饼饼擀制着乳香的温馨,土窑的安详开始了从前。

当一袭北风褪尽,怒吼在山麓消失,我行走的高原就孕育出一种泛绿的表情,一粒破土的种子一脚站定,往往能使整个季节生根。一垄园圃就此歇醒,土质在梦中疏松。我安栖的土窑从而一再悠长地生长着蕃衍的情愫──过了春分牛不停,种豆栽瓜在清明。在山顶扶犁的汉子,擦一下犁铧就能洞穿高原的饭碗。布褂丢在地头,脚步踩进犁沟;希望紧贴人定,收成交给天算。

一枚青杏逐层褪尽骨朵,把自己尽量烂漫成山歌的形象。泥巴里闹一阵嬉戏;青草里啃一排印痕──孩童和羔羊总能在简单的日子里追逐出自己的快乐与无忧。

当榆钱在枝头舒展,蜂蝶在花丛盘旋;当雷声在云隙撞响,雨滴给黄土清凉,一夏的生长,就是塄坎上 、崖背上、沟沿上低眉顺眼的青艾蒿。艾蒿一拔节,高原就拟以香樟的伟岸轻拥绿荫贴近母腹,爬上夏熟的眉梢。在山路担水的女子折一把捏在手里,摆动腰身,挑着盈盈的担子,给土窑楦出热忱不减的气势。一缕羞涩的微笑,就是萦绕在少男少女心头的春潮。

一抹红晕于是在心头绽放,酿制岁月的热情。几只幼黄的麻雀跃跃欲试,试图抖动成年的翅膀。当微笑和丹诚相拥,丹诚和执着相守,一曲乡谣就在夜色中冉冉徐起。一句尕娃子拉着山妹妹的手,往往就能唱得淡月朦胧,唱得好梦频惊。惊过河坝,就是初夏的蛙声一片;惊过山峦,就是泛黄的麦浪一袭。

当连枷和簸箕在季节深处又复归平静,繁盛的绿色就掩进了秋实的仓廪。土窑在五谷的酣梦里清点着记忆,安详而又安详。一抹金色挽执平顺,一丝爽气伴着安宁。镰刀吻过的地方,一念风吹草低的断想,正在追逐秋后的夕阳。我慈祥的白发亲娘,在油灯下为我赶制出门的衣裳。风尘漂得一身灰,梦里依稀慈母泪,细密的针脚把一腔思恋阐释得得忧伤而又忧伤。

一帘烟雨融入暮色,几只鸡雏关进鸡笼。山风清凉的秋夜,一息耕牛的反刍,点染着土窑的梦乡,歇闲出季末的霜凝。安居土窑,只图个牛羊有圈,鸡犬相闻。

当梅花点上轻霜,当土炕把冬月的气氛焐出声响,一冬的意绪,就持续成阿拉山口的飞扬。在河坝溜冰的孩子红一通脸庞,就能呼出季节的浓妆。一锅煮熟的洋芋,就是一晌开心的干粮。炕桌摆在中央,孩子围在炕上,一碟置办的果糖,总能在年节发放。弯着身子的父亲一把抓下去,眼里就浮出灶膛的红光。地头磕空的粪筐,便是日影里的家常,便是睡梦中的念想。

一段古经叙着冬闲,一夜落雪飘着宁静。黄土一脉的情怀,总能把日子调和得满满当当,总能把烟熏火燎的土窑和对接时空的文明安排成一种百事如意的情调。

尽管我们曾经窘迫,却总是心气不减。岁月峥嵘成峰,黄土念想一腔,苦涩的菜叶总能品咂成香甜的果酱。

温暖的土窑呃安详的土窑,再细的麻绳,也拽不断土炕的那段深情;再长的岁月,也遮不住角落的那丝尘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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