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雪（外一首）

冬夜，父亲老去的头发

掩盖不住乡村的本色

减肥流行的乡村，一夜吃胖

厚重的北风

劈开记忆的栅栏

奶奶扶着温暖的童话，蹒跚而来

老屋的炉火，从十面埋伏中突围

又悄然掩去橙红的身影

牺牲的暖意

慢慢堆积，慢慢接近

我冰封的乡愁

慢慢熔化，慢慢剥离

我思乡的顽疾

“哗啦——”

从屋顶滑落的冬阳

惊起包谷壳里懒醒的狗

抖着身子，走到炉边趴着

做一个春天的梦

跳丧

——土家族的葬礼

灵堂是人间最后的驿站

金属的颤音，点燃油灯昏黄的光晕

回旋的打锣人，一锤无法定音

前途飘在火焰的上方，如轻烟

包裹人间遗存的一丝温暖

等待一场盛大的歌舞

回归

大风站在树梢，转折星月的念头

一位披法衣的先生在月光中

僵直着身子，杠神

希望这个把肉体还给大地的人

灵魂获得安宁和未知的幸福

跳丧的火把，画出来世的花

一束火焰指引，把一生还给

大地

牛皮的鼓面，一层层击穿悲伤

阴阳阻隔，也断不了生命的疯狂

铜锣来证明，最后的屏障

于每一次肢体铿锵的碰撞

都是重重叠叠的祷告和追问

与火与月与光共舞，哭与笑

在唢呐的孔洞里延伸，从石头的缝隙里

长出

几千年的渔猎、战火和开拓疆土

生存的方向和速度在四面开花

铙钹上的水声，绵韧而幽凉

要洗去灵魂沾在尘世的污垢

第一声湿润而短促，第二声

清凉而幽长。多余的悲戚一闪而过

第三声阳刚而激越，漫过火焰的骄傲

在鼓点的节奏里跳跃，燃烧一段

生命从来就是一无所有的

轮回

夜空从不蔚蓝，笑声藏有秘密

虚无不来人间，死亡躲进年轮

生命是透明的，喜欢光亮和温暖

眼泪折射的结局，是无处不在的时间

刻下的生命时刻表，生长的孩子

跟着丧舞，在火焰的余温里

跳进另一个结局，明悟生命的形式

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