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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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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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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

在所有的兄弟姐妹中,二姐在我的印象中是最深的,一方面是因为二姐与我年纪最接近,另一方面是因为我是她唯一的弟弟。尽管二姐仅大我六岁,但在我的人生历程中,她给予我的关心和帮助,足以和母亲相提并论,并且没有丝毫的逊色。

应该说我是二姐把我带大的,因为父母要出工,我的童年时期其他的哥姐参军、出工、读书等,均没有长时间在我身边,只有二姐天天和我在一起。

在我的记忆中, 我幼儿时期基本上是在二姐的背上长大的, 不但如此, 当我烦燥抑或某项事情没有达到我的要求时, 我还会狠狠地捶打二姐的头、颈、肩等部位,有时打得二姐大声喊叫。但二姐始终没有体罚过我,在我的记忆中,没有一点二姐打骂我的印迹。我想:一方面是二姐要替父母分忧,带好父母的幺儿;另一方面就是二姐太疼爱她这唯一的小弟弟了。

二姐的少年时代的主要工作应该是带弟弟,割猪草、牛草,放牛,拾柴,煮饭等。虽然繁杂,但也乐在其中,因为好多时候都是数名小伙伴们同时去做某件事,在任务的中途或完成任务后,大家会适当开展跳房子、丢沙包、跳绳、踢毽子、藏猫、打扑克等活动,这些玩耍冲淡了单调、贫穷和无知的少年生活。

当早饭后,迎着初升的太阳我活崩乱跳走在上学的路上时,二姐还要洗碗和喂猪;当我放学归来,炫耀自已新学到的诗词或口诀时,二姐正拖着疲惫的身体,煮饭和准备猪食。我以前从来没有感动过,甚至根本就没有细想过,今天回忆起我童年时期二姐的默默无闻和艰辛付出,心中五味俱全。

顾全大局和无私奉献是二姐最具亲合力的素养。

二姐从小就天真活泼,聪明伶俐,善解人意,很是讨人喜爱。但不知什么原因父母竞然没有送二姐读书?也许父母有着重男轻女的思维定势;也许父母是随大流,因为上世纪六十年代农村女孩读书的很少;也许父母与二姐商量过,想送二姐读书,但要保证三哥读书且年幼的我又无人带,二姐便主动放弃了读书。但不管什么原因,二姐未能读书都是她一生中最大的损失,以二姐的天资和情商,如果走读书之路,其成就是完全可能超过我和三哥的。值得欣慰的是,二姐虽然没有上过学,但也并不是文盲,她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上过农村扫盲班,当时小学生的我还当过她的家庭辅导教师,因此,常见的字她还是认识的。

其实幸福和痛苦没有严格的界限,幸福度也不会是以金钱和物质的拥有量为标准的。许多富翁、名星得抑郁症或自杀就是最好的论证。今天,我在写《二姐》这篇文章时,我又一次感到倾情奉献和无私付出,才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尽管贫穷、饥饿贯穿了我的整个少年时代,但我时常忆及的仍然是少年时的幸福时光,那些剪不断的经历让我在这狂燥而富裕的时代愈来愈淡定和坦然。

二姐是母亲忠实的管家,每逢节曰或饭前饭后要分发食品时,都是母亲颁布命令,二姐具体执行。分发水果时,最大的水果都是发给我的,剩下的最小的水果就是二姐的了。吃甘蔗亦是如此,发给我的是中间部位,因为既甜,水份又多,又好撕啃,下端虽然很甜,但不好撕啃,二姐享用的始终是最上面的部位,淡而不甜。过节时,分食的糖果,花生,瓜子等,二姐总是要把她那一份匀些给我。这些模式从小根植于我心中,以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今天想来,倍感羞愧和内疚,我怎么就没有从二姐身上学到什么呢?

每年父母都会给我们添制新衣的,在这方面父母会偏向三哥和我的,不管是数量还是质量都多于或优于二姐们。这当然是因为,我们要上学,穿得好一点,父母和家人脸上都有光,但我从没有听见二姐有任何怨言。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的卡衣服是很上档次的,但价格不菲,我的高中老师穿的就是的卡,看着面料不褪的光泽和颜色,以及挺直的轮廓,真不知自己今生今世能否拥有她!可我确在短短的两年后得到了她。

那是一九八一年我读师范时的寒假里,我与农闲时的二姐再一次合作打制草席,每天大约能打两张左右,当时的售价每张不到两元,母亲计划是用卖草席的钱,给二姐和我买过年的衣服,预备我开学时的书副本费。当顺利地把草席卖成钱后,二姐主动提岀给我买一件的卡上衣成品(约十三元左右),而她自己只买了几元钱的花布。

这就是亲情,我始终认为亲情是最原生的最伟大的情谊。爱情若不能转化为亲情,只会是昙花一现抑或是逢场作戏。

我读高中时,有时星期天要补课,周六下午回家,第二天早上必须天不亮就出发,才能不误补课。每次都是二姐早起,备好早饭和我要带的米、菜等,早饭后二姐将我送行约三公里路程后方才返回(此时天才大亮)。

由此,我再一次感到二姐的崇高与伟大外,我也感到了学校在这方面教育的苍白和无力。我们许多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其顾全大局和无私奉献的品质,早已被教育得荡然无存。

 三

对于爱情,二姐是传统型的典范,完全遵守的是媒妁之命,父母之言。

二姐年青时是很漂亮的,喜欢和追求她的人很多,我大致清楚其情感历程。

第一位喜欢二姐的是大哥的一位朋友,大哥在县林业局伐木连工作时,常常带同事到老家来玩。其中的一位同事,在来过几次后,便对勤快、天真、活泼、青春的二姐产生了好感,但由于年龄悬殊,以及男方是结过婚的,父母及二姐没有同意。也许,二姐当时与大哥的这位朋友结婚,二姐的一生会幸福得多。

第二位喜欢二姐的青年是媒人介绍的,吃了见面酒,并走动过一段时间。这位青年身高约一米八,很有风度和气质,人很能干,会割漆、编制竹制品、木工等多种技术。由于我读高中的学校位置大概在我家和他家的中点,我曾数次到他家去玩过,他及家人对我相当热情和友好,作为弟弟我是喜欢他的。但最终二姐和他还是没有走到一起,大致原因是母亲说他的兄弟姐妹太多,他又是老大,以后家务繁杂; 人也过于精明, 二姐以后会吃亏。但我想最主要的原因:一是他在言谈和行为上没有得到母亲的认可,二是他家离我家太远,属同一个区的两个不同的乡,约有三十公里的距离,大家相互照应很不方便。事实上母亲将她的两个女儿嫁得很近,大姐距我家不足公里,二姐稍远一点,也就三十分钟左右的步行路程。

第三位喜欢二姐的是我同队的一位青年,他也是我的校友,大概高我三级左右。记得他成人后曾对我说过, 他喜欢我二姐,这应该是他发自内心的,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人都不轻浮。但不知他给我二姐倾诉过没有,我也记不得当时转告二姐没有,反正他们在这方面没有正式交往过。

第四位喜欢二姐的青年也是媒人介绍的,他就是我现在的二姐夫。二姐夫身高和人才都应该说是中等,我和二姐夫交流和交往都很少,在一起他也很少说话。但我还是很喜欢和欣赏二姐夫的,因为他不吃烟、不饮酒、不赌赙、勤劳、善良、忠诚,同时他很顺从和尊重我二姐,他比二姐大五岁,也很会疼爱二姐。

在二姐如花似玉的少女时代,到底还有多少青年喜欢和暗恋过二姐,二姐又从心底真正喜欢过谁,这些问题可能是我永远不解的秘密了。

爱情上,二姐是幸福的,尽管没有轰轰烈烈的恋爱历程,也没有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更没有风花雪月的浪漫无羁,但他们风雨同舟走到今天己三十二年了,平凡中孕育出了最真纯的爱情。

 四

二姐于一九八三年结婚,时年二十四岁,婚后的二姐有了更广阔的发展空间,踏上了勤劳致富的坦途,同时也把母亲的许多优秀品质发挥到了极致。

上世纪八十年代正是改革开放的初期,新观念,新商机层出不穷,但二姐们既无文化又无技术,更无投机资本,因此,只有在土地上辛勤的劳作了。

那一段时期二姐承包过养鱼塘,办过小型的种养殖场,同时还租种了外出务工的人的田地,最多时租种有近二十亩田地。二姐夫除了协助二姐干好上述工作外,还要编制竹器,打短工等。可想而知,他们的事情之多和强度之大,已远远超过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了。那时的二姐基本上走路都是放小跑,但我发现二姐是幸福和愉快的,她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和期待。

二姐在八十年代末便修起了一楼一底的小洋房,虽然没有现在的房屋金碧辉煌,但在当时已经是鹤立鸡群了,要知道我当时的月资贰佰元左右,要不吃不喝不穿十年时间才能修那样的一套房子。由此可见,二姐的能干和能力了。

二000六年我在广元市购买商品房时,二姐给我寄来了一万元,二0一一年我装修该房时,二姐又给我寄来了一万元。这钱与其说是借给我的,勿宁说是资助于我的,因为她说:“弟弟你用,不急着还,等你侄女读大学才给我。”二00六年二姐的女儿五岁,现在才十二岁,读小学六年级,要到二0一九才会读大学,按照现在工资和物价上涨的速度,真不知二0一九年时,两万元还算什么钱。当然,我是不会等到那一天的,最迟二0一四年底,我将会把钱还给二姐,她存进银行也会得些利息的。二0一一年春节,二姐来看我新装的房子时曾说,她借给亲戚朋友的钱约有十万左右,由此可见二姐的乐于助人了,同时,二姐在银行还有一些存款。前些年我就劝二姐在城里买套房子,到时可居可卖,但二姐说随着年龄的增长,不好挣钱了,这些钱一定要留在那里女儿读大学时用,我也不好在劝导了,我深深为二姐的投资意识淡薄而感到遗撼。

前几天我给二姐打了个电话,一方面是向她问好,另一方面我想求证一下二姐夫年龄及侄女的年龄、年级等。我谈到了我正在写《二姐》,也说了其中的一些细节,二姐感叹到“老四,你记心真好”。 二姐也谈了些她的近况,现在退了一些租种地,但仍租种了五亩地,近期二姐将外出务工,到新疆去帮农场主收棉花,两个月时间可净落陆千余元,今年是第二次去了。可见,二姐是生命不息,奋斗不止。我邀请二姐从新疆归来时,在广元下车,但二姐说她们是雇主统一买至绵阳的返程车票,就不打扰我了。

 五

百善孝为先,只有当父母不在人世后,才会明白,什么事情都可以等,但尽孝不能等。大家都有这样的想法,等有时间了再陪父母,等经济宽松点,再改善父母的物质状况。等来等去的是父母的离去,留下的是无限的悔恨和内疚。

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此话一点不假,二姐的孝心是我们大家学习的榜样,她的尽孝应该是从她懂事后便开始了。小时侯,听从父母的安排要求,做好了父母交办的每一件事情,长大后认真出工,种包产地,全力支持三哥和我读书,为我们付出了她的青春年华,帮父母分了忧、解了愁,这不是孝心是什么!

出嫁后,当父母生病时,二姐除了给以一定的经济和物质上的支助外,几乎每天都要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探视父母。过年、过节、父母的生日二姐都带头给父母表示,比如,每年杀年猪后,给父母送一块大肉;父母生日,置办一套新衣等。

我老家农村的孝道,有一个朴素的标准,那就是当儿女有好吃好喝的时侯,喊不喊父母到场。上世纪八十年代,吃晕食是有时间间隔的,得根据各自的经济情况而定,有的一周一次,有的两周一次,有的一月甚至更长时间一次,又叫打牙祭。二姐每次打牙祭时,都要回家请父母参加,我寒署假在家时享受的是父母的同等待遇,饱了不少的口福。如果父母未能到场的话,二姐会给父母打包并及时送给父母,晚年的母亲行走不便,二姐便多用后者的形式照顾老母亲的。也有与二姐作法完全相反的,一年四季难得喊自己的父母吃几顿饭,我在农村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听到和看到过不少的这样的案例。

晚年父母的衣服、被套等的洗涤基本上是二姐承包了的,除了每次回家要临时帮父母换洗衣服外,还要定时帮父母进行被套、床单、蚊帐的拆洗。在这方面只有二姐坚持得最好,我是最惭愧和悔恨的,从来没给父母进行过这方面的服务。

更难得的是,二姐对她的公婆和对自己的父母完全一样,说话和颜悦色,生活上问寒问暖,从来没有拌过嘴、吵过架。二姐夫有两兄弟,但其母亲始终是在二姐家中安度晚年的,不难看出“养一个好儿子,不如有过好儿媳。”这句话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六

在我们六姊妹中,二姐是最不幸的。

二姐于一九八四年育有一子,随着儿子的成长和家庭经济状况的好转,在加上大哥、二哥、大姐、三哥都是生育的两个,以及传统的多子多福的影响,二姐决定还要生育一次。

安县的生育二胎是需要指标的,经过多方努力,二姐在四十岁以前,终于拿到了生育指标,并顺利地怀上了二胎。在孕期检查中,还查出了二姐是怀的双胞胎,当二姐怀着喜悦的心情把这一消息告诉我时,我也很高兴,自己将又有两个亲侄子,很快要来到这个世界了。

但事与愿违, 二姐虽然顺利生出了一儿一女的龙凤胎, 但由于早产, 二姐的这对儿女在出生后不到十天便相继夭折了。

我想,二姐肯定是无比悲痛的,我们也深感遗撼。这应该是二姐的不幸了,但这还不是二姐的最大不幸,命运捉弄人时,有时是盯着你不放的。

二00一年五月一日,母亲去世时,按照安县老家的风俗,我们请来了“先生”和“班子” 为母亲超度亡灵。先生在我们报了母亲生辰八字和死亡时间后,告诉我们,母亲死亡的曰子不好,犯了重丧。意思是说我们家近期还会死人,但三哥和我都是无神论者,根本没有介意。根据先生的意见,母亲的骨灰将在约二十日后下葬。老家农村的传统是人死后,先按政府的要求火化,然后才装入棺材土葬,虽然与政府的政策不完全相符,但葬骨灰用的是自己的承包地,政府也不会追究,这基本上约定俗成了。超度完母亲的亡灵和将母亲火化后,我便返回了单位。

二00一年五月十日凌晨,三哥给我打来了电话,告诉我二姐的独子不在了,是五月九曰下午与同厂的五位同伴在绵阳的涪江里洗澡,下江后就不见了。这真是晴天霹雳,让我回不过神来。我知道外侄不甚喜欢读书,初中毕业后就没读了,刚满十七岁便进了四川长虹电视机厂上班,上班时间还不到一年,五一期间我还看见他回家奔他外婆的丧啊,怎么就会不见了呢。

天亮后我请好了假,立即奔赴绵阳,大哥、二哥、三哥、二姐和二姐夫早己在约定的地点等我。与他们汇合后,我提出了我的看法:一是要求厂方寻找尸体,二是以厂方招用不满十八周岁的童工,以及安全教育和监管不力等,要求赔偿,三是追究组织去洗澡的人和其它同伴的责任,大家都没有异议。

在厂方和我们座谈时,我们提出了要求。厂方首先对此不幸表示遗撼,同时答应寻找尸体和组织职工捐款。至于用工,他们是遵守劳动法的;安全方面是进行了培训和签了合同的,同伴的错误可以教育,但无权追究责任。我们给《四川曰报》、《绵阳日报》等新闻媒体打了电话,也咨询了律师。最后明白了,年满十七周岁就不是童工了,侄儿的失水,主要责任在于自己。厂方派人在落水处反复打捞尸体,都没能成功。

后来,《绵阳日报》记者到厂采访后发了一篇夏季防溺水方面的文章;厂方支付了安葬费及捐款陆千元左右。在上述的整个过程中,二姐都很镇静,没有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可见,在巨大的灾难和痛苦面前,会让人欲哭无泪的。

但在安葬母亲骨灰盒的那天,二姐在现场突然嚎啕大哭,唤天呼地,让我们真切地感到了生离死别的锥心之痛。是啊,在不到十天的时间里,遭遇丧母丧子的巨大灾难,有谁会不失声大哭呢!

当时,二姐四十二岁,由于做了绝育手术,已没有了生育能力,后来领养了一女,这就是我前面述及的现年十二岁,读六年级的侄女了。

透视二姐的苦难,大家不要误以为“先生” 的预言之准,这其实是巧合,因为“先生” 们的预言太多,总会说中一、二的。

“上帝是公平的,他在关闭一扇门的同时,也打开了另一扇窗”、“苦难是最好的大学”等名句,我以前没有认真地去感悟,今天看来,它们的确是人生的至理名言。

二姐今年已五十四岁了,活泼开朗,身体健康,经济收支有序,步入了人生的黄金时代,养女对她也充满了孝顺和依赖。

我衷心地祝愿在二姐的后半生里,痛苦与不幸和她远离,平安和幸福永远陪伴在她身边。

2015.03.10于四川省广元市旺苍县静乐寺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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