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

三哥其实排行第四，他前面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三哥出生于一九五六年，大我九岁。在我们四兄弟中,三哥最矮,只有一米六五，大哥、二哥和我身高都超过了一米七。在我们六姊妹中，三哥和我联系最紧密了，从小学到参加工作，我每前进一步都有他的身影，直到今天，我仍然有着依赖他的感觉。

     一

和三哥的交往，应该是从我出生时就开始了，但我始终没有他前期的印象。

三哥走入我记忆之中时，大约是一九七二年，也就是说七岁之前，我对他是没有一点感觉，这并不是我的记忆不好，抑或是记忆出了问题，在我年轻的时候，我也搜索不到我七岁前记忆中有关他的视图。这方面的原因以我今天的认知来看，一方面是因为三哥不是一个很爱出众的人；另一方面，小时候他也不是我最亲密的伙伴，毕竟他比我年长九岁。

我读小学时，他已经在公社里读初中了。因为每学期公社小学（中心校）要举办一次运动会，各大队学校的学生都要去参加，还有一些学科方面的竞赛也在中心校开展。我参加这些活动时，他中午便会蒸一满饭盒饭，俩兄弟一人吃一半，当然菜是他从家中带去的。这是我最早吃蒸饭，感到特别好吃，因而印象很深。

三哥在区上读高中时，便开始住校了，但每周要放一天半假，周六上午上课，吃了午饭后学生们便各自回家，星期天下午返校。三哥高中阶段的假期里，我几乎都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一是想听他摆谈高中阶段的新鲜事物，二是想要他给我讲故事。他读高中阶段正是“张铁生事件”和“反击在倾翻案风”之时，读大学、中专都是推荐，老师对学习要求不严，三哥肯定在课内外看了不少的课外书籍，因此，那时候他是我心目中讲故事的高手。他讲的《三国演义》、《水浒传》、《隋唐演义》等章回小说中的众多独具个性的英雄人物，常常让我听得热血沸腾，而《俞伯牙摔琴谢知音》、《李谪仙醉草吓蛮书》、《张廷秀逃身救父》、《苏小妹三难新郎》等言情小说更让我如醉如痴。

三哥走入我记忆后，便在也没有离开过我的记忆。

他一九七六年高中毕业后，先在生产队当了一年记工员，然后又当上了民办教师。我一九七八年上高中时，已经恢复了高考，假期里常常补课，因此，他常常到学校里给我送米送菜。米是用来蒸饭的；菜有干盐菜、泡菜、豆豉、红豆腐等。

这以后的上学、参加工作、调动工作都是三哥将我送至目的地，包括一九八七年我从安县调至广元亦是如此。我在广元工作的时间里，他也经常在百忙中抽出时间过来看我。

二

三哥是热爱学习的，并收到了很好的学习效果。但我更欣赏三哥的是，热爱劳动和心灵手巧。

上世纪七十年代高中毕业生并不多，直到今天仍然有半数的初中毕业生升不上高中，他在民办教师期间便获得了中师学历，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又考入了安县师范学校，终于完成了从民办教师到公办教师身份的华丽转变。

在读高中期间，三哥在假期里除了每天按时除工，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外，还要承担家里的磨面、打米、挑水等任务。每周星期天下午返校前，都要挑一满缸吃水，然后才会安心地去上学。三哥个子不高，应该是与他过早地勇挑重担有关。

在不出工的日子里，三哥便会带上二姐和我到五公里外的山上去捡拾柴禾，安县的拾柴就是拾树叶，如青岗树掉下的叶片，松树掉下的松针等。往往是拂晓出发，下午二三点钟才能完成任务，因为捡柴用的都是大背兜，装满后还要继续装高一米左右，然后再用棕绳将装高的部分固定在背兜口。由于拾柴的人多，光靠地面现有的叶片是不够的，这就需要摇树，让叶片掉些下来，效果最好的是爬上树顶摇动树枝。

因此，在三哥的领导下，我们三人的任务是不同的，三哥负责将树枝上的叶片摇下，二姐负责用竹耙将树叶抓成堆，我则捡拾松果。记得有一次，三哥爬到树尖时，由于树尖的承重量不够，眼看着他就要从三十米高的树上掉下来，吓慌了的二姐大喊：“老四，快用背兜接住三哥”但三哥却在树倾斜到另一株树的瞬间，用手挽住了另一棵树，并迅速地翻到了另一棵大树上，让二姐和我虚惊了一场。

背兜和箩筐通过背挑运载重物是我老家的传统，直到交通运输相对发达的今天亦不乏使用。安县不但所有的男人都会编制，部分女性也是编制的高手，除了自家使用外，还可以卖钱。但所售价格的高低却不一样，主要要看竹子的选择和编制技术了。我们家中父亲、母亲、大哥、二哥、三哥都会编制，但三哥的产品卖得最贵，大哥次之，父母与二哥水平相当。当时，大哥、二哥均与我们分了家，但这些情况我还是清楚的。此外，三哥对木活、砌墙等手工活也无师自通，做得得心应手，甚至让人惊叹！

               三

三哥大约于一九八一年结的婚，他的婚期我在读师范，虽然没能参加成其婚礼，但他婚恋的历程我是清楚的。

我们六姊妹中，大哥、二哥、大姐、二姐都是媒人介绍而成的婚；三哥和我是没有中介而成的婚。

我常在想，有些打着包办婚姻的幌子，而抛弃发妻的人，其实并不是包办婚姻，只是自己当时没找到合适的，父母便托人介绍，自己并未反对，发迹了或有新欢后便以此来开脱自己。因此，许多离婚的理由，往住是没有理由的借口。

刚刚高中毕业，便有亲朋给三哥介绍了一位女朋友，而且按安县的习俗举行了定亲仪式，双方走动也较勤，但最终却没能成功。三哥虽然个子不高，但也是中等身材，加上五官端正，气质儒雅，多才多艺，应该是当时农村姑娘们追求的偶像。女方也身材苗条，面容清秀，风姿卓约。我曾亲眼看见，一九七七年三哥去参加高考前，他的准岳母还送来了钱和粮票，并叮嘱他考上后不能忘恩负义，怎么会就不成了呢？后来我才隐约知道：三哥过于保守，女子过于开放。我想，这应该是三哥的初恋了。

我三嫂是一九七八年高中毕业的，和我们是同一个大队的人，大约晚三哥半年进入民办教师行业。那时我正读高中，回家时，听大哥说他们有戏，大哥说他还帮三哥写了一首求爱诗：

吾忆隆冬潦蓓蕾，

欲与饮酒心意迷。

雨打骨朵色更艳，

汝道谁识俺心机。

佩客视之微微笑，

诚直和谒价不低。

佳人才子常并谈

偶逢百年古不奇。

这首诗的每句首字组成了“吾欲雨（与）汝佩（配）诚（成）佳偶”。这首诗不知三哥给三嫂了不？还是另写了更优美动人的诗句送给了三嫂，反正他们俩最后成了。

三嫂的人才和三哥的"初恋"相比肯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还是知识女性。这也许就是“久等必有一蝉”吧。

婚后,我从未看见他俩红过脸,更不用说打架了。为了支持三哥的事业，三嫂辞去了民办教师的职务，全身心投入到了种庄稼和操持家务上，虽然后来又当上了代课教师，但由于教龄中断，错过了最后一批民转公的机会。

三哥育有一女一儿，都培养至大学毕业，现均在广东工作并已成家，女育有一儿一女，儿育有两女，达到了儿孙满堂。

               四

 三哥从教三十七年，在这三十七年中始终坚持在村小任教。

他开始任教时，教的是初中语文，后来村小的戴帽初中班停办后，才从事的小学教学工作。三哥所在的乡原来有十一所村小，他承担了一所村小的管理工作和语文、数学等学科的教学任务。后来十一所村小合并成了三所基点校，他又担任了一所基点校的校长，但仍然坚持带班上课。

二0一0年所有基点校撤销，三哥才到了中心校，担任了班主任和语文学科教学等工作。

其实，三哥有多次调入中心校和条件好的学校工作的机会，他都拒绝了。

上世纪九十年代，已成为山东一建筑老板的他的学生，曾聘请他加盟，当时给开五至十万元的年薪，他依然拒绝了。

我想他拒绝的原因，要么是舍不得他熟悉而又热爱的教育事业；要么是舍不得他通过努力拚搏后才得到的饭碗；要么是他不愿意过那种漂泊不定的打工生活。

这些可以说成是崇高，也可以认为是保守。但无论怎么看，小学高级教师的三哥在2016年光荣退休时，没有担心是否能够软着陆，也省去了其他诸多的麻烦。

2017年8月6日于四川省广元市旺苍县静乐寺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