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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永华(老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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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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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芬咦

 母亲走了还不到两个月,已经离开了的保姆又返回了父亲的家里,并和父亲住在了一起,住在外地的姐气的都要疯了。

 本来母亲走后第三天,姐、我、还有我妻就和保姆谈好了,感谢她这几年对我母亲的精心护理,因为现在父亲的身体还挺好,暂不需要麻烦她了。这话说得够清楚了,再说该付的钱也付了,该了的帐也了了,可她怎么又回来了,是父亲请她回的,还是她自己硬要回来的,这在我们心中始终是个谜。

 父亲是二十年前从市政府机关局长位置退休的。刚退休的时候,父亲经常带母亲到外地旅游。可这几年不同了,因为母亲的心脏病总爱发作,特别是近两年,母亲的身体更是每况愈下,三天两头住院。父亲非常焦急,整天陪伴着母亲,守护着母亲。尤其是母亲最后一次住院的时候,父亲几乎是形影不离,天天守候在床边,生怕母亲悄悄离他而去。父亲吃不下饭,嘴上还起了大泡,本来就背的耳朵听觉更差了,毕竟是80岁的人了。一天,在姐和我妻的劝说下,父亲好歹回家住了,但半夜的时候却又跑回了医院,说放心不下。母亲身体好的时候,父亲是吃粮不管穿的,每天除了看电视、看报外,剩下的时间不是和街头老伙伴们唠唠嗑,就是到马路对面的小公园逛逛,或是到河边儿遛遛弯儿。但自从母亲病重后,父亲真的懵了,起初我和妻到父亲家给父母做点饭、收拾下屋子,可时间长了总不是办法,因为我们都有工作。后来经过中介请来了一位保姆。这保姆可算是尽职尽责,买菜、做饭、洗衣、收拾屋子,干活麻利痛快,干净利索。特别是对瘫痪在床上的母亲的护理也是精心到位,呵护有加,父母亲对这保姆十分的满意。

 这个叫芬的保姆,今年五十六岁,个儿不算太高,稍微有点儿胖,但长得挺白净,性格也很温柔,是市国化二厂的下岗职工,去年三月份才办理了退休手续。听说她的丈夫去世后,她的家境很不好,为了供儿子上高中、上大学,她付出了很多艰辛。这十几年,她始终做保姆工作,给人留下的口碑还是不错的。前年她的儿子已经大学毕业留在了青岛工作,去年结了婚。

 一大早,姐从北京打来电话问我,“爸在你家住得不是好好的吗,咋又回去了?那女的不是走了吗,咋和爸又联系上了?”姐在电话里连珠泡似地问我。“不知道呀,我也挺纳闷的。” 我回答。 母亲走后,我和妻就将父亲接到了我家,和我们共同生活。但自从上周父亲接了个电话后,便开始往家跑,后来干脆不回来了。我和妻问过父亲几次,父亲总是吞吞吐吐的,说不方便,别的啥也没说。上周三晚上,我出差回来,想看看父亲,下飞机后直接到了父亲家里。我用手里的钥匙打开门一看,愣住了,那个保姆正和父亲满脸带笑的唠着什么。后来父亲的邻居告诉我,这个保姆回来些日子了。“咱爸真是老糊涂了,妈才走了几天啊,他就,”姐的声音低沉下来,像是哭了。过了好一会儿,姐又说, “咱爸的存折和工资卡收好了没,一个月六千多块,千万不能放在爸手里,容易让那女的骗去。” 姐的口气是一百个不放心。“姐,知道的,我家那位早就想到了,已经收好了。” 我说。真是兵临城下,大敌当前,这几天姐和我妻的通话越来越频繁。前天,妻又到父亲家将父亲家的房票拿了回来,还跟我说这个保姆能不请自回,说明她不是个善茬子,准是冲父亲手里的钱来的,必须加以防备。“存折、银行卡和房票被我们拿走后,爸特别不高兴,说我们想歪了。” 我对电话里的姐说。 “ 爸缺钱你就给他,绝不能苦了咱爸,但每次不要多给,够花就行,一个老头儿能花几个钱。”姐说话的声音又大了。 “我知道。对了,爸昨天还问我存折的事呢,我说在我们这儿保存,叫爸放心。” “爸怎么说的?”姐又问。 “爸说,秘码别弄丢了,存折上的钱你们留着用,他说他岁数越来越大,留着钱也没用,万一哪天不行了秘码就记不清了。后来爸又重新写了份秘码交给了我,让我一定记住。姐,你怎么哭了?” 手机里传来姐的抽泣声。“咱这么做是不有点太狠心,对不起咱爸。”姐沉默了下,“妈走了,扔下爸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怪可怜的。”姐的声音变得沙哑起来。我心里也酸酸的,“姐,这都是为了爸好,我们也不缺钱,爸应该是能理解的。”我特意劝慰着姐,“再说了,有保姆陪着,爸现在一点都不孤独,我昨天去爸那儿,看到保姆炒了好几个菜,两个人边吃边唠,爸满脸的高兴。姐,你不用担心了,也用不着总想接爸到你那儿去住。”我说。“那保姆可真会来事儿的,能说会道的,咱爸准是让她给唬住了,咱当儿女的能咋说。”姐的声音更大了。“爸都这么大岁数了,只要他高兴就随他去吧,身边有个人陪着总比没人强,不然我们也没那么多时间照顾他,姐,你说是不?”我又向姐亮出了她和我妻最不爱听的观点。“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天下保姆有几个好的,除了图钱就是图钱,谁真心跟一个大自己二十多岁耳聋眼花的老头儿生活在一块儿,咱不是怕爸吃亏吗。” 姐说。“姐,我早看出来了,爸对那保姆挺那个的。”我笑着说。“你别瞎说,咱爸可是正经了一辈子,清白了大半生的人。”姐说。 “姐,你知道不,前天爸打电话给我,说需要2万块钱,让我下班后给他送去。我问爸干啥用,爸没告诉我。” “准时那保姆想的什么幺蛾子,想法设法骗爸的钱,你送去了吗?”姐急切地问道。 “当然送去了,爸的话能不听嘛,我下了班到银行取的。”我说。 “完了,完了,这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返了,爸肯定是给那保姆了,人老了就是糊涂啊。”姐的嗓门更高了……姐在电话里跟我聊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她说过一段时间回来看父亲。

 其实保姆能回到父亲身边是好事,一来解决了父亲每天吃饭问题,二来解决了父亲精神上的寂寞,每天都有搭个话的人。 但姐和我妻却不这样看,她们极力反对父亲和保姆生活在一起,说保姆是奔父亲高工资和大房子来的,有其险恶的目的性。这些日子,真是乱了套了,姐曾多次打电话劝说父亲不要与保姆在一起,我妻也多次上门和父亲谈辞退保姆的事儿,但戴着助听器的父亲总是一句话不说,面无表情的听着。其实我知道,父亲是打心眼里愿意将保姆留在自己身边的,因为在他的心目中,保姆纯朴善良,任劳任怨,早已成了家庭中的一员。老人的事儿,做儿女的只能劝到为止,过分干预不仅会落下个不孝的名声,而且还会影响父亲的身心健康。对保姆回来的这件事儿,我的原则是随弯就弯,睁一只眼闭只眼,只要父亲高兴。

 时间过得真快,眨眼的功夫五年过去了,父亲和保姆生活的和和睦睦,有滋有味儿,特别是父亲的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好。下月九日是父亲的八十五岁生日,山东老家的老叔一大早就打来电话,要我们好好给父亲张罗一下,说自己要带家人来祝寿。说父亲能活这么大岁数是天大的福气,也是因为有了那保姆的照顾才会有今天,得好好谢谢人家。老叔还说,起初父亲死活不同意,是他打了好多次电话做了好多次双方工作,父亲才同意将保姆请回来,并生活在一起的。

 父亲生日那天,场面很隆重,来了好多亲朋好友。酒店大厅欢歌笑语,老叔等老家的亲戚来了十几个。他们围坐在父亲的身边,祝贺声、碰杯声响成一片。父亲满脸堆笑,高兴的样子像个孩子。祝寿的人这个说父亲红光满面,神采奕奕,那个说父亲比原来胖了许多,更有老干部派头了,场面的隆重、气氛浓厚不亚于盛大的庆典活动。老叔起身端起杯,环顾了下四周,“大哥,怎么不见保姆小嫂呀?我还要敬这位功臣一杯呢。”老叔笑看着父亲。“她今天没有来。”父亲显出了不自然的表情。“这是为什么?又不是什么新媳妇怕见人,都多大岁数了还这样封建,哈哈哈。”老叔边笑边说……

 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父亲和老叔都没少喝,老哥俩儿相互掺扶着上了吉普车。

 第二天,老叔让我再找个酒店,他说他要专门请下保姆。我满脸的蹊跷,老叔冲我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我按着老叔的指令在父亲家马路对过的一家酒店预定了一桌。

 到了晚上,老叔、父亲、保姆,姐、我和我妻及两个堂弟、堂妹围坐在桌前。 “今天我特意备这桌粗茶淡饭,就是想表达下心意,由衷地感谢小嫂这些年对我大哥的精心呵护,正因为你的关照,才使我大哥的身体这样的健康硬朗,谢谢你呀,小嫂!”说着,老叔端起杯一边笑着,一边和保姆碰杯。全桌人也都随老叔站了起来,纷纷与保姆碰杯,只有姐和妻没动。保姆脸儿红了,“谢啥,我也没做啥。” 接着老叔又敬父亲和保姆一杯。父亲笑容可掬,催大家吃菜,又携保姆回敬了老叔。坐下后,父亲仍不停地往保姆碟里夹菜。 姐和我妻一边斜眼看着父亲,一边低头窃窃私语……

 秋日的阳光把通往机场的高速公路洒上了一层金黄色,反着光儿的树影儿在挡风玻璃上不停的摇晃。 老叔一大家人分别坐在我和我妻分别开的车上。父亲执意要到机场送行,老叔答应了。

 到了机场,就开始安检了。父亲和老叔依依不舍,紧紧地拽着对方的手。老哥俩的眼圈都红了。“三弟,咱都七老八十了,见一次就少一次,不知下次还能见面不,你要好好保重身体呀。”说着,父亲的眼泪掉了下来。 “大哥,我们都要好好活着,你要是想我的话,我争取明年还来看你。”老叔的两眼也模糊了。 “心可这么想,就怕你的腿脚不听使唤呀,咱们再也不会回到他们年轻人的样子了。”父亲瞅着身旁的晚辈说。“大哥,有这么好的小嫂陪伴,你要好好享受生活,保重身体。你放心,那两个孩子的工作慢慢做,会想通的。”我知道老叔指的是姐和我妻……

 飞机起飞了。我们开车往家返。路上,满脸失落的父亲,一句话也没说,不停地望着车窗外,时不时地揉着自己的眼睛。

 父亲家共姊妹四个,父亲有一个姐姐,两个弟弟。我的大姑和二叔几年前就去世了,现在只剩下父亲和老叔老哥俩儿了。老叔比父亲小八岁,是从山东老家县委书记上的位置退下来的。老叔是军人出身,为人正直,刚正不阿,做事雷厉风行,齐了咔嚓。平日他拿父亲这唯一的老哥特别为重,刚退休那几年,几乎年年都来看父亲,这几年由于年龄大了,腿脚也不那么利索了,再加上老婶身体不太好,只能隔三差五打个电话问候一下父亲,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今年因为是父亲的八十五岁生日,他才让晚辈们陪伴着来给父亲庆贺的。

 一天,父亲给我打电话说有事找我,让我下了班去一趟。下班后,我来到了父亲的家里。父亲和保姆都在桌前坐着,事先炒好的几盘菜和几瓶啤酒摆在桌上。“大勇,快吃吧,知道你来,这是你芬阿姨特意为你准备的。”父亲笑呵呵的对我说。“大勇快坐下吃吧,你还没吃过我做的饭呢,今天尝尝好不好吃。”保姆的亲切劲儿真像当年的母亲。“好啊,谢谢芬阿姨。” 保姆不停地往我碟里夹菜……

 吃完饭,父亲从书柜里拿出了个用报纸包着的东西递给我,“这是上次从你那儿拿的2万块钱,你芬阿姨攒够了,非要还给你不可。”我一愣,心想,真让姐猜着了,父亲打电话让自己送去的2万块钱还真的用在了保姆身上。“爸,是给你的,也没说让你还呀。”我吞吞吐吐地说。 “真得好好谢谢你,如果头些年欠下的保费补不上,我这几年的退休工资一次也不会涨,谢谢你大勇。”保姆一边摘下身上的围裙一边说。 “不用的,芬阿姨,这些年你为照顾我爸受累了,这点儿钱就算是我孝敬你老的。”我把钱塞给了保姆。 “这可不行,讲借讲还再借不难,如果以后还需用的话再求你帮忙。”保姆把钱又塞到了我的手里。“你收着吧,不然你芬阿姨会睡不着觉的。”父亲对我说。 呆了会儿后,我便揣着两2块钱返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第二天,我把这事儿告诉了昨天特意回来看望父亲住在我家的姐和我妻。两人听后都瞪大了眼睛,满脸的狐疑,谁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转眼又三年过去了。一天下班,我正开车往家走,忽然手机响了,是父亲打来的,我预感有什么急事,因为我已经十多天没到父亲那里去了。说实在的,这些年由于有保姆的精心陪伴和照顾,我对父亲的关照似乎也放松了许多。我连忙将车停下,接听了电话。 “大勇,你快来吧,你芬阿姨昏倒了,我刚打过120急救电话。”父亲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飞快地调转车头,直奔父亲的家里。刚到楼前,就见几个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用担架抬着保姆往救护车里放,我连忙跟着上了车。父亲满脸的无奈,呆呆的立着,看着我们鸣叫的救护车飞驰而去。

 经过近一夜的抢救,但仍是无济于事,天刚朦朦亮的时候,保姆还是走了……

 三天后,父亲把我们叫到了家里,说是有话要和我们说。一进门,我忽然发现,父亲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头发乱乱的,白须长长的,两眼仍然呆呆的。父亲慢慢的坐在沙发上,“她走了,可惜她的年龄了。”父亲眼圈红了,“你们不知道,她跟你们的妈妈一样的,是个好人,是个实实在在的大好人啊。”父亲说着,泪水流了下来。看着老泪纵横的父亲,我的心酸酸的。父亲拿出了一个厚厚的大本子,递给我,“你们看下,这是你芬阿姨这些年陪伴我的花销帐目。”父亲的声音不停的颤抖。 我们谁也没心看,只顾不停地劝着父亲,因为父亲已是奔九十高龄的人了,他这样的过度忧伤是非常危险的。 在父亲的执意要求下,我不得不拿起大本子看了起来。厚厚的本子上记录着每年每月每日的花销和每顿饭的费用,还有每顿饭的菜单。同时还记录着父亲每月发给她的1000工资和她每月交出的500元伙食费的记录。其实我早就听父亲说过,保姆是个非常细腻的人,平日从不乱花一分钱,好吃的也都先父亲,自己经常吃剩下的饭菜。平时父亲给她的零花钱她也都用在了平时过日子上,从不多占父亲一分钱。

 父亲用餐巾纸擦了擦眼睛,回到屋里,转身拿来了鼓鼓的大兜子,倒出来,二十几双大小不同颜色不一的拖鞋流了出来,“这是你芬阿姨为你们做的拖鞋,本来想早给你们,她怕你们不要。”我们惊愕地相互看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接着,父亲又给我们讲了许多保姆和他生活在一起的故事,并说芬阿姨为照顾好他,真的付出的太多、太多了,可她从没多要过一分钱,她患过几次病也都是自己拿钱医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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