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来的小纸船

            漂来的小纸船儿

       赵永华

       秋阳快落山的时刻，也是大浑河流光溢彩最漂亮的时候。满脸红光的老姚和往常一样，站在码头的游船里一边亮着京腔，一边经营着游船的生意。

      果然不出老姚所料，一只只精致的小纸船儿忽悠悠、忽悠悠的再次映入了他的眼帘。小纸船儿做工精美，五颜六色，花边花沿儿，特别是小纸船儿上不停蹿动的蜡烛火苗，令人遐想、令人沉思，更令人迷惘。这一只只小纸船儿和老姚的30条游船几乎长的一样。这是咋回事，为何偏偏在农历八月十六的这天出现？老姚百思不得其解，深深地吸了口烟后，蹲下，刚想用手捞取一只小纸船儿，却被身边的老伴儿给止住了，“快别动！都三年了，每到你生日这天这些小船儿就出现，是不是有啥来头呀。”老伴儿的话音未落，又有几十只小纸船儿相继飘了过来。老姚呆呆的看着、惊着、诧异着。蜂拥而至的小纸船儿一闪一闪的，像是点点星星从天而落，更像是河水溅起的朵朵浪花，尽情地诉说着什么……为这，老姚又是一连几日难以入眠，发誓要揭开这个谜。

       翌年的八月十六，天刚蒙蒙亮，老姚就背着盛满吃喝的大兜子，冲浑河的上游走去。秋光清澈，五彩缤纷，老姚一次次被河岸的景色陶醉。快到晌午的时候，他敲开了河道边的一户人家，他问，“你知道浑河里飘小纸船儿的事吗？”老姚连比划带说的表情给对方造愣了，“哪有这事，我家经常在河中打鱼从没看见过，你是谁呀？”中年女子边说边用提防的眼光打量着老姚。老姚被盯懵了，头浸汗水，心想，对方是不是把自己当成坏人了。老姚为了澄清自己的诚意，就从头至尾把自己的来历说了一遍，可中年女子还是不断地摇头，并将自己午睡的儿子叫醒，把老姚赶走了。老姚整整走了一天，也没找到任何答案。

       晚上要返程的时候，老姚在村头车站路边看到了一帮人正围着一个唱着歌的失明老头儿。只见老头儿眼含泪花，一边唱一边敲打着手里的竹板，“大风狂，大雨下，滔滔洪水太可怕，眨眼全村被淹没，喊爹叫娘哭声杂，眼看房屋变无影，却看洪水更汹涌，肆虐无情人有情，来了支书王大宁，奋不顾身把人救，疏导群众山上行，忽见巨浪打过来，卷走支书王大宁，三天过后才见人，支书牺牲在桥下，救我瞎人害他命，老天真是不公平……”老姚听了一会儿，心立刻被揪了起来。他想探个究竟，走过去，蹲在了老头儿身旁。他发现老头儿身边摆放的不仅仅是大小不同的印着同一人头像的风筝，还有好多小纸船儿，老姚眼晴一亮，这不就是自己要找的小纸船儿吗？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老爷子，这小纸船儿是你做的吗？” “当然。”老头儿停下唱。“ “这小纸船儿卖吗？”老姚又问。“不卖我做它干嘛。”老头儿接着又唱，“老支书俺想你，能否给俺托个梦，全村已经脱了贫，俺肚里有话对你讲，”唱着唱着，老头儿站了起来，“你的忌日又来到，我要为你来祈祷，九泉之下得安宁，送上小船儿去问候，盼你梦中显身影……”老头儿如泣如诉，将围观的人都带入了悲伤之中。老姚似乎明白了许多，“老爷子，我是做游船生意的，你的小纸船儿太好看了，我也想买几只，可以吗？” “好啊，买的人越多我越高兴。”老头儿说。老姚掏出20元钱塞到老头儿手心儿里。“你这是干什么，买我的纸船儿是不收钱的！”老头儿冲老姚喊了起来。“你不是卖的吗，不收钱咋叫卖呀？” 老姚说。“看起来你不是俺村的，不知者不为怪。我告诉你，我做这小纸船儿已经四年了，从未收过一分钱。起初我也不会做，后来专门到乡里办的盲人班学的。你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学做这小纸船儿吧，”老头儿咳嗽了几声，又说，“我就是要了去老支书的心愿，他活着的时候就发誓，两年内要让全村通航，他说我们守着河，祖祖辈辈都是喝浑河水长大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应该借大浑河通航的好时机，让这水道通进村里，开发旅游项目，吸引广大游客乘船到咱村坐客买山货，让全村人尽快致富，可那成想他却走了，”老头儿说不下去了，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现在新支书正一步步实现着老支书这一规划，我做这小纸船儿就是要先行一步，告诉老支书他的心愿马上就要实现了。”老头儿用手抿了下脸儿上的泪水，接着又讲述了好多好多老支书的故事。

       轻云飘过，月光倾下。老头儿抓起一小纸船儿，“对了，你刚才问我这小纸船儿为啥只送不卖，因为这是专门送给老支书的，老支书在俺们心中是无价之宝，是我们最敬仰的人，送给他的心愿咋能用钱衡量。你知道吗，老支书是为了救我才被洪水冲走的：那天老支书带领几个小伙子组成了救护队，挨家挨户的找人，生怕落下一个没转移的人，当走进我家的时候，洪水已经齐腰深了，本不想活的我被几个小伙子托起，可刚把我放在门板上，屋就塌了，老支书被砸中了，接着一个巨浪打来，将老支书卷走，救护队几个小伙子随浪追下，可早已不见老支书的身影。我从呼喊声中得知老支书他出事了，”老头儿说不下去了，哽咽声越来越大……

       夜风变凉，将老头儿的上衣和身边的风筝吹得一颤一颤的。看着伤心的老头儿，老姚心里一剜一剜的。过了好一会儿，老头儿用手摸起身边的小纸船儿递向老姚，“你知道吗，这八月十六是老支书的忌日，村里人年年用放小纸船儿的风俗纪念他。他走四年了，上天若是有灵，一定会让他看到村里的变化，看到我这老瞎子也住上了二层楼。”说着，老头儿停下了，用手遮着耳朵，向四周听了听，再没说话。老姚把老头儿送上的十只小纸船儿、连股股心酸一起装进了兜里。老姚拿起一只风筝，借月光仔细端详风筝上的画像：慈祥的面容，花白的头发，浓浓的胡须，两只眼睛炯炯有神。老姚的心又凝固起来，他发现画像上的人似曾相识，高大伟岸，谈笑风生，仿佛呼之欲出……“老人家，能送我一只风筝吗？” 老姚说。“那还说啥，我告诉你这上头的画像就是老支书，是俺求邻村的刘秃子给画的。”说着，老头儿摸到一最大的风筝递给了老姚。老姚道谢后，转身刚想走，突然，身后传来了吵杂声，接着涌来了一大帮人。人们纷纷拾起老头儿身边的小纸船儿，相互将小纸船儿上的蜡烛点燃，然后不约而同地走到河边，将小纸船儿一一放送。老姚也随人流来到河边，但两眼早已呛满泪水。

      月亮高高的悬在天上，也倒影在宽长的大浑河水面上，群星似的小纸船儿在河道中相互簇拥，竞相闪烁，慢慢的漂向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