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站在镜明山脚下,我凝望着在温煦的秋阳照耀下的大凹村庄。我仿佛又听到了,那优美而悲壮的歌声在遥远至近地回响着。
在多年以前,这里淳朴而勤劳的村民,就对这片热情的土地倾注了满腔的热爱。
我的两串晶莹的泪珠,宛如石镜山前的两行流泉,不舍斑驳的岩壁岩松,竟然成为了永恒。
我心中慈祥的母亲,像传说的那样,三年前就安葬在对面的龟嘴山前。我两行晶莹的泪珠,是情不自禁地为母亲洒下的。
母亲去世的时候,把人生所有的眷恋都留在了云南,她希望在辞世之前,能看到我能从云南回来,可是,终未如愿。
我一个人在遐思至深的时候,对母亲的精神依赖总是会无穷无尽的。
大凹村庄相依着高峻的大山,这里沟壑纵横,溪流叮咚。在美丽的景色衬托下,我俨然又看见了宅心仁厚的母亲。
母亲曾经勇敢地面对着,时代的兴衰。无论是她在荣誉的花环面前,还是在磨难的荆棘中,永远是神采奕奕,顽强拼博,从来不曾有过沮丧与悔恨。
母亲用勤劳,养育着八个儿女。她和父亲志同道合,抵挡着命运之潮的冲击,是无数劳动人民中的英雄之一。
历史给大凹村庄,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历史印记。在纷纭的传说和历史,如此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的时候,我难以分清二者之间的界限,也无法想像母亲的心中,那日夜飞溅的浪潮。
母亲刚嫁到甘露合作社时,公社的人都管她叫查师娘。这是因为父亲年青时,为人师表的缘故吧。母亲的青少年时代,是在省城和乡村间往返度过的,那时人们都管她的名字叫竹筠。
值得提及的是,我外公杨启自曾经担任过安徽省城铜铁会的会长。他呕心沥血终身奋斗,是为了民族的解放和自由。他支持民族抗日和建设新中国,倾尽了自己所有的精力和财富。
母亲跟着外婆,同乡下所有的姑娘一样,在群山环抱的女儿岭脚下成长,在丛林中,在石门湖畔,在大桥头边度过了童年。
很小的时候,她在竹林中玩耍,采摘栀子花,往重重叠叠的花瓣里洒水。晚上,她跟着外婆在灯下挑花绣朵,女工与日精进。
稍长以后,人们经常可以看到她在竹林中放羊和寻找牲口的身影。傍晚时分,她头戴着花冠,脖子上戴着花环,得意地蹦跳着回到家里。她身上的花束,自然是分发给了沿途的小朋友。
但是,偶尔也有调皮的小家伙,在放学归来的路上,哄抢她的鲜花的。最值得一提的是,其中有一位,后来就成为了我的父亲。这自然是三四十年以后的事情。现在回忆起父母亲的情感经历,也算是传说中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
不过,说句实在的话,那时有这么一个伶俐可爱、活泼淘气的好女儿,在外婆的心理是会感到万分高兴的。
母亲是一九三三年九月生人,渐次稍长后,亦无弟妹。外婆二十九岁,才解怀生子。于是外公家人,便是以为外婆不再会生育了的。
外公在省城安庆,又有莫大的五金产业,考虑后继有人等因素,便是许了产业主管曹朝奉家大公子,订了娃娃亲的。这样,直至十多年后舅舅出世,这门亲事,也终是订下的了。
(二)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一九三八年六月一日,日军的侵华战争开始实施了“安庆攻略战”。
六月十日的傍晚,日本海军集结了大批的战时军舰、汽艇、商业轮船等,在航空兵团的火力掩护下,由芜湖溯江而上,开始向安庆大举发动进攻。
至六月十二日凌晨,主攻安庆的华中派遣军波田支队,在马窝子和大王庙两地登陆,随后,安庆沦陷。
至十三日七时,安庆城被日本侵略者完全占领。中国的守军随即退守至潜山和怀宁石牌一带,日军遂于安庆城区及其外围的怀宁县境内设置了岗亭、据点工事等,以拱卫安庆。自此时起,血腥的乌云,开始笼罩住了整个安庆。无论是在城市、乡村,日本侵略者都在进行着疯狂的“三光”政策。一时之间,这个文化之邦、鱼米之乡的宜城,已经是遍地狼烟,经历着她前所未有的浩劫。
母亲和姨妈大环儿、小环儿等,都是跟随着外婆、小外婆一起跑反的。小外婆也就是我的小姑奶奶,爹爹的亲妹子。这种回头亲事,在旧社会的农村,也是十分常见的。
史载人们跑反的艰辛与苦难,是罄竹难书的。听母亲说,中途也有人劝说外婆,把她丢下的。
但是,外婆终是亲情不舍,用自己的性命作赌注,带着她们四处奔波逃亡。
最令人痛心的是,在一次危难遭遇中,三岁的小环儿因为哭声,被日军盯上,并且用军刀挑刺死了。
外公在省城的五金产业,至此也被日本兵扫荡殆尽。只留下历史斑驳的记忆,和城口街五十八号的旧住房。
抗日战争胜利后,外公又投身到支援解放战争中,五金生意更是无从谈起了。
但是,建立新中国以后,在他的提倡与带领下,还是把当时的怀宁县城石牌安装上了电力电灯。
再后来受国家政策影响,行业实行供销合作社管理,外公就彻底地脱离了五金产业。
在战争中,战剑利刃往往会钝拙,而母亲的心却从来没有平静过。尽管有时候母亲的心被迫而跳得缓慢些,但是从来没有停止跳动。
母亲的心是不会屈服的,她会永远属于勇士的顽强精神。
母亲也有无声的泪,也有难言的苦。当一个坚强的人哭了,一定是肆意疯长的悲痛,总是不能被阳光稀释。她一定是心中包含了很多的委屈,而且一定是支撑到了最后。
无论悲伤崛起,烧毁重建,流淌在母亲血管里的血,总是会心潮澎湃的。
母亲在烈火中,是永生的。她是红尘中的凤凰,长大之后,立刻化做生命中的火焰,不只活在人们的记忆里,而且能在无数诗人的文学作品中重生。她的心经历过无数次变为灰烬,而又从废墟中获得新生。
渐去了许多时光之后,不知不觉中,母亲已经长成了一个讨人喜欢的大姑娘。
无论母亲是挽起袖子,在岸塘自家洗衣台前洗衣服。或者,是在后院竹林边放羊的时候,母亲婀娜的身影,像森林里溪流边的仙女一样漂亮。
补充说明的一点是,相传,杨家八房祠堂的前塘有一个精美的大理石洗衣台,是外婆出嫁时的嫁妆。外婆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是带着全套嫁妆出阁的。所以,塘边的洗衣台,如果未经外婆同意,任何人是不能私用的。
在春夏的社日和重要节日里,母亲和姑娘们就会相约跳起欢快的族舞和花挑秧歌。她常常把自己最漂亮的丝绸马甲背心,借给大凹村庄戏班的花旦,穿戴着上台演出。那时候,父亲自然也是戏班的成员之一。
后来听母亲唠叼着说过,父亲那时唱黄梅戏,有好几处是唱错了的。父亲每次听说后,都很不以为然。他笑着回答说,是对面谁家仙女般的姑娘,干扰了他正常发挥,乱了心神的方寸灵台。
(三)
在田野里锄草和收割时,母亲也是村中的小伙子环绕的中心。村子里的小伙子们在路上碰见她,目光相遇时,他们就会怦然心动的。
小伙子们有时在浪花拍击的河畔,在槐荫树和梧桐树下,思绪奔腾,度过了许多个无眠的春夕和躁动的夏夜。
他们都在祈盼着,自己能找到一个像村姑竹筠一样美丽动人,一样聪明伶俐,一样勤勤恳恳的好妻子。
平日里干活,母亲身上穿着朴素的印花布大衣襟服饰,脚上穿着自己做的最新潮的布解放鞋,两边还点缀着乌黑发亮的豌豆扣儿。
每逢节假日,母亲脖子上还会戴上银项圈,耳朵上戴上金耳环,腰上还系上彩色丝绸编有小玻璃珠子的腰带,再配上祖传的银裙带扣子,这一切使她出落得更加越发动人。
多年以后,据母亲说,这些金银首饰,都捐献给了国家,用于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了。
小伙子们只能眼巴巴地望着,深深地叹着气。母亲难得往他们那边望一眼。他们都以能成为母亲的朋友,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大家都感觉到,自从村里组织了广村合作社以来,竹筠变得越来越美丽,越来越勤恳了。她仿佛是花苑里正在盛开的一朵鲜花。
我从未见过年轻时的母亲,只能从听说中得知,她曾经是如此的风华正茂,摇曳多姿。
成立合作社时,村里是很混乱的。前辈和晚辈,往往争论不休,意见不能统一。有的人赞成,也有的人反对,还有的人摇摆不确定。
但是,合作社在全国大政策的影响下,最终还是成立了,社员们开始了新的生活。农民的身份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开始当家做主人了。
母亲积极地成为了合作社的骨干。社员们在村头的百年古枫香树下集合,一块儿下地劳动。
社会主义的新农庄上,从早到晚荡漾着她们欢快的革命劳动歌曲。她们带着革命的热情,在一起热火朝天的工作着。村庄、田野、群山,都显得生机勃勃,到处都是红旗飘飘,歌声嘹亮。
社会主义生产队的活儿干得又快又协调。在劳动的姑娘们当中,就数母亲的精力最旺盛,心情也最愉快。
母亲总愿意自己多干些工作,因此,更加博得了大伙儿的敬爱。
母亲自小读过书,子曰诗云,耳熟能详。如今她又参加了夜校学习,加入了合作社合唱组。母亲总是走在大家前面,处处起先锋模范的带头作用,为合作社的宣传工作,作出了重大贡献。
母亲热爱新生活,热爱社会主义新农村。从田间地头,到阅览室、俱乐部等等,到处都有她的身影。
其实,此时母亲富裕的家境早已衰落。家居是倚祠堂而建的四间瓦房,大约百十见方,二列呈长方形,十多米进深。旁边,是小外公家的四间土房,一间打横,三间平行,合八十多见方。
两家房舍,整体呈“凹”字形,打横的一间前方有天井,和一米左右的走廊,无檐顶。
小外公是外公的亲弟弟。他一生悬壶济世,妙手回春无数。小外婆育有一女,我们称她为晓月姨。
小外公因无男丁己出,便是自小抱养了一子,视同己出,供其饱读诗书的。
母亲自小在小外公中药店中受其薰陶,深谙中医医道。她给婴儿挑牙黄,刮痧,堪称地方上一绝。
母亲最神奇的是,能彻悟八卦五行,奇门遁甲,行出“米黑”、“水黑”之理。世人观其手到病除,而不须一药,真是叹为天师。
(四)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母亲自小与曹朝奉家大公子,是订了娃娃亲的。按照家乡的习俗,依然是有效的,尽管许多年来两家并无实质上的往来。
这件事使得大家心理很难过,长辈们也不满意,又不愿背上毁弃婚约的骂名。而其中最伤心的,莫过于我的父亲了。
父亲无论比哪一个小伙子都更爱着母亲。撇开亲戚关系不说,母亲也更倾心于父亲。
否则,在唱黄梅戏时,母亲是不会把丝绸马甲背心和项圈,借给演花旦的父亲穿的。再说,在庆祝合作社成立的合唱会上,如果不是父亲拉她去跳舞,她也一定是不会接受的。
关于,他们相亲相爱的事,人们其实在几年前就开始纷纷谈论了,只是大家心照不宣而已。
有情人终成眷属。一九五O年五月一日,公布施行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它是新中国颁布的第一部法律。
全文内容以调整婚姻关系为主,同时涉及家庭关系方面的各种重要问题。
“废除包办强迫、男尊女卑、漠视子女利益的封建主义婚姻制度。实行男女婚姻自由、一夫一妻、男女权利平等,保护妇女和子女合法利益的新民主主义婚姻制度”,就是该法在原则问题上所作的重要规定。
为了肃清封建婚姻制度的残余,该法还明确规定禁止重婚、纳妾、收童养媳、干涉寡妇婚姻自由、借婚姻关系索取财物等。
母亲自小就是十分孝顺的乖孩子。但是,当她知道家里人,当真要按照订娃娃亲的婚约,把她嫁出去时。她很快就决定了,婚姻大事一定要按照自己的主见行事了。
一天,启明星出现的时候,母亲离家出走了。直至满天星斗,她也没有回家。后来,家里人找了几天几夜,也没有找着她。
这件事发生后,前后过了许多天,我的公公查桂生才来告诉小姑奶奶(小外婆),说竹筠平安无事地在他家里。
但是,如果不解除她和曹某的婚约,她就不回杨家八房了。
外公外婆实在毫无办法,又疼爱着自己的女儿,只好通知曹家,解除了婚约。
母亲在婚约解除后的第二天,就飞到了家里。因为,她在成长的过程中,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外婆。
我仿佛又看见了母亲,四周环绕着群山,她的头上还装饰着少女的花环。
青青的墓场,碧绿的山涧,富有情调的溪水、河流都披上了节日的盛装。
永远无畏而正直勤劳的人民,在深情的土地上劳动,歌唱。她们歌唱自由,歌唱光明,歌唱希望。
母亲的心里,飘扬着祈望的旗帜,永不屈服,永远坚强。
这面自由的旗帜,受过无数战火的洗礼,她拍击着翅膀,博击长空,在飘扬中孕育着永生的光芒。
我情深以往,看着鲜花已经绽放的土地,想着鲜花装饰的历史。
在每一座坟墓上,都洒满着母亲的希望,宛如闪耀的火花。母亲生死如一地抚爱着,战斗中的儿子。母亲的心为之跳动的人,也是永垂不朽的,既使没有花冈岩的丰碑。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母亲的儿子,都是人民的儿子。母亲欢天喜地的把我们养大。我们必将一个个地聚拢到母亲面前,遵从她的召唤和命令,为人类的解放与自由,而奋斗不息。
(五)
母亲在娘家作闺女时的具休情形,我是不得而知的。但是,记下适时的一些风土人情,对于理解母亲的成长,我以为还是很有必要的。
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农村里的农民们,白天都在庄稼地里干活,晚上大都在自己家里。
那时农村里也没有乡村医务室或者医院,既使是病重的人,也只能在附近郎中药辅里看看、买点中草药,回去煎服汤药。那时的小外公,就是无数乡村小中药铺的郎中之一,远近闻名。
农村里连女人生孩子这样的大事,也都是在自己家里。家人们只是请来一位接生婆,一切都听从她的吩咐和安排就可以了。母亲也就是这样,在农村里生人的。
一般的村民,外出办事夜不归宿,那几乎是没有的,女性更是如此。
我的母亲在农村居住时,自然也是没有在自家以外的任何地方住过一宿的。每天一入夜,她就没有出过大门。母亲如果到了安庆城里,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母亲去的最多的地方,要算离家只有五里多路的小集镇杨家祠堂了。杨家祠堂依着小山坡,就在女儿岭脚下。
那是一条曲曲折折的街子,长也不过一百米,宽不过四、五米。女儿岭庙,离街子三、四里路,不时也有些香客同修路过。街子上有一个邮政代办所,铁店辅,猪肉铺、馒头铺各有一家,还有一个极简陋、只能提供三、五个人住宿的旅店。街子两旁,剩下的都是农村住户了。
乡间民俗,每年都会有些民间聚会,闹元宵、唱黄梅戏、五猖戏、踩高跷等等。每逢聚会的日子,只要家里的农活丢得开,母亲就会跟同龄人相邀一起去逛街子会。
母亲早早地就会换上一身干净的藏青色印花大衣襟衣裳。大衣襟的衣服,右上方的纽扣处,常常还会掖上一方桃粉色手帕的。
母亲喜欢用一块三寸见方们毡毛布,蘸上菜籽油,往头发上多抹点,梳理平整后,油光可鉴,香气四溢的。
脑后的发髻梳理时,母亲是用一块巴掌大的小镜子,放到脑后,再把光线反射到前面镜子里的。母亲就是这样,利用镜面的反射,把后脑勺看得十分清楚,梳理得也就十分整齐的。
梳理过后,再插上两根外婆收藏的银簪,再绾上几根绸条。这样,就算是母亲最精心而庄重的打扮了。
踩高跷和五猖戏,也就是人们戴上历史或是小说中人物、动物的面具,敲锣打鼓地在街子和山坡上走走看看。
满街会和山坡上都是人挤人、摩肩接踵的。有些卖小吃的,油炸年糕、油条的,也都赶集聚拢来了。他们大多是现做现卖,热闹非凡。大家都争先恐后地看热闹,又跑又叫的,逢上唱几场黄梅戏时,时常还夜以继日。
母亲外出时,身上从来不装钱,用钱倒是十分大方的。大家也都知道是杨启自(外公的名字)会长家的大闺女,不差钱的,以后跟外婆说声就行。
母亲穿的衣服是村里种的棉花,纺成线、然后小外婆自己把它织成布,再请裁缝到自家里来做成的。
那时候,常常有乡村货郎担到村子里,可以用鸡蛋、鸡毛鸭毛等兑换东西。母亲大多数时候,就是用鸡蛋换火柴(洋火)的,因为做饭时要用。
母亲用火柴是非常节省,如果有邻居生火做饭了,她就拿一团松毛去引火,一般是舍不得擦火柴的。
做饭以后,母亲就将没有烧透的松毛小树枝等,围盖在灶膛的中央,用火钳在上面稍稍拍紧,等到下次用火的时候,再挑开来接着用。
等到做饭时,母亲在红红的火种上,再撒上一些松毛、树叶、刨花等,用吹火筒在火种前一吹,火种就又燃着了。
(六)
每个人回忆起小时候,在家乡,都有一种非常亲近的感觉。那时的乡村,也总能使母亲已经不成样的哭脸,变成一副笑容可掬的笑脸。乡村,总能使母亲一颗跳动不安的心,渐渐地平静下来,尽管外面的世界也很精彩。
记忆中的乡村,总会赋予一些神秘的色彩,而那时的母亲,因为年轻,所以对乡村的了解也仿佛披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面纱。
对于一些仅仅是追逐世俗的人来说,乡村只是一块贫瘠的土地。乡村虽然没有城市或者集镇的热闹,但是对于母亲来说,乡村则是一块值得耕枟的沃土。
乡村让母亲培养了人生的劳动价值观,体验着生命的真正内涵。母亲最喜欢放羊时,躺在碧绿的草地上,那里充满着花草的芬芳。那是乡村的味道,总让母亲留恋与陶醉其中。
到处都是放牧的孩子,他们也都热爱着芬芳的土地。这里还有许多珍贵的花草。
有的可以用来装饰,有的花草还可以入药。其实入药的花草,早已被药师视为掌上明珠了。
尽管乡村的花草,绝大多数没有名花沁人心脾的香味,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用途,但是那种淡淡的香气,就能够使你觉得仿佛与自然融为一体了。
在自然面前,个体的命价是平等的,即使是一只麻雀或野地里的花,也有被珍重看顾的理由,并且是人世墙垣上不能缺失的一块砖石。
人们安然地在草地上躺上一会儿,便是一种舒畅莫名的享受。心中便是有了溪水一样的清澈,却又不乏多彩之美。这眼前的多彩,也不会使人眼花缭乱,而是柔和的自然淳朴之美。
每当仰望乡村的天空时,总会有一股激情在燃烧。在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有许多的事情,让其充满着激情。
对书本的渴望,对异性的渴求,对理想的追逐等等,都曾让母亲付出许多的时间和精力。这些事物情怀,也渐渐地被时间磨去了壮志凌云的棱角,也没有了太多的激情,只剩下回忆中已去的往事。
年轻时,喜欢乡村的那种激情,母亲加倍地努力着,不断地捕捉着美好时光的馈赠。
小树慢慢地会长成参天大树,蔚然成林,时时都会有鸟儿的叫声。鸟儿们在翠绿的枝叶间尽情地欢唱,歌唱生命中无尽的遐想。
乡村如果笼罩在翠绿之中,就会体现出大自然的美丽风光。那时人们深深地渴望这些,乡村中却没有如许多的树苗。
乡村哺育了母亲,她的变迁牵动着母亲的心。乡村慢慢地沉睡在天空下,不断地被时间无情地吞噬着。
生命中总是会有太多的期待,母亲却一直失望着。母亲总是有太多的追求梦想,却一直落空着。
母亲在生活中,总是有太多不平却无可奈何,总是有太多言语却无人可诉,总是想逃离却一直被现实所羁绊。
其实,生命中属于我们每个人的很少,该走的挽留不了,该忘的铭记不了,属于我们的谁也带不走。
我们在生活中,要学会保存和删除,学会定时地清理一些记忆的垃圾,然后快乐地去面对生活。
我们不要在哪里都要拼个你高我低,不要在人来人往,纸醉金迷中迷失了本真的自己。我们都是人群中,最普通的俗人。
我们要像母亲那样,不断地坚持着自己的梦想与理想,不要过多地执着世俗,要不断地演绎着,属于自己独有的朴素与简贞的心灵。
历史是一面镜子,我们从中可以看到历史进程中的荒谬和希望,以及人性中的善与恶等等。
我们回顾历史,就是为了找到前方的路,避免曾经上演的悲剧再次重演;同时,也是为了救赎灵魂,以使我们曾经残缺的人性,在娑婆世界里不会再迷失。
(七)
能把故事从容叙述的人,心中必有自己的山水。好的故事不一定是平凡的,但平凡的故事里的确有着好的故事。
相传,外婆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从我记事起,外婆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就是非常的崇高和圣洁。时至今日,仍然丝毫未减,尽管外婆离开我们已经三、四十年了。
母亲解放前出生于商人家庭。舅舅比母亲小十多岁。母亲一直深爱着她唯一的弟弟,也就是我的舅舅。
母亲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在昏暗的油灯下做针线活,教舅舅读书识字,一丝不苟。只有舅舅知道,为了供他上学,母亲付出了怎样的辛劳。
由于外公在外,很少顾得上家,一家子的生活重担几乎全部落在了外婆和母亲肩上。舅舅年幼,帮不了忙,还一天天地拖累着。母亲栽秧割稻,挑水担草,庄稼地里的所农活都靠她做。外婆是自小裹足的三寸金莲,根本无法下地干活。
最难的是秋收季节,稻谷红薯,全靠肩挑人扛。乡村的路全都是坑坑洼洼高低不平的。有时田埂窄得连对面来人都走不过去,遇到天阴下雨,一脚下去甚至会陷入泥中,脚一时半会都拔不出来。
母亲单薄的身躯,就是在如此难走的路上,不断地挑回粮食,挑回柴草,挑回全家的希望。
母亲是个有教养的人。有教养不是吃饭不洒汤,而是别人洒汤的时候别去看他。有教养的人,如同春雨一样,滋润着他人的内心,让人总是在不经意间感受到无比舒畅。
母亲为人善良。她在邻里和家族中,有口皆碑。没听说过她在村庄里,因为什么事而闹矛盾红过脸的。
母亲的人缘极好。村子里,有谁家夫妻吵架,有谁家婆媳怄气,都愿意请母亲去劝说,而且有立杆见影的效果。
说到这些,又想起了母亲的坟墓,我久久地站立着,咸咸的泪珠又情不自禁地滚落着。
坟前的油菜花,摇曳着金色的波浪,飘散着阵阵清香。在耀眼的金光中,我仿佛又看见母亲颤巍巍地朝我们走来。我迎上几步,刚要唤出声来,却发现是自己的幻觉,眼前仍是一片金黄,阵阵飘香。
我们行走在乡村的土地上,温暖是永远的温度,有许多愉悦的情怀。无论田间地头,还是稻场小巷,处处都会弥漫着浓浓的乡情。
这里的山石,这里的涧溪,这里的花草,甚至角角落落,枝枝叶叶,都随意挥洒着倩丽的春春。
田间交错的阡陌,林荫铺就的小道,随便找个角度就能成就一幅乡村的经典。我无法准确地描述,自己对这里的深深地眷恋。
我只能用心灵去感受,乡音的亲切和乡情的温暖。母亲流传下来的民风,淳朴得一尘不染。
无论你走到谁家的门前,他们都会亲切地打一声招呼,然后沏上一壶香茶,坐下来与你一起喝茶聊天。
我们也会切实的体会到,家乡才是心灵的归宿。母亲会给我们温暖,赋予我们努力奋斗,浑身春光。
我在心里若有所悟,母亲就安眠在这片土地中,母亲就是这片热情的土地和河流。
土地和河流孕育着文明,不断地赋予新生命的意义。在土地和河流的新文化中,则呈现出五彩缤纷的生活。
河流是大地的脉络,连接着大地的心脏。大地草木葱茏,稼穑葳蕤,万物都充满着活力。
大地亘古至今,人们川流不息。大地目睹着人间的万千兴盛,也接纳着人间的悲欢离合。
大地始终陪伴着,历史的河流中激起的浪花。无论是涓涓细流,还是大江东去,冲破羁绊,百折不挠地永往直前。
时至今日,我每每想起母亲,心中就会自然而然地升腾起一种信念。好好做人,努力做事,永远做一个对人民有益的人,这是母亲留给我们的一辈子的财富。
(八)
每一个家庭都是一个小世界,而一个家庭的成长与传承,也折射出了中国人的文化和道德,也为中国人的生活增添了许多的复杂性。
母亲幸福的诀窍,其实是十分简单的。母亲将自我完全自然地融合于生命之流中去,美妙无穷的幸福常常就在向她招手。
幸福,一部分依靠的是外界的环境, 另一部分依靠的是个人自身。在与个人自身相关的范围内,幸福的诀窍是十分简单的。
母亲没有多少,宗教色彩的信仰。母亲也没有,许多繁杂而高智化的忧伤。母亲不相信这些是幸福或不幸的真正根源,她认为这些只不过是生活的表象而已。
生活中有些东西是不可缺少的,但这些东西其实也很简单。譬如衣食往行、努力的工作和来自同伴们的尊敬等等。
如果外界环境不是绝对的多灾多难的地方,只要一个人的热情和兴趣向外而不是向内发展的时候,她就应该能够获得幸福。
一个从一开始就艰苦磨练自己的人,她会遭受更多的痛苦。但是,她并不会害怕某些不利的事情,会迫使她艰难地去面对现实。
在现实的生活过程中,最重要的东西,在她看来,莫过于自己品性的高洁。
一个幸福的人,她会以客观的态度安身立命,具有自由的爱和更广泛的兴趣。
她凭着自己的爱和兴趣,同时凭着成为他人的爱和兴趣的对象,她便获得了幸福。
能成为被爱的对象,是幸福的一大源泉,然而索取爱的人并不就真的能够得到爱和幸福。
母亲在劳动中,赋予着她对幸福的追求。
在农村农忙的时候,牛从早到晚几乎都在耕田。只在犁田的人回家吃饭的间隙,才有机会吃草,时间短,如果只牵着放,牛根本吃不饱,这样便是要打牛草的。
牛在歇着的时侯,栓在阴晾处,喂这些打来的牛草,最主要是在晚上的时候,能让牛吃饱。
田埂养草、山上养草,这些地儿的草嫩而肥美,却是不可以去割的。因为,那时候要长柴烧,所以不能随便割别人家的柴草的。
母亲家的后门口,除了养草的竹园坝埂养草,便再也找不到能打的牛草了。
菜园地里有点熟草,田埂的豆棵间也有些小草,但是这样,要转好大一圈才能割到一小背篓。
母亲常去,离家六七里地的杨家祠堂学校前的石坝边割水草。这里的草生得嫩,牛又爱吃。
但是,草长在水边,离家又远,一般人是不愿意去割的。母亲胆子大不怕累,每次都是装着满满的一大背篓背回来。
母亲在信任中,也赋予着幸福的追求。
母亲和外婆,竭尽所能地接济着穷人。虽然家中比别人家要富些,但是外出时,大门也是从来不上锁的。全村子二十几户人家,家家都是如此,彼此信任。
家里人全部外出时,就把大门顺手带上,顶多将两扇门外面的两个铁环,用绳子系上。这样是为了防止猫狗等小动物,进屋里偷吃的。
全村子的人,不仅各家的情况都是知根知底的,就连各家有几门亲戚,也都是数得过来的。
偶尔有陌生人到了村里,狗就会叫。通常是陌生人走到哪,狗就紧追到哪里的。
有这种情况时候,附近田畈里干活的邻居,都能望得见。他们会停下手里的活儿,直起腰来,大声询问是谁和有什么事。
我一个人倚窗独坐时,抬头仰望着天空。我想着母亲的故事,是那么遥远而真实。我看着云卷飞花的美,又遐想起了许多关于母亲的浪漫的回忆。
在我的眼里,母亲是一种永远值得洒泪感怀的岁月,是一生也读不完的幸福的故事。
(九)
母亲是一种岁月,岁月的流逝是无言的。当我们对岁月有所感悟时,她已经是在非常沉重的回忆中了。
当我们挑起责任也挑起命运的时候,会突然发现,母亲正以一种充满无限怜爱,无限关怀,无限牵挂的目光在背后注视着我们。
我们发现自己,从来未曾离开过母亲的视线,从来未曾离开过母亲的牵挂。
母亲是一种岁月,是民族的象征,也是爱的象征。 我们无法回报岁月所赐予的,但是随时随地都深爱着我们的母亲。
我们曾经在年轻时意气风发,我们也必然会在老去的路上温暖向阳,岁月的沉淀使我们懂得对生命更深层次的理解,怀念母亲。
母亲的身影,时常会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思念母亲之情经常如潮水般奔涌不息,叩打着我记忆的闸门。
母亲在家排行老大。外公常年在外,为革命工作而四处奔波。外婆便是拖着二个孩子长大,生活也是艰难的。
母亲就是家中,最主要的劳动力。外公在战乱中,不断地带领着友人与敌人战斗。当时舅舅年幼,一家四个人的生活,全靠母亲撑着。
母亲在农忙时,雇些短工耕种。母亲身强力壮,是个种田的能手,样样农活都能干。
日寇入侵时,战火纷飞,母亲随大人一起跑反到洪镇。后来洪镇老街子,被日军烧毁了,又只好四处逃亡。
等到战乱稍稍平息后,一家人才从百子山上的藏身山洞才回到家中。家中空投四壁,凄惨之至。
可是战乱的平息,只是暂时的,鬼子的骚扰,军阀的抢劫,土匪的敲打掠夺等常常发生,搞得村民们不得安宁。
村里一有响动,外婆就带着母亲去逃难。有一次,半夜里枪声响了,外婆就带着母亲躲到了枫香树下的树丛里。
稍一分神,外婆一失脚便滑进了水塘里,塘里的水有齐胸深。外婆只好用双手高高地举着母亲,不让她头浸到水里,一直坚持了半个多钟头。
等到日本鬼子走远了,邻居找到林里听到呼救声,才救出了她们俩。
事隔多年以后,母亲一提起这事就伤心地落泪。她说当时塘底淤泥越陷越深,若动一下再陷深一点,就没命了。
外婆的两只手酸得不得了,硬是咬着牙坚持着。尤其害怕母亲哭出声音来,被日军发现,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侥幸逃过了劫难。
抗日战拿胜利以后,农村的政策稍有改善。母亲便学会忙里偷闲,在宅前和东山头的自家地里,种上了蔬菜。待到长熟以后,母亲除了留下一家人吃的外,都拿来周济比自家更穷的村民。
母亲是一本回味无尽的书,里面有着岁月沧桑的美。书的内容,便是她的辛劳和慈爱,豁达与坦荡,善良和快乐等等。
在熟悉的田野里,在蜿蜒的小路上,母亲的脚印早已被风雨抹去了痕迹。小路的两旁,依然是草青青,蝶翩翩,依然有黄牛牧童往来着。
在朗月的乡村之夜,朦胧银白的槐花串,仿佛是倒垂的银河,而南山上那弯柔和的碧月,就像母亲的慈爱。她慈爱的光辉,浩渺深远,无边无垠。
尘封的记忆里,母亲是我永恒的爱恋和思念。母亲是一本耐读的书,越读越觉得爱不释手。母亲也是一支唱不完的歌,越听越觉得委婉悠扬。母亲是天空中娇艳的彩霞,红尘梦里,思念灼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