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母亲买一束花

为母亲买一束花

张仪明

母亲不会想到，她这一生，还有人送给她一束鲜花。

我也没有想到，我人生买的第一束鲜花，是送给母亲，而且是人到中年之后。

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为母亲买的这束鲜花得到了所有来宾的赞美，从他们羡慕的眼神中，我感受到了母亲的幸福和自豪！

其实，幸福真的很简单！

其实，每个人在心灵深处都有一个最柔软的地方，用以安放疲惫的灵魂！

在母亲的生日宴会上，当众多亲人纷纷落座之后，生日蛋糕上来了，在晚辈们祝福的生日歌中，我把昨天悄悄准备的一束鲜花献给了母亲，瞬时引来了众人惊诧的目光和热烈的掌声。在摇曳的烛光中，我看到了母亲润湿的双眼和红润的脸庞，她稀疏而花白的头发在灯光下 熠熠夺目，而在一大束鲜花的映衬之下，母亲显得分外精神矍铄！母亲紧紧地抱着那束鲜花，任晚辈们咔嚓咔嚓的拍照声记录下这美好的瞬间。

今年的十月初八，是母亲75寿辰。对于我们这一大家子来说，每年的今天，都是我们欢聚的日子，即便过年，也没有如此热闹。因为过年，出门的闺女们都是自己的一家人，都要忙自己的日子。唯有每年母亲的生日，我们才能欢聚一堂，因此，这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生日的前一天，我到蛋糕店为母亲订蛋糕，接待我的小姑娘热情地为我推荐了一个中意的款式。在我交代完一些事项准备离开的时候，那个小姑娘突然说：“叔叔，您给老太太定束鲜花吧？”

“鲜花？”

“嗯，我们店里有鲜花，可漂亮了，您给老人家买束鲜花，她一定会开心的！”姑娘清澈的眼神望着我，充满了虔诚和期盼。

“哦”，我没有立即表示买还是不买，而是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说实在的，人过半百了，我还真没有为谁买过鲜花呢！年少时，温饱都成问题，哪里有卖鲜花？虽然老家的房前屋后，村野路边，到处都是盛开的野花，但疲于应付生计的父辈，谁有那闲情逸致去欣赏鲜花呢？而我们小孩子家更关心的是哪里有果子可以摘着吃了填饱肚子。长大后，虽然参加了工作，但依然经济拮据，往往是入不敷出，即便是恋爱后的热恋时期，也没想起给妻子买束鲜花，更别提为母亲买鲜花了。只记得妻子第一次到我的老家去，我们走在山前的小路上，小路两边是绿油油的庄稼，路边的山坡上开着黄的、白的、紫色的菊花，煞是好看，我就采了一束野花送给她，她娇羞地接过去，美丽的笑容与娇艳的菊花相映成趣！今天想起来，那副和谐美好的画面如在眼前，转瞬之间，三十年可过去了。这些年，生活好了起来，儿女也大了，有房有车了，每逢妻子生日，总想着买点实惠的东西，也从来没想起为她买束鲜花。也曾经说过给她买花，妻子笑着说：“那是年轻人的浪漫，咱都老夫老妻了，买那干啥？不治饥不治渴的”，因此，我也真的没买过鲜花。可有一次母亲节，上高中的孩子恰巧过周末，回来的时候，为他的母亲买了一枝康乃馨。我发现妻子高兴地把它插到花瓶里，放在显眼的位置，还嗔怪说：“还是娃子懂事，你爸一辈子都没给我买过花！”

“叔叔，买一束吧，现在都不缺吃，不缺穿的，为老太太买束鲜花，她会高兴的。您要是买的话，我一定精心挑选，让您满意的”姑娘的清亮声音把我从往事中拉回。

是啊，母亲也曾有过年轻的时光，但在我的记忆里，似乎从来没有为她过生日的印象。记忆里，倒是一次我过生日的时候，母亲把两个弟弟打发到别人家，赶紧烧火，用铁勺给我煎了一个鸡蛋，慈爱的眼光带着歉意看着我说：“你赶紧吃了，你今天过生日，就给你煎个鸡蛋吧，别的也没有东西了”。我赶紧狼吞虎咽起来，这是我过生日特有的待遇！两个弟弟都没有。至今想起来，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香的煎蛋了！

好多年过去了，我们长大了，母亲变老了！这些年，每逢母亲生日，我们兄妹几个总是提前定好酒店，母亲总说，在家里做点饭吃吧，去酒店太贵了！但我们不听母亲的，她辛苦了一辈子，吃了那么多的苦，如今，我们给她风风光光的过个生日，亲朋好友欢聚一堂，让她高兴高兴，也算是尽尽我们的孝心。毕竟我们能陪伴母亲的日子越来越少了！她们妯娌们、侄女们给母亲买的礼物，吃的、穿的都有，惹得母亲总是说，不要再买了，吃也吃不完，喝也喝不了，穿也穿不了，买那么多干啥呢？不要乱花钱了。可我们依旧年年如此!然而，怎么谁也没有想到，该给母亲买一束鲜花呢？也许母亲依然会说，花那钱干啥呢？不顶吃，不顶喝的，真是有钱没处花了！但母亲的一生，又何尝有谁为她买过鲜花呢？在那为了养活一家人日夜操劳还难以度日的情况下，生存都成问题了，谁又会舍得去买哪怕是一枝鲜花呢？

母亲老了，无情的岁月磨蚀了她的健康，年轻时的辛勤劳作留下的病痛，时至今日依然折磨着她，左眼做了两次青光眼手术，使她的视力很不好，几十年烙下的风湿病使她行走不便，每天都局限在院内活动。每到春暖花开的时节，我们曾想带她出去走走，她都拒绝了，走不动，看不见，她不想拖累我们，总是让我们带着孩子出去玩儿，而她独自守在家里。岁月真的让人很无奈。在时间的长河里，我们每个人都很渺小！匆匆的来，匆匆的去，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过客，能够相互陪伴的时光多么短暂啊！

父母辛苦一生，抚育了我们兄妹四个，我是家中长子，还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在上世纪七八十那个艰辛的年代，父母挣扎在贫困线上，含辛茹苦把我们拉扯长大，还坚持供我们上学，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1987年，我师范毕业，成为了一名教师，后来又成家了，有了女儿，但微薄的收入连自己的一家人都顾不住，更别提能帮衬父母了。父母肩上的担子依然沉重，长年累月的辛苦和艰辛的生活，终于拖垮了父亲，在生活刚刚看到希望的时候，他却带着无尽的遗憾离我们而去！那年，父亲刚刚五十四岁。父亲去世后，母亲一人承担起了生活的重担，带领着我们兄妹坚强前行。二十年多年来的快速发展，彻底改变了我们贫穷的生活，如今我们兄妹几个都已经成家立业了，也都过上了父亲去世时不敢想象的生活，母亲也已经是子孙满堂了！然而，母亲真的老了！

母亲也曾有过年轻的时候，也曾有她自己的梦想，作为女人，她也一定对美好的事物充满热爱，对美好的生活充满憧憬！然而，为了生活，她的责任使她没有选择自己爱好的机会！她把太多的喜爱压抑在内心深处，而把全部的爱奉献给自己的子女！想起这些，往事历历，如在眼前，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袭来，我内心隐隐作痛。

“好的，谢谢你提醒了我！小姑娘，真的很感谢你提醒了我，这是我第一次买鲜花，而且是为母亲买的鲜花！请你能用心挑选并精心包装好啊！我明天上午九点来取蛋糕和鲜花。”

走出花店，我竟然有种莫名的兴奋，一种幸福感充溢在我的心头！似乎我完成了一项重大的任务似的，心里轻松愉悦！明天，我将为母亲献上一束鲜花！当着众多长辈和晚辈的面，我要为我的母亲隆重献上我今生买的第一束鲜花！

2022、11、23、于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