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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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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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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老家

那巍峨高耸的山峦,青翠浓绿的树木,蓝天上漂浮的丝丝缕缕的云朵,空谷中回响的儿时听到过的鸟的叫声,此刻,就展现在我的眼前!在空无一人的山谷,在残阳即将退下的坝顶,我坐在坝顶的一块石头上,望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发呆!

我的家呢?那个载满我儿时记忆,童年辛酸,青年梦想的家呢?那个镌刻着祖辈艰辛,父辈奋斗,我辈成长的家呢?眼前是平坦寥廓的坝顶和寂寞辽阔的天空,我真的找不到家的踪迹了!甚至,我曾经生活过的印记也找不到了!长天悠悠,鸟鸣阵阵,在这曾经熟悉的地方,我却找不到我的老家了!我想起了陈子昂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个中滋味与我此刻心情何其相似!

好久都有这样一个愿望,想一个人,回到老家看看。虽然,老家已经不存在了!但我的记忆还在,我的前三十年的生活的印迹还在那里!那是我灵魂的根!是我无数次梦里回去的地方,我怎能忘记呢?

其实,我并没有走远,还依旧工作生活在老家所在的小镇上。这里距离老家也无非十多里地,但我却很少回去了!因为,老家没了!2003年,为支持企业发展,我老家所在的地方被选中做尾矿坝,我们世代居住在这个地方的24户人家搬到了镇上。政府给我们安排了宅基地,,我们在镇上建起了新家。时间过得真快啊,弹指一挥间,21年已经过去了!记得2003年,我的孩子才刚刚出生,那年又遇到史无前例的“非典”传染病,又恰恰遇到我们搬迁,老家的房子被拆除了,在镇上租房子住。这一年,实在给了我太多的记忆!在我的人生历程上是很特殊的一年!

端午的前一天下午,我终于决定一个人回老家看看。几分钟的车程,我慢慢地开着,脑袋里一片空白,我不知道回去的意义是什么,但就是想回去看看,即便什么也看不到,那就在山中坐坐也好!

进沟的道路是刚刚铺了的水泥路,比原来加宽了不少,路边的栏杆还没有安装。这几年新农村建设,极大地改善了人们居住的环境,每一个沟沟岔岔的路都修得非常漂亮,路边还都安装了路灯。两旁的玉米地里,绿油油的玉米呈现出旺盛的生机。远处的山坡葱茏蓊郁,几声公鸡的啼鸣和山坡上布谷鸟“咕咕,咕咕”的叫声更衬托出乡村的宁静。家家户户的小楼或依山而建,或掩映于绿树丛中,村中的路边树荫下坐着几个婶子在拉家常,这是我曾经的邻居。见我回来,都热情地问我回来干什么,我说,周末了,想回来看看,想到坝上看看。这些年,房子都变好了,道路也修好了,生活水平也提高了,但村子里却没有人了!每个村子都是只有几个老人守住老家,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坝上有啥好看的,荒山野岭的,道路又陡峭,连个人也没有。”邻居婶婶对我说,并告诫我开车慢点。我不知道她们知不知道我的心情,但我感谢她们的好意提醒。

水泥路修到了坝根,这段路修的很窄,只能容一辆车过去,且弯道较多,我小心翼翼地开着,丝毫不敢分神。水泥路的尽头是横亘两山之间的坝基,向上仰望,是层层叠叠类似梯田一样的坝坡,层次叠进着向后山推进。沿着山坡修了一条便道,弯弯曲曲通向坝顶,坡度很大,现在这坝已经蓄满了尾矿,封闭不用了。日常只有几个工人在这里值班维护。活动房就建在半山腰的坡跟儿。我把车停在临近坝顶的一个平畅的场地里,决定走着上去。往上的道路太陡峭了,且弯道太多,被水冲刷的泥石遍布路上,开车极不安全。何况,步行走过每一段路,都会勾起我对往事的回忆,我回来干什么?不就是为了寻找往日的记忆吗?两个值班的工人疑惑的看着我,问我干什么?我说,这里曾经是我的老家,我想回来走走。他们告诉我,顺着坝坡的散水渠走,会好走些,直线距离也近,我听从了建议。就顺着坝坡上到了坝顶。

站在坝顶,我寻找着家的位置。哪里是我曾经的家呢?我仔细地观察着对面的山峦,却无法确定老家房子的位置。对面的山峦就是我老家房子的后山,但已被坝淹到了山顶,曾经高耸的后山,如今只露出山顶的一截,根本无法确定我家老房子的位置。我家的老房子,是连着两座三间的瓦房,就坐落在那座山的前面,房前是一块玉米地和菜地。房前的院子里栽种有一排的苹果树和梨树,房子对面靠阳坡的堰坝上,还有一棵很大的杏树。房子的后面是一棵古老的核桃树,没有人知道它的树龄,嶙峋的躯干,庞大的树冠,每到秋季,风一吹,炸裂的核桃纷纷落下。这些树陪伴了我稚嫩的童年和青涩的少年时光。我站在这里,心中充满无限的失落!好像时光倒流,静止。我的眼前浮现出老家的情形,甚至屋里简陋的家具的摆放,家具的颜色都历历在目。那把杏花花瓣串起来戴在胳膊上,或者编织成花环戴在头上的纯洁的童年时光;那站在杏树下找个小石头,想把黄橙橙的杏子撞下来的情形;那盯着还未成熟的苹果咽着口水的馋猫像;那冬日的午后靠着土墙晒太阳,懒猫趴在面前的画面,忽而都复苏过来了,它们是那么清晰地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似乎回到了往日的时光,心里涌起莫名的温馨。家的位置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已经融入我的记忆里,融入了我整个的生命,镌刻在我的脑海里!

我为什么回来?站在坝顶,我寻找着曾经的记忆。高耸的大坝,已经把老家的群山吞掉,昔日那些感觉高不可攀的大山,变成了环绕大坝的浅浅的屏障,坝顶平坦的像一个山顶的草原,上面长着并不旺盛的杂草和开着不知名的野花。中间的一条路通向远方的山根,但我没有走过去,寂寥的山谷没有一个人,太阳也渐渐隐没于山后,几声鸟鸣更凸显了山谷的寂静。我静静的看着坝后的关山,它像一位刚毅的老人,世代守护在那里。笔架型的山顶上,有一只栩栩如生的石狮子,父亲曾经告诉过我关于这头石狮子的传说,说它经常趁着夜晚下山伤人,糟蹋庄稼,后来一个神枪手击中了狮子,它带伤跑到了关山顶上,刚好鸡叫了,它就幻化成了一座石狮子。说是它的颈上还流着血。处于好奇,少年的我和伙伴们曾经爬到了山顶,见到了那石狮子,非常庞大的一块巨石,真的像一只凶猛的雄狮,脖子周围一道红线,身上布满白色的苔藓,像一朵朵盛开的碗莲,很漂亮。我对这个传说深信不疑了。石狮子的旁边的峭壁上,还有石猴,对面的山尖上,还坐着一位石老婆,栉风沐雨,守护着山下的苍生。这里的山,我再熟悉不过了啊!曾经弱小的身影跑到这遥远的后山砍柴,然后再捆好,沿着山里的小道走五六里地背回去,个中的艰辛至今想起来还骨酥腿麻。每到周末和假期,我就和小伙伴们到山里去刨药,柴胡,苍术,金银花,淫羊藿,地古龙,菖蒲等,我都能如数家珍,我清楚地知道哪座山盛产哪种药材,当然,这些都是跟着大人学来的。有一次,正在和大人在山上刨药,对面山上有人追赶野猪,同行的七叔听到后,也去追野猪了。把我一个人晾在那里,不一会,一直硕大的野猪气喘吁吁地从我脚下十余米的地方跑过,所幸的是它被人追赶,无暇顾忌我的存在,真的是有惊无险啊。回来后说到这事,父亲还把七叔埋怨了一顿。至于那雨后迫不及待地顶着露珠到林子里捡蘑菇,春天树木萌发,到山上刨野蒜,拽韭菜和山野菜,夏天去刨中药,秋天到栗树林里捡橡子,冬天到山坡上把树叶搂到一起,躺到树叶堆里睡觉,然后再背回去垫猪圈。往事历历,如在眼前,那时的我们,不知道山外的世界,那时的我们虽然小,但已经知道了生活的艰辛,没有那么多的娇气,总是主动地干力所能及的农活。朴素的农民世世代代守着这贫瘠的土地,正是凭借着辛勤的劳作,才能艰辛地度过一个个平淡的日子。我们如今的幸福生活,不正是一代代人凭借勤劳拼出来的么?

我为什么回来?站在坝顶,我寻找着血脉的渊源。我转身向坝下望去:远方村子鳞次栉比的楼房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之中,改革开放后的快速发展使所有的人们都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家家户户都盖起了楼房,记忆中那低矮的土屋不见了。马路也宽敞了。家家庭院里都停放着自家的小车。这在几十年前,简直是不敢想象的存在,如今,却实实在在地实现了!可我的眼前却浮现出过往的一幕幕:吃饭时,邻居们都端着碗,围坐在一起,你看看我家的饭,我看看你家的饭,海阔天空的聊着,吃着,都是粗茶淡饭,一年到头也难得吃顿白米饭,吃上白面馒头;谁家盖房了,不用说,大家都主动去帮忙,扎根子,打土墙,上木梁,上瓦,纯粹的帮忙,是不计报酬的,甚至连饭都不吃;过年了,那悠悠的石磨声便白天黑夜地响着,大家互相帮忙磨粮食;漆黑的夜晚,大家聚在谁家听说书;偶尔谁家有了电视机,晚饭后大家都聚在一起看电视,主家总是热情相待、、、、、、这一幅幅温馨的画面似乎很近,却又突然变得如此地遥远?如今,我们虽搬出了大山,但大家却散居于各处,许多家庭在城里都有了房子,年轻人出去打工了,孩子到城里上学了,老年人到城里去接送孙子孙女了,漂亮的房子都封门闭户的,没有了往日的烟火味,没有了鸡鸣狗叫的乡村味。邻居们常年不见面,各忙各的;亲戚们不再频繁往来,日渐疏远;年轻人之间更是互不相识,没有了那书信往来的温情。想到这些,我不禁有些怆然:我们来自哪里,我们要走向何方?

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我的先辈挑着箩筐,一个箩筐里坐着一个孩子,来到这荒凉之地,躲避战乱,开荒种粮,繁衍生息的画面;我仿佛听到了我的爷爷赶着牛上山的叮当铃声;仿佛看到了我的父亲在炎炎夏日里挥汗如雨的辛勤劳作;仿佛看到了年少的我沿着崎岖山路到外面求学的单薄身影!而我此刻,听着这阵阵鸟鸣,我想,我们的世世代代的先人也都听到这鸟鸣,也都在这里演绎着一个个或悲或喜的故事,也都为了他们的梦想或辉煌或卑微地奋斗一生,这寂静多情的山谷,记录了我的祖祖辈辈多少的故事?而这,就是我们一代代自强不息的血脉所在。如今,社会在进步,生活方式在改变,我们当然要舍弃很多,因为我们要拥有更多更好的东西。但有些东西是不能丢掉的,这就是我们赖以生存的传统文脉!

我为什么如此惦记我的老家?因为我来源于这里,这里是我的根!是延续我血脉流淌的地方!无论我今后走到哪里,她都是我挥之不去的记忆,梦里老家!

     2024年6月13日于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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