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盘斜纹粟满身,滚石穿杆遍体鳞。
尝尽千粮无一饱,吐出金黄最养人。
离别故乡许多年了,故乡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时刻萦绕在我的脑海中,最让我难以忘怀的还是家乡的石碾子,每每想起它总觉得有许多话要对外倾诉。
故乡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三面环山,一条不足八尺宽的河滩路由北向南蜿蜒伸入到外面的世界。道路两侧是溪流潺潺的河水,河水的另一侧是沟壑交错起伏的片片农田,农田里无论春夏秋冬总有人在忙活着。山里人的习惯大概便是如此吧,喜欢忙忙碌碌,见不得半点清闲。
山村不算太大,共二百多户人家。从前的山村还没通上电,山村的粮食加工是以石碾、石礳为主。那时家家户户都有个小石礳,个别人家还安上了石碾子。从此,小石礳昏天黑地礳个不停,大石碾通宵达旦碾个没完。
有了石碾子自然而然就有了扇车,扇车也叫风车,它是净化粮食的手摇工具。石碾子是粮食的脱皮工具,就我们常见的小黄米举例吧,小黄米原本的面目是谷子,将谷子晒干后在石碾上经过多次滚动碾压,碾压好的谷子经过扇车风力的过滤,谷皮吹在了外面,金色的小黄米粒则活蹦乱跳地涌现了出来。
石碾子是一个庞然大物,它主要由四部分组成:底盘、轴心杆、圆柱形石滚、木推杆。
底盘是铺摊粮食的地方,呈圆形,直径约三米左右。底盘是由一块或几块平面石头拼接而成,中心位置略微突起,石表面上刻有人字斜纹,由中心向外扩散,人字斜纹的组成是由五条或六条半径石刻线为起点依次向下展开。底盘离地面的高度一般是六十公分左右,承托底盘的材料是由石块环形垒成且直径大于石盘直径四十公分左右,露面的哪几块石头也是平整光滑的,以方便清理或存放小物件之所用。
轴心杆是深埋于底盘石面中心位置,直径约三公分,露出高度约五十公分的实心铁棍。
圆柱形石滚是一个直径约六十公分粗的整块石头形成,中心有一个直径约十公分大小的穿心圆孔,圆孔的两端头用厚度约一公分左右的环形铁件收口,石滚高约六十多公分,石滚表面沿长度方向刻有半公分深间距约五公分的平行凿痕。
木推杆是一根直径约十公分粗的硬圆木,长度是以石盘中心超出石盘外边约一米多左右的距离。将推杆穿过石滚,然后在石滚外侧的推杆上钉几个厚实的铁片,这铁片是防止石滚转动时外滑的固定卡具。
起初山村人的粮食基本上是靠人力来碾压脱皮,后来改用大牲畜替代,若用牲畜还必须配有三大套,即:拉杆、套缨子,夹脖。
拉杆是连接牲畜与穿杆的必需配件,套缨子是牲畜脖子上承受拉力的配件,夹脖是套缨子前面的配件,夹脖上带有绳索与拉杆连接。起初我对牲畜的这些配件实在是搞不懂,就连母亲也是似懂非懂的,每次用牲畜碾粮都要找一个会农活的大叔来帮忙搭配披挂一下。瞧着石滚在碾盘上转动,听着粮食发着“咝咝”的声响,你就会感觉到山村的日子忙碌而舒展、虽苦却潜涌着乐趣。
每当夜幕降临炊烟缭绕之时,山村里有碾子的地方总会有微弱的煤油灯光照射着忙碌的人影。山里人选择在夜晚碾粮是有原因的,白天牲畜大都在农田耕种劳作,只有到了晚上才有空闲代人辛劳。所以啊山村人对牲畜的珍爱如同珍爱自己的生命一样。点燃一锅旱烟,聆听着牲畜“哽叮嘎叮”蹄踏的声音,看着碾盘上层层卷出的金黄,白天的疲劳早已不知所踪。
逢年过节最是石碾子忙碌的时期,这期间只要有石碾子的地方,总听得见有人在那里谈笑着。若想碾米的人们还必须排队等候,有时候为了争得这一盘碾子还必须早起晚睡的守候。
记得学校春节前放假,正赶上母亲要碾米,因父亲不在家,母亲便让我帮忙。白天在院中央铺了块塑料布,将谷子倒在上面在太阳下面晒了一天,太阳落山前将晒好的谷子重新装入袋中。晚饭后,母亲便让我抡一小袋谷子去占碾子。我匆忙赶去时,正巧别人家刚好碾完,看着空荡荡的碾盘心里面别提有多高兴了。我赶忙将谷子倒在了碾盘上,谁知心里一激动不小心摔倒在了碾盘上。爬在碾盘上,我忽然嗅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清香味,这种清香是从粮食精华中溢露出来的味道。这种味道是任何一种香味都无法替代的。我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浑身惬意极了。回家后,我才发现胳膊上擦了一块皮,当时摔倒时为啥不感觉疼痛呢?当天晚上我史无前例地做了一个甜梦。
随着社会的进步,石碾与石礳早已被机器替代,有些石碾子已损毁的面目全非,看着废弃的石碾,看着荒芜的废墟,我的内心莫名地涌起一股酸楚,不知是进步冷落了原始,还是文明玩弄了陋陈。
远山的云雾渐渐升起,我想起了故乡的炊烟,又想起了石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