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切的说,从参加工作那年开始,母亲总是会在冬至这一天一早挂电话问我晚上回不回家过冬。
那时的我,内心觉得冬至不过是二十四节气中一个节气而已,如果非要说个与众不同,那就是它是一年中黑夜最长的一天,仅仅如此;或许是自由惯了,并不是特别的想回家。所以也便经常借口忙,不是总回去,现在想想,电话的那头母亲总是有些失落的。
后来,母亲去世了。每到冬至,给我挂电话的人换做了父亲。早晨的时候,父亲会给我挂电话,问我是否回家过冬,想在这个亮天最晚的日子里睡个懒觉是不行的,因为父亲的电话比母亲来的更早,总在天不亮的六点半左右,想来父亲或许是刚起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挂电话了。中午的时候,父亲也有电话来,就是为了确认一遍我晚上到底回不回家,说如果我们回去,他就多包点饺子,我如果回答说回去了,电话那头的他就会显得很开心:“那我就多包点,我会提前包好的,你们回来吃便是。”如果我还没有定下是否回去,父亲则会耐心叮嘱我,定下来之后一定早点告诉他,他要提前准备,其实到后来,我才发现,即便中午没有说回去,到了傍晚就突然这么回去了,家里的饺子也是按照我们回去的分量准备的----吃不了,然后还能带些回来,留做第二天一早吃。傍晚的时候,父亲也会给我挂电话,一般都在我下班前后的时间里,问我几点到家,他好提前烧水煮饺子,确保我一回家就能吃上热腾腾的饺子。父亲也曾到城里跟我住了几年的光景,但是每逢冬至他都必须回老家的,一般都在冬至的前一天回去,说是要回去提前准备准备。我经常的纳闷,过个冬,有什么需要提前准备的?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只要不值班,冬至带着妻儿回老家成了规定动作,或许不为那个所谓的节日,只是良心发现而已。到家的时候,画面几乎是这样定格的:老家的厨房里总是冒着雾一般的水蒸气,灶膛的火红红的,父亲正在手忙脚乱的煮饺子,总是一边忙活一边对我们咧嘴笑着,暖气炉的炉火旺旺的,这是父亲怕我们回家冻着才烧的这么旺,平时里他是舍不得这样烧的。正间里,宗谱已经请了出来,这个“请”字父亲从小要求我这么说的,不能用挂字,是对祖先的尊敬,香也燃了起来,虽然父亲总是买所谓的无烟香,但是还是能感觉有点炝,第一波饺子出锅了,父亲会在准备好的碗里每个捞上三个,再加上一勺饺子汤,然后告诉我:“去供养下吧。”我端着碗,像个孩子般,恭恭敬敬地依次放在宗谱、灶王、天地等牌位前。
这时候,父亲就会把装满饺子的盘子端到饭桌上,饭桌上,一般五六个菜已经摆好,酒和酒杯也已经摆好了,父亲喜欢喝点白酒,啤酒是一般不喝的,在他看来白酒才是真正的酒,啤酒不是酒,还不好喝,前几年我不喝白酒的时候,父亲则会给我备上箱啤酒的,这几年开始学着喝了点白酒,父亲便不再给我准备啤酒。爷俩对饮,偶尔谈谈村里的街坊琐事,也算其乐融融吧。
今年的冬至跟往年是一样的:肃穆的宗谱、热气腾腾的水蒸气、旺旺的暖气炉、有点炝的烟味。。。。。。
今年的冬至跟往年或许有些不同:父亲拿出了瓶压箱底的酒,我看了看生产日期,千禧年的,距今20年了,真可惜,我竟然戒酒了,父亲有些失望,又有些高兴,但是最终还是高兴起来,因为他的关注点很快不在我身上了,女儿一直和爷爷开心的聊着,表扬爷爷的家收拾的漂亮,床单上有她喜欢的小兔子,说爷爷家的饺子好吃,爷爷家的菜香。。。。。。说的她自己不时的发出那种银铃般的笑声,父亲也跟着笑出了发自肺腑的笑声,就逗女儿说:爷爷家这么好,晚上就住爷爷家吧?女儿则一本正经的说:爷爷,我还有我自己的家啊,我住你家,我家就没有人住了啊。最后不忘跟上一句:爷爷,要不你来我家住吧。父亲又是一阵大笑。突然想起了千里迢迢的熊孩子,因为不知道他是否在上课,我就微信给他留了个言:我们在老家,方便的时候视频下。五分钟,手机屏幕上出现了那个年轻的我,没有等我多说什么,女儿已经抢过去,一五一十的讲述在爷爷家的事情,父亲有些着急,凑到女儿那里看了几眼,说了句:嗯,胖了点,说明生活挺好的,这就好,这就好。而我,突然间很享受这个感觉。
回城的时候,父亲不顾天气寒冷,依旧把我们送了出来,走远的时候,我在反光镜里还能看到挥舞着手的父亲。
好吃不如饺子,冬至的饺子,更好吃些。冬至或许真不光是个节气,其实更是个节日,并且是个很重要的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