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长大了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总觉得现在过年的“年味儿”越来越淡了。我倒是很怀念儿时的过年,当时并没有什么时间观念,只是经常听母亲说“过了腊八就是年”,于是在腊八节那天,喝完腊八粥之后,天天盼望过年。等的时间是相当漫长的,好不容易熬过期末考试,学校放假了,回到家再问母亲何时过年,得到的却是还有十多天的噩耗。等挨到腊月二十三,年味儿就渐渐浓起来了,这一天,母亲通常会用红纸剪一匹健硕的高头大马,叠几对金色和银色的元宝,买一些贡品,送灶王爷上天。在贡品中糖茶是必不可少的,因为民间流传灶神除了掌管人们饮食,赐于我们生活上的便利外,还是玉皇大帝派遣到人间考察一家善恶的官,百姓们都认为灶王爷喝了糖茶就会在玉帝面前美言几句。每到这时候我都在想,难道神仙也像俗世的人一样,会“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吗?人总归要多做一些善事才对。到腊月二十四之后,就是大扫除和备年货的时间了,记得这个时候父母是最忙的了,母亲忙着在家整理屋子,擦拭窗户,还会丢掉一些不穿了的旧衣服旧鞋子,并购置一些新的日用品,预示着除旧迎新。父亲在这几天会置办粮食、蔬菜、肉类等年货,因为初一之后的几天菜市场是不开业的。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九,这天下午父亲通常要在家里屋门上、墙壁上贴福字,在大门口贴春联,之后将置办的年货密密麻麻装上车,放一挂鞭炮,准备启程向老家进发。
祖父祖母住在乡下,大约需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到了村口,还要通过一段崎岖泥泞的小路,才能抵达。伯父伯母带着堂哥堂姐们比我们早到了一两日,许久不见,长辈们自然是少不了叙叙家常的,我们小辈们当然也有说不完的新鲜事,这一天还算清闲自在。到了第二天除夕,大人们一早就开始忙碌起来了,打扫庭院,张贴对联,杀鱼宰鸡、炸丸子、洗青菜,准备年夜饭的各种食材。这一天最开心的要数我了,一则除夕是我的生日,总感觉在这么特殊的日子过生日会获得双倍的快乐;二则在城里呆久了偶尔到乡下来总感觉找到了净土,找到了乐园。我会掰下顺着屋檐留下来的倒挂着的冰溜子,它晶莹剔透,状如竹笋,我像得了宝物一般,握在手里,冰凉凉的,即便手快冻僵了也不舍得扔掉,等它彻底在我手中融化消失不见时,我又找到了另一个好玩儿的事,滚雪球(记忆中儿时过年前后总会下很大的雪,可惜现在很难再遇到),我和堂哥先用手在地上做一个和足球差不多大小的小雪球,然后把“足球”放在还未被人踩踏的厚实一些的雪地里,推着它向前跑,不一会儿,雪越聚越多,“足球”越滚越大,等到它大的推不动时,我们索性就用它做了雪人的身子,再临时制作一个小雪球充当雪人的头,然后就地取材,找一些石头和树枝充当雪人的胳膊和眼睛,看着自己的杰作,心里别提多高兴了。雪人玩够了,我们还会到河上去溜冰,当时气候还没像现在这么反常,还没有出现全球变暖的现象,因此河上结的冰是足够厚的,我们在冰上滑着跳着,那真是速度与飞翔,欢乐与欢笑的绽放。
光阴似箭,快乐的时光更是短暂,转眼到了黄昏,我们匆忙赶回家时,祖母早已点燃了挂在堂屋房梁顶的盘香,桌子上也摆满了香喷喷的年夜饭。等祖父祖母坐定后,我们按长幼次序依次围桌坐下,先祝长辈们福寿安康,看着儿孙满堂的景象,这时的祖父祖母早已乐得合不拢嘴了,再祝同辈心想事成,万事如意,之后热热闹闹的年夜饭正式开始,这是幸福的时刻,是值得珍惜值得纪念的时刻,大家都为生活奔波劳碌了一年,只有这一刻才能放下一切烦恼,与家人团聚共度良宵。吃完年夜饭,大人们收拾桌子,孩子们去门口放烟花,每到这时伯父总会买几个大烟花,放到门口,看到焰火直窜入空中,之后展开五彩斑斓的烟花,突然想到辛弃疾的一句诗“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烟花是漂亮的,是浪漫的,是美好的,也预示着新的一年新的气象。这时的过年的味道是久别重逢的喜悦,是暂时忘却烦恼的欢愉,是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在不知不觉之中,已过了许许多多个“年”了,可它的味道却越来越淡,甚至近乎于无味了。如今祖父祖母早已过世多年,哥哥姐姐们也已组建新家庭,当初年夜饭桌上的人也永远不可能聚得齐了,当年无忧无虑嬉戏玩闹的我也已长大成人,每天忙于生计,片刻不得安宁。我想年味儿自身可能并没有变,在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以及繁华落尽之后,变的也许是我们的心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