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次回想你的严慈教导,几回回梦见你高大的身影,总时常浮现你的音容笑貌,我的泪禁不住扑扑滑落,鼻子酸酸的,喉咙哽咽。。。。。。。
我勤劳敦厚的伯伯,我智慧慈爱的爸爸,我们坚强伟大的父亲,转眼间离世二十年了。
农商世家
我家先祖于雍正年间从江西南康县迁居四川邻水、大竹县,生活几十年后,于乾隆庚寅年(1770年)移居陕西石泉熨斗坝茨沟、蔡家沟、赵家沟安家立业,繁衍子孙,带来了南方的纺织技术,经营布匹生意一百八十多年,至新中国成立时止。
我的父亲张礼财于1930年腊月二十四日深夜出生在熨斗坝茨沟大湾的农户大家庭。祖母袁隆芸,二子四女,操持家业,请帮工,男耕女织,十几架手摇车纺线织布,开染坊。大大(dada 音平一声,公)张吉泉时称“张布客”,常年在西乡、汉阴、镇巴等周边集市赶场卖布,做有自己的“布号”,暗印在布匹纹理。由于勤劳耕作,诚信经营,家境殷实,被土匪入室抢劫三次。
抓丁入伍
保甲里制度是中国封建社会对农村政权统治的基本形式。抓夫派差服劳役,抓丁当兵服兵役,是维护封建统治的重要力量。父亲从小聪明伶俐,勤快能干,犁地耕田,种庄稼,里外一把抓,替家庭分忧,作为长子,深受长辈、家人喜爱。
1946年春耕大忙时节,父亲一早正在老木沟犁地时,镇丁、保长、队附等一路人马从山梁上扑赶而来,父亲撂下犁耙,拔腿就跑。家人疾呼,抓壮丁了!
快跑,快躲起来。父亲闻讯抄山间小道,一路狂奔,躲到学堂坪路口便桥下,大气不敢出。一会儿,保长们追到,四顾茫然,见一条黄狗,气喘嘘嘘,吐着舌头,站在桥头,汪汪吼叫。保丁们下到河沟,搜到桥下,把父亲抓了起来。虽然一年前就开始躲壮丁,有时在屋后岩洞里过夜,有时在柴趴中露宿。可是,在家人的疼恨难舍中,在老黄狗的忠诚目送下,刚满十七岁的父亲还是被国民党政府抓了壮丁,奔赴硝烟弥漫生死未卜的战场。
戎马生涯
全县抓的壮丁在县衙短暂集中整训后,编入“西北王”胡宗南部队。小时候,经常听父亲讲,他参加过宜川、清涧、延安战斗,转战华北徐州、枣庄、兖州。1948年10月,整编加入解放军,加入共产党。在石家庄听王震军长训话,要英勇战斗,保家卫国。后随王震部队进藏剿匪。抽调参加了抗美援朝第二阶段的战斗。1950年10月至1952年5月,被选派到青岛海军学校培训进修,返部队后,先后任班、排、连、营长、指导员,多次立功受奖,军功章、荣誉证书一大摞。
1955年10月,主动要求返乡回家,被安排在熨斗区松树公社任团委书记,驻村干部。1959---1961年,石泉县遭遇天干雨涝自然灾害,出现饿死人的现象,地方经济发展困难,父亲响应政府号召,减编退职,返乡抓生产,度过时艰,务农终生。由于修建房屋,家人不懂文物资料的珍贵,凝聚着父亲鲜血与生命的许多宝贝物件,都被损失,抗美援朝纪念章也被同村友人珍藏。
传奇经历
每个人都有非凡的经历,每个人都是一部生动的史书,每个家庭都印记着历史轨迹的沧桑。正是我们的先辈辛劳坎坷的一生为后人打下了幸福安定的基础,为国家、为民族、为集体做出了贡献牺牲,他们如涓涓清泉默默流走,似高大松柏拦腰折断,像顶梁支柱悄然坍塌,除了亲人的一时悲痛,许多英雄的壮举,感人的美德,励志的精气神都淹没在浮躁与功利的世俗中。我们欠祖宗的精神帐、感恩帐、文化帐太多了。
父亲的传奇人生,只能从知情人与自述的只言片语中,回忆点滴,仅慰先灵。死里逃生
父亲从军近十年,投入大小战役无数,是从枪林弹雨中捡回的一条命。
20世纪50年代初(1950年7月---1953年7月)中国人民组建志愿军,为援助朝鲜人民抵抗美帝国主义武装侵略、保卫中国安全而进行的抗美援朝战争。父亲参加了第二阶段的上甘岭惨烈战斗。奔跑在美军的狂轰滥炸丛林中,一颗子弹呼啸而来从裤裆穿过,一股热流沿腿杆而下,几个倒下的战友把他压在了身下,昏迷中感觉有鬼子从身上踩踏而过,过了很久,战斗结束,才匆忙捆扎伤口,拐脚簸手地回到连部。我上小学时,父亲洗澡,我好奇地问,大腿内侧大指拇粗的一条长痕伤疤怎么来的,他讲了那个惊心动魄的经历。
我不是军长
1948年夏秋之际,国共内战形势明朗,许多国民党高级将领投诚解放军,共同致力民族解放独立自由。在解放石家庄的重大战役结束时,解放军围捕在华北平原某战壕地道周围,高喊,缴枪不杀!赶快出来,投诚共产党!军长与小老婆躺在地炕上惊慌地说,小鬼,张礼财,把我的军装穿上,出去谈判。
父亲是军长的警务员,被带到一溜军官面前,列队听王震军长讲话。一是当前的国家形势,二是思想教育,兄弟间不打内战,建设新中国。三是对国民党军官的开导与安排。父亲深受启发。突然举手:报告首长!我不是军官,军长还在地道里。
首长听后,派战士前往查看,抓获了军长。点名表扬了诚实忠勇的父亲。后来,他的军长整编入解放军,仍带兵打仗,得到重用。
邂逅美丽
抗美援朝战争结束了,父亲随部队休整回国,受到党和政府领导、人民群众的热烈欢迎与慰问。1954年10月9日,在青岛火车站偶然遇到参军的同乡兄弟张礼斌,二人喜极而泣,紧紧相拥,彻夜长谈。并赠海军照片题字留念(上图)。
这次是经部队领导批准,首次回家探亲的。父亲的心情急切而复杂。途径天津时,天色渐晚,饥渴难耐,父亲行走在街道上,准备找点吃喝。回头发觉一位大娘紧随身后,热情地邀请,志愿军同志,请到我家歇息吧。父亲来到大娘家,好吃好喝,盛情款待,胜似亲人。父亲要走,大娘总是执意挽留,她讲述自己的家事,丈夫儿子被日军惨杀,只有母女相依为命,女儿在天津自行车厂工作。不好明说,言下之意想父亲留在她家。可是,父亲从小在家父母包办,定就了童养媳,离开家乡八九年了,也不知家里的情况,十分牵挂父母,着急回家心切。在大娘家住了三天,还是决意要走。依依惜别时,大娘与女儿送了父亲许多东西。特别是那位漂亮的姑娘骑着自行车,穿着白素裙子的黑白照片,一直镶嵌在镜子背后,伴随着父亲艰辛的日子。我们上中小学时都经常目睹,深深地印记在脑海里。
尽孝返乡
1954年冬天,父亲几经周折颠簸回到茨沟大湾,除了欢聚一堂的喜悦,更多的是沉重与不安。自己的父母也老了,老少十口的大家庭,生活困难,日子紧巴。特别是祖母、大大、奶奶急切要求父亲回家。探亲假期结束回部队后,总是放心不下贫穷的家人。1955年10月,经部队批准,父亲怀揣荣誉与忠孝责任,离开了心爱的部队领导和战友,迎接生活的艰辛与重担。
父亲花光了部队转业费给两个弟弟接娶了妻子,修建了三间瓦房,简朴而喜庆地出嫁了两个妹妹。安葬了祖母、大大。尽了长子的大孝。养育了三子四女的十口之家,在那个贫苦艰难的时代是多么坚忍顽强啊。
痛心的记忆
20世纪六七十年代,是中国历史上充满艰难困苦的一段峥嵘岁月,广大的农村生计艰难,吃不饱,受饥寒,在许多地方普遍严重。
父亲从部队带回的一个皮箱子,一个棕箱子囊括了十年的血雨风云。棕箱子上绣有“抗美援朝”四字。一副枕头,红线绣字:劳动,光荣。还有边花坠饰,伴随我度过了饥饿的童年夜梦。父亲的黑色烤花尼将军大衣,为了养家糊口,硬是在背瓦罐上高山换粮食的攀爬中,磨成了碎絮。
父亲的勋章、荣誉也在贫穷的温饱挣扎中悄无声息了。曾在乡镇工作的松树沟张家林告诉我,每逢熨斗区,或县上,召开重大纪念活动,父亲总是作为特邀嘉宾参加。胸前挂满勋章,红光闪闪,成为人们心中伟大的英雄。
勤劳简朴一生的父亲,容不得浪费。上三年级时,母亲炕的软饼子,带到学校做午饭,因跟哥哥争大的,我一气之下,把饼子推进了猪矂里。父亲见状,抽了构树条枝,抓住我狠狠的抽打起来,我大哭嚎叫钻心痛苦过后,身上留下了梗梗红印,早上学也没上。这是父亲唯一一次打骂我。在那个饥荒的年代,一糠一粥都来之不易啊,小孩子怎么能体会父母的心酸呢。自此培养了我勤俭节约爱惜劳动成果的习惯。这种美德必须弘扬光大。
永远的怀念
改革开放后,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我家分得了田地。父亲的辛劳,换来粮食满仓,我们经常可以看到父亲爽朗的笑容。暑假夏夜,洗澡过后,在院坝歇凉,父亲就会哼唱起歌曲来。草原之夜、军民大生产、蓝蓝的天上白云飘、南泥湾等歌曲音韵就是从父亲的口中飘进我幼小的心灵的。
虽然我们四姊妹,三弟兄成了家,可父亲总没有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为了生活得更好,外出打工,成为时代潮流。我在中学教书,哥哥弟弟们去外省矿区劳作,家里只留下二老。年头年尾的团聚才是家的要义。
1997年冬月底,父亲赶场回家,受了风寒,感冒了。父亲患有胃炎,我买药给治好了,可气管炎没有足够重视。当同事拿来电报:父亲病故。顿时,我天晕地旋,一阵钻心的痛,泪如泉涌。怎么可能呢,太意外了。暑假,我俩还谈起收复香港的喜悦,八月,我俩还一起收割稻谷,十月,还回家看望了的,怎么就倏忽永别了呢。
1997年腊月初七,是父亲永别亲人赴会战友的凄苦日子。他会在另一个风云翻滚的战场冲锋陷阵,英勇拼杀吧。
父亲生活在一个没有通电、没有电话的山沟里,是不缺钱,子女多,而独守家园的空巢老人的悲哀。那种儿孙绕膝,合家团聚,自给自足,颐养天年的美好生活成为无法实现的奢望追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