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哪个

短篇小说

你是哪个？

践行人民中心，服务群众百姓，促进县域发展，巴山县深入开展了轰轰烈烈的“营商环境突破年、项目建设推进年，作风效能提升年，”三个年主题系列活动，如强劲的东方拂摸着青山绿水，洗涤着污渍顽疾，掀开一缕清新的亮光。。。。。。

注销

门前的麻柳树不知不觉有脸盆大小了，枝繁叶茂，浓荫蔽日。逢集赶场，南来北往，左右邻舍的，总喜欢在树下站站，或者在石坎上，木头上，坐坐，歇歇脚，谝谝广子，嘻嘻哈哈，长吁短叹，感慨万千中，漂泊了山里人酸甜苦辣的日子。

贴在树干上的蝉虫翘着肥硕的屁股起伏颤抖，嘶命地呱噪，如同拉货走村串户喇叭叫卖的车贩游商：蜂糖李来了，五十元一斤，黑珍珠，黄心李，香脆李，皮薄，肉厚，水多，沁甜呀！

见到有人来树下闲聚，老王也习惯性地从店里拿出几把木椅子，提一壶泡茶，一叠一次性水杯，散上几支香烟，招呼着，龙门阵就摆开了。

王老板呐，咋搞的嘛？你的烟草证注销了，不买烟了吗?

那可是我的魂呀，老婆子天天叫唤，命令我戒烟，那咋行呐，除非见阎王那一天。

抽了几十年的烟了，没有它，真他妈的像抽了筋，没有劲，浑身不自在。

不会吧，我店开着好好的，怎么会给我注销了呢？

办证

寒冬腊月，含辛茹苦的父亲突然病逝，如当头一棒击懵了儿女。后人不孝啊，为了钱，四处打工，没能尽孝，照顾六十多岁的父亲，老人家完全可以多活几年，看看世界 ，好好生活的。因风寒感冒，加之气管炎，要了父亲的命。作为长子，好内疚，好羞愧，好心痛啊！

群山逶迤，起伏连绵，溪流淙淙，碧波耀金。老王默默地注视着潺潺东去的河水，汹涌澎湃，呼吸追随着山野的风，恣意跌宕。

自从辛劳一生敬爱的父亲离世后，老王就结束了十几年提着脑袋下矿挥汗的奔波。矿井里劳作时，腿受了伤，黑煤窑老板私了，赔了老王一万多块。

老王瘸脚跛手地回到山里，买下了河口马路边二分荒坡陡岩，挖山炸石，砌坎填方，平整场地，硬生生地裁了一溜山石，依山傍水，在Y子路口建起了小二楼，赊货借钱开了个日杂路边小店，方便群众，挣几个辛苦钱，保个生活费。

商店开了后，不时有工商税务市场监管安全监督食品卫生城管规划国土资源等等部门人员的实地现场检视专访。老王也笑脸相迎，积极配合，主动表现，坚决听从，在方方面面领导的严格要求，教育指导下，办理了经营许可证，税务登记证，卫生健康证，土地使用证等等，抽屉里各种证件塞得满满当当。

特别是烟草经营许可证，那还是托老表大嫂子的大嫂子的叔叔的侄儿，在县城教书的牛老师的同学的同学，找局长喝醉了才办下来的呀！

这不，一转眼，经营小店将近二十年了。

换证

特种行业特殊产品的经营许可，是确保行业市场的合法经营安全有序健康发展，有其严格而完善的管理机制与规章制度，从业人员经过培训，持证经营是维护市场诚信守法公平公正的防火墙。这点哈数，老王还是有的。所以，五年一检验换证，三年一检验换证，二年一检验换证，老王都做得很及时很到位，现在一年一检，一年一换了，老革命遇到新问题，总感觉慢三秒啊。

由于抗旱救灾，抢收抢种，杂七杂八的琐事缠身，想起来要去延续换证时，被告知，不能延期，换不成。马路消息说证被注销了，微信朋友圈传疯了。

老王不信，网上谣言多，诈骗到处飞。

当看到上小学的孙女子拿着手机点开的公告时，老王才像泄了气的皮球，霜打的茄子，干旱的瓜苗，蔫了。

我王老板辛辛苦苦小心谨慎规规矩矩地开店十几年了，没有证了，不就断了我的财路了吗？现在年老体弱，拐脚跛手的，又继承了父亲的气管炎，今后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老王决不善甘罢休，执意挣扎，哪怕折财求人，又不是不会求人，我低三下气求人还少吗？

老王带着公鸡鸡蛋，坐班车来到女婿家------在城里上班的钱医生，复印了身份证，许可证件等资料，请他去局里走一遭，办理延期手续。自以为在医院是闻名遐迩的“一把刀”，全县哪个有名有姓有头有脸的有病的，自己没病亲戚朋友患病的，不笑脸相迎，请钱主任大夫手到病除呢？与各部门各行业打交道都会给他点面子呀。

钱大夫自信满满和颜悦色地来到从没有拜访过的烟草局，说明情况，申请延期。专卖科长翻开专卖条例，指指戳戳，严肃地说，我们是依法办事，过期不延。

钱医生垂头丧气地回到医院内科办公室，瘫坐在皮椅子上，哪有脸见泰山大人呀。这才真真切切地明白了，什么叫隔行如隔山，不检查不看病啊。

不能延期换证，进不了货，再卖烟，就是无证经营，属违法行为，受处罚着得住吗？口罩时期，网购盛行，直播带货，实惠便捷。守店等于守寡，一天哪有几个人上门。要不是把庄稼种好，喂一头猪，养几只鸡，老王两口子早就成低保了。

老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被困洪水的漩涡，碾转反侧，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解铃还须系铃人，实在没招，最后一根稻草浮现，要不，再去找牛老师试试？

与文质彬彬的牛老师一梁之隔，看着长大的呀，山窝里飞出金凤凰，师范大学毕业，那可是尊重知识尊重人才时代十里八乡的娇子。他眼镜里总是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苦教苦学，诲人不倦，一边抓教学质量，一边抓班级管理，从优秀教师，模范班主任，一直干到教务主任，副校长了，当年风度翩翩的小伙子变成了老成持重的老头子，五十多岁的牛校长，可谓桃李满天下了。

老王提着家乡的土特产，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地敲开了牛老师的家门，多年不见，喜逢甚欢。热情好客，豪爽重情的牛校长招呼表叔老王坐下叙旧。

山前梁后不同村，世交联姻多亲戚，按上几辈人通婚世系，梳理下来，牛校长应该叫老王表叔。村里的变化，家长里短，子女上学，成家立业，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谝过去了。发觉忧心忡忡面露苦涩的老王，牛老师才想起了主题。

王叔难得进城，多玩一下，看看县城的巨大变化。

哪有心情转啰，看了惊心，回去伤心，想想揪心。

怎么伤心呢？

城里是天堂，农村很荒凉。离街一丈，大不一样啊。

现在，农村发展变化也很大嘛，城乡统筹建设，公共服务均衡一体化呀，又在推进乡村振兴。

人都跑光了，怎么振兴？靠谁振兴？农村办事很难呐。

干什么事情都不容易。道路坎坷险阻而且漫长，只要坚持不懈勇敢登攀，就一定能到达目的地，这不是你从小告诉我的吗?

我就是专门上来请你帮忙，给你添麻烦的。

啥事？

上次请你帮忙办的烟草证，还没有感谢你，这次又麻烦你，实在开不了口啊。

不客气，你说，我尽力。

老王心里顿时热乎乎的，看到了希望。扛着竹竿进城，竹筒里倒豆子，直来直去地倒了出来。

陪着老王沿着干净整洁的滨江大道漫步，连绵起伏的青山，倒映在江水中，碧波粼粼。几只白鹭盘旋展翅翻飞，欢快地扎进了江中小岛的树丛中。

老王紧紧地握别牛老师的手，凝重无语。感动人的不是语言，而是实际行动。老王上了通村客运面包车，向牛老师挥挥手，心潮起伏，思绪翻滚，眼巴巴地期待佳音，驶向回家的路。

你找谁？

牛老师带领优秀教师团队，深耕教书育人沃土，钻研教材教法，精讲多练，系统性复习，专题性辅导，针对性补弱，重点性突破，整体性提升，倾力促进教育教学高质量发展。今年高考创造历史性辉煌。全县近百名学生考取北大、人大、交大、复旦、同济、浙大等双一流重点名校，被学生亲切地称为伟大的父亲，牛爸爸。

成绩荣誉都是领导集体的。教书功成，急流勇退，再过两年就退休了，重担让给年轻人挑吧。刚退居二线，本想出去看看诗和远方，老家表叔来了，那可是天大的事啊！

第二天清晨，牛老师散步锻炼了一圈，等到上班时间，向烟草局走去。

上了三楼，东张西望，也没见个门牌。洗手间走出一个青壮年，问道，你找谁？

我找局长。

哦，有事吗？来，到屋里坐。

这就是李局长吧，一股热情的暖流包裹着牛老师的心。

商户经营得好好的，怎么许可证不能延期，被注销了呢？

这个情况我知道，主要是现在智能化办公系统化管理，所有信息进入系统台账，过期自动生成，显示结果。

网络系统是人研发的，也应该受人控制。数字信息是死板的逻辑，而现实情况是具体多变的，我们不能被系统软件绑架吧。

情况确实这样。不是我们主观人为故意掣肘。许多是当事人自己疏忽大意，耽误了延期。所以很麻烦。

这个专卖条例规定，经营者必须在有效期前三十天内申请办理延期，既然是有效期内，为什么还要提前三十天呢？老百姓认为只要是在有效期，就应该办理延期。这是误解误会分歧的所在。

这个，确实容易引起误读误解。既然系统生成显示注销了，那就不能办理延期，只能重新申请新办许可证了。

那要多久呢，不能及时尽快吗? 再小的事，对老百姓而言，都是天大的事，群众利益无小事啊！

那要写个申请，交到专卖科，等局里统筹研究再办。

等米下锅呀，请你多多关怀哟.

这个，我也不能保证。

牛老师与李局长的亲切交流，似乎看到了眉目，燃起了为家乡人奔跑的热情与期望。

我今年六十多岁了，体弱多病，患有哮喘病，以前靠种庄稼经营小店维持生计。现在干不了农活，没证，进不来货，小店经营不下去了，失去了经济收入来源。特此申请办理烟草经营许可证，请领导批准为盼。

看着老王写的申请，想起老王气喘吁吁的艰难，牛老师心里很不是滋味。

老王很是困惑，现在吃低保的，改造住房，拉通自来水，改厕所，各种补助，干部跑前忙后，服务到家，送货上门，整得妥妥的。非贫困户勤劳难致富，办事千般苦哟。

老王的事，牛老师心里放不下。

两天后，牛老师拿着老王的申请书，决意再上烟草局。

你是哪个？

盛夏三伏天，出门像烤火，空气都是热乎乎的。牛老师走到专卖科楼道时已经汗流浃背了。

推开办公室门，一股冷气迎面而来，很是舒爽。

望着仰靠在沙发上浏览手机的同志，牛老师小心翼翼地走近去。我想交个资料，。。。。。。

你是哪个？

表情冷漠，严厉质问，令牛老师卒不防及，火气冒顶，一时无言，竟不知道怎么回答，突然迷茫，我是哪个？我是谁呢？

我是来办事的群众，我是中国公民，我是老百姓。我是哪个，很重要吗？几秒过后，牛老师理直气壮地愤然回答。

这个申请，我们不收，不能办。

你坐在这个位子上，就是为民办事的，为什么不收？为什么不能办？请给我一个理由。

看到针锋相对的火爆情形，临近的一个同事起身走过来。

负责这片业务的同志出去了。老王的情况具有普遍性，我们已经登记了。现在都是网上申请，自己登录，按要求填录信息，所以不收纸质材料了。

这位敦实的中年男同志解释了一番，并送牛老师出了门。

望着专卖局高大威严的楼房矗立在人民广场，牛老师迷失了自我，迷失了方向。不停地追问：我是哪个？我是谁？为了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找纪委

五年前，全面动员，全体参与，全员支持，各级各部门社会各界积极行动，形成结对帮扶精准施策决战脱贫攻坚，决胜全面小康的强大合力，涌现了许多慷慨解囊雪中送炭的感人事迹。

多次督查发现，部分驻地单位，直属企业，垂直行业大的领导重视不够，措施不力，迟缓滞后，县上的几次动员会，专题会，推进会，少数主要领导都不参加。

作为主抓教育扶贫的副校长牛老师出席了县上脱贫攻坚指挥部的联席会。

县委副书记主持会议，副指挥长王副县长通报工作进展，安排下一步工作。刘县长总结强调。

非常欢迎，非常感谢，各位赏脸，能准时参加这次联席调度商讨会。难得呀。这是指挥部与县里“两办”联合发文，定点通知，邀请中省市驻县单位主要领导务必到会。因为这是全党全国的重大战略部署和重点中心目标任务。全县还有12453户37896人处于贫困线下，许多家庭孩子上学难，看病难，住危房，挑水吃。我们共产党的干部能坐得住，睡得香吗？行业是国家的，市场在地方，资源是国家的，环境在地方 ，地方百姓承受着巨大的牺牲。水电能源、通讯交通、金融烟草，你们企业领导行业主管凭什么拿几十上百万的薪资？不就是凭你们的垄断地位吗？独占资源，操控市场，稳固高额效益。对地方人民群众，对百姓疾苦视而不见，无动于衷吗？怎么坚持以人为本，怎么践行服务人民，怎么秉持人民中心，怎么全面小康？不忘初心，牢记使命，怎么在单位与村组农户结对帮扶上下功夫，出实招，见行动，务实效？中省市驻县地方行业单位要有态度，要有力度，要有温度，积极担当社会责任，回馈贫困乡村。

经过这次会议后，全县掀起了轰轰烈烈扎扎实实的脱贫攻坚高潮，2020年高质量完成了脱贫攻坚目标任务，终结了世代贫困的历史。

牛老师参加了各种会议，只有这次会议终生难忘。因为王副县长曾经也是他的学生。现在任纪委书记了。他要去碰碰他，找机会叙叙，请他过问一下。

约了几次，未能谋面。

牛老师好，不好意思啊，我正在检查防洪救灾。

牛老师好，不好意思啊，我正在督查项目进度。

牛老师好，不好意思啊，我正在走访产业大户。

牛老师的心进入了秋季，一层秋意一层凉。要退休啰，人微言轻呐。

几天后，全县“三个年”主题活动观摩现场会及党史教育在县烟草局召开。

几天后，老王电话说，有人上门指导网上申请。

牛老师深情地回望着家乡的绿水青山，沟沟坎坎，心里洒下了缕缕明媚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