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烂漫风吹去,瓜果飘香登场来。
楼下嘈杂的叫卖声打碎了我的酣梦。拥挤在人流中,从田地里运来的瓜果蔬菜沿巷道两边排列延展,新鲜亮丽。一筐筐黄灿灿的枇杷格外注目。哦,夏天到了。
个大,皮薄,肉厚,汁多,黄亮亮,甜滋滋,酸溜溜,滑爽爽,虽然应了季节性口福,但总品不出儿时的味。
我的老家深居秦巴腹地崇山峻岭中,房屋靠西边的山包上,不知何时,巍然挺立着一棵枝叶繁茂玉伞华盖似的枇杷树。每天背着书包上学回家,从树下经过,免不了要多看几眼,枇杷树深深地扎根在我的心田中。
为什么叫枇杷树呢?仰望星空,我纠缠伟大的父亲刨根问底。
听说因为树的叶子形状像弹琴的琵琶而得名吧。枇杷树在秋天就开始养精蓄蕾了,冬天开放细碎的点点白花,暗香浮动,引来蝴蝶蜂拥翻飞,春天悄悄地结出累累果实,密密麻麻挂满枝头,初夏时节,果实由青变黄,三五天就熟透了。枇杷经四季风霜雨雪洗礼,汲日月山川雨露之滋养,享四时之气华,自然天成,甜蜜醇香,一串串明晃晃地荡漾在碧绿的枝桠间,十分诱人。是大山赐给我们的山珍美味呀。
父亲在我幼小的心灵顿时雄伟高大威猛了起来。
啥时候才能吃呢?
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季节时令到了,果子黄了熟了才能吃嘞。否则,吃了掉牙齿。
于是,我天天望着枇杷树,花瓣凋谢了,果子露脸了,青青的,大大的,盼着早一天泛黄。
一次放学晚饭后,我爬上树干,在一坨坨的果子中挑选了一颗大大的微微浅黄的,迫不及待地放进嘴里,贪婪地咀嚼享受起来,顿时,一股浓烈的酸涩满嘴乱窜,眉头紧锁,不禁哆嗦寒颤抖动起来,赶忙穿梭下树,捂住嘴巴,口水长流,真害怕牙齿掉了出来。
寂静的黄昏,一只松鼠,偷偷摸摸地蹿上枇杷树,一只前爪抓住枇杷一拧,一颗枇杷就到爪子里。它蹲在树干上,用两只前爪捧着,啃吃得津津有味。黑眼珠沽溜溜张望,砸吧得无比甘甜。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吟。在饥饿的岁月里,我饱尝一串串熟透了的黄枇杷,从树梢摘下一颗,轻轻剥去果皮,吐出籽粒,任细嫩、多汁的果肉在齿尖流转,一种甘甜酸爽的味道便开始弥漫开来,沁人心脾。甜滋滋,清香爽口,回味无穷,好比初恋一样,美好难忘。
一次上学的途中,突然变天,风雨交加,成了落汤鸡,我跑进课堂,迷迷糊糊地听课,急匆匆地回家,晚上,发烧,咳嗽不止。母亲叫父亲上树,掐了一把枇杷树枝的梢尖,找了些许红糖,在锅里炒了一会儿,切了葱姜,掺些水,煮开了,放凉,让我喝了。第二天,我又身轻如燕地上学去了。
我真没想到,枇杷树竟然有神奇如此的功能。
枇杷树浑身都是宝,叶子可入药,果肉可制膏,酿造饮品。枇杷露、枇杷止咳糖浆,枇杷醋、果酒等走进了现代生活的日常。树干质地细腻坚硬,是做家具的上佳原材料,就是枝丫,农人砍了,也可制作扁担两头挑水的木勾,树根,也被加工成根雕茶台工艺品。枯枝败叶化作熊熊烈火温暖了山里人的三餐四季。
石泉五月枇杷香,一条街巷半边黄。枇杷大量成熟的时节,吃不完的总想变几个钱。
采摘的枇杷用竹蓝子、背篓、箩筐装着,为了保鲜,上面还盖着一层枇杷叶,掩盖着一颗颗附着淡淡绒毛的新鲜枇杷,透露着一片鲜亮的黄色,散发着缕缕夏日丰收的清香。
母亲让我也提一篮子枇杷到五公里外的集镇去买,好买作业本。
我高兴极了,清早,爬上树枝,摘下一串串最鲜最大的果子,提着篮子摇摇晃晃地赶路。
到了集镇,人很多了,满街都是枇杷,一毛钱一斤的枇杷,总被挑来挑起,好不容易才卖了伍角钱,剩下的被干活的表哥几个熟人尝鲜了。
秦巴绵延穿碧波,五月枇杷满山坡,肩挑背扛圧断街,甜蜜心酸泪婆娑。
山里老家的枇杷格外香甜,遗憾的是子核多而果肉薄少,有一种特别的清香,芬芳而不浓烈。甜蜜蜜夹杂一丝淡酸,酸甜爽口,如初恋般欣喜回味。
在城镇化的高歌猛进中,我离开了家乡,老房子也被奖补推倒了,杂草丛生。唯有那棵枇杷树如饱经风霜满脸皱纹的沧桑老人,浑身挂满黄灿灿的铠甲勋章,无人问津,任虫鸟野物啄食,自生自灭了。
随着科技进步品种改良,嫁接后的良种枇杷成为地方经济发展的增长点,在产量外观引入注目惊喜后,失落了天然本真的品质,培育了现代人的消费习惯。
金灿灿、黄亮亮、甜蜜蜜的枇杷也成了我心中永恒的记忆。那是一代人难忘的年少时光,那是许多人回味无穷的乡愁记忆,那是自然天成静等花开的生命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