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秋风爽,遍野葱茏稻谷黄。瓜果飘香农忙时,正是汗水浇冬藏。畅饮山风,拂去热汗,踩着丰收的序曲,跟随父母打谷子的脚印,走向田野。
忙收
大人盼种田,小孩盼过年。从犁田打耙,播种育苗,分兜插秧,除草剔杂,水肥管护,病虫防治,到收割归仓,农民付出了太多的辛劳与汗水。秋收关乎着全家的温饱与健康。
谷雨过后,点瓜种豆,经过秧母田集中培育的秧苗,到了端午节前后,都插进了大田,缀绿了田野。立秋过后,七月半到中秋,经过阳光的淬火镀金,田野逐渐由青变黄,亭亭玉立的稻穗点头弯腰谦恭地俯向大地,低头沉思,身佩一串串金黄的挂珠坠链,随风摇曳。
像孕妇期待婴儿呱呱坠地临盆一般,饱经风霜的父亲喜滋滋地观望着水稻长势,不时走进田边,揉捏几颗稻粒,放在嘴里咀嚼砸吧几下,随后,放开田坎的豁口,让田里的积水慢慢流淌,田泥变干。一片稻禾黄了百分之八九十,谷粒卡牙,谷壳能剥离时,就可以收割了。打谷子是陕南山乡家家户户一年中最忙碌的大事之一。
最害怕阴雨连绵,黄熟的稻谷不能及时收割,倒落在水田里发芽。天气晴朗,阳光灿烂的日子,农户就忙起收成了。
赶场上街,割几斤猪肉,买些烟酒,备好伙食饭菜后,主人家满脸堆笑地登门入户,邀请左右邻舍,亲戚朋友,精壮劳力前来帮忙。打谷子是重体力活,没有七八个全劳力的团体协作相互支援很难完成。
天刚麻麻亮,吃过早早饭,抬着四方形拌桶,有的叫黄桶、扁桶,扛着遮扬席子,有的称挡席、敞席,背着竹木制作的格栅擦子,带上箩筐,筛子、扁担、背篓、口袋等农具家伙,一群男女老少如迎亲的队伍谈笑风生走过田埂,走向战场,嘴角上扬的喜悦和低垂的稻穗,勾勒出秋天最美最灿烂的风景。
割谷
每到开镰时,田里便人群涌动,热火朝天。农具家伙搬运到田边,男人们抽袋烟,歇息一会儿。三五个男女下田,戴着草帽,挽起裤脚,扎紧腰带,系条擦汗的毛巾,排开赛口,放低身段,弯腰蹲起八字步,一手捏紧镰刀,一手虎口向前,紧握谷蔸,挥舞着锋利的镰刀朝根部盈寸处咔嚓一声,使劲后拉,俯仰身子,前后左右,快速移动,快!准!狠!唰唰唰,嚓嚓嚓 ,沉甸甸的稻株如伐倒的大树般一根根倒下,三蔸一把,三把一码,列阵排开,八字堆放,在移动的身姿和强劲节拍的奏鸣中,金黄的稻谷瞬间卧倒,展露一片空阔来,偶尔微风吹过,沙沙的声响中弥漫着阵阵稻谷特有的清香。
开打
一袋烟的功夫,已割下一大片稻谷了。抬起拌桶,推进田里,将格栅擦子放进正面拌桶里,其余三面用遮扬席子或篷布之类插好围起来,免得籽粒飞溅出去,准备妥当便开打了。
打谷子时,两人一组,二至三组轮流上阵追着打特别起劲。二人各站拌桶一角,双手紧握稻谷把子,举过肩膀,用力使劲斜向下摔打,谷穗击打在拌桶擦子上,两手松开翻转、合拢,向前绕送,抖动几下,侧靠桶壁,碰撞一下,再举起摔打,动作连贯丝滑,粒谷沙沙,纷纷落下。重重打,轻轻扬,两人此起彼伏,扭动身子,甩起勾子(屁股),扬起把子,响起拍子:顶桶齐唰,顶桶齐唰,顶桶齐唰,顶桶,顶桶,顶桶,齐唰,收。每手稻谷摔打5至8次,稻谷脱净,跌落桶里。
手工打谷子既是一项艰苦的团队体力劳动,也是一项传统文化农耕技艺,在长期生产劳动实践中形成了很多花样打法叫法。三阴三阳,凤凰闪翅三点水,老龙翻身一阵雷,老牛碰墙鸡啄米,狮子抖毛牛奋蹄,雪花盖顶满角转,黄龙缠腰米筛花,老鼠磨牙牛舔鼻,紧五锤,马跳坝,龙摆尾,三打四不落,必定是瘪壳。
打谷子的搭档默契配合很有讲究,称呼文雅。老把式言传身教,大显身手,高举扬摔,空中翻把,碰壁抖谷,脱粒收草,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上打雪花盖顶,下打苦竹盘根,左打天下粮仓,右打金银满堂。举起谷把子叫雄鹰展翅,天女散花,摔三下,框三下,快三下,慢三下,不快不慢再三下,中间别忘要翻把,不然就会把谷撒。
技术好的能打出大棚展翅,金鸡耸毛,技术一般的也能打出金蝉脱壳,水牛擦痒,两人打鸡着米,四人打磨角,三打四靠,打不掉的不要。二人一组,轮番上阵,跑动挥舞,你追我赶,臂膀起起落落,谷子洋洋洒洒,叫冲天一柱香,也有二人两边递送谷把子的,打下去一团火,扬起来满天星,谷子落进了庄稼人此起彼伏的欢声笑语里。那是激情竞赛与舞蹈艺术的结合,独特的节奏交响,紧张繁忙的劳动场景演奏着一支和乐喜悦的奋斗战歌,铺展着一幅古朴浑厚的丰收油画。
摸草
每一手谷把子打完,随手将稻谷杆竖立斜靠在拌桶两侧的耳朵边。打完三四手,就要把稻草捆绑起来,扎成一个草垛,叫摸草。那是冬天牛的美味或捆绑东西的上好材料。
要捆草时,谷把式高喊:摸草!二人闪开两旁,先来个黄龙缠颈:抽取五六根稻杆,双手从拌桶侧面搂起稻草,叫观音捧圣,两腿靠拢护住,在地面顿几下,触齐,草杆环绕交叉合笼至稻草顶部一卡指处,左手抓紧草头,大母指将草尾一端按压进草把子中,右手抓住草杆根部一端,单膝顶住草把子,使劲旋拉,来个猴子抱颈,顺手高抛甩出,旋出弧线,一捆一拉一紧一旋就出去了,草把子像婷婷少女摆裙般远远地立在田中,一排排散开站立的草把子像英姿飒爽的女兵守望着肥沃的田野。
出仓
随着繁忙有序的劳作推进,赛口拉远,谷把式大喊一声:提桶!正在打谷子的二人,一手提捏着谷草,一手抓着拌桶的耳朵,向前拖拉,靠近赛口谷把子才停下来继续。拌桶里面的谷子沉重起来,打谷子便按下暂停键,拌桶停靠在田埂边,先将桶里抖落夹杂的稻草茎、叶等杂物翻捡出去,然后用撮箕将稻谷从拌桶里舀出,装进箩筐或口袋里,放在田坎上,肩挑背扛拉走。壮劳力则挑着一百多斤两头沉甸甸的“丰收喜悦”,健步如飞,运送到主人家的院坝里 。
出仓的时候,也算中场休息阶段。这时候,主人会倒出茶水,给大家敬烟。讲究的富裕人家,还准备了瓜果面饼等作为腰点,补充能量。
为防止谷子堆放发烧发霉,主人家会进行摊薄晾晒。中途用耙子在面上来回推拉翻拨,促进风干。经过两三个太阳,谷子晒好了,风车搅吹干净了,就用麻袋或仓柜储存起来,随时吃用。有的,挑一担新谷子到机房去打成新米,及时尝新。
一桶谷子除完后,开启下一轮呯砰协奏曲。整片稻田的谷子打完了,挑走了。这家完工,就接力轮流下一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