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与父亲
我的父亲已经去世十八年了。
说来也觉荒唐与不可置信,我竟从未有任何关于父亲的印象,样子、声音、甚至是一件平凡的琐事。
母亲从来不提及父亲,姐姐也是。
小时候我也曾追问、翻找过家里的相册,最后都无疾而终。后来长大,整日为了潦倒的处境愁闷苦涩,渐渐缄默,再不去寻。父亲似乎被大家默契的关置于生活外,晒干在日积月累的尘埃中。
我常常会梦见父亲。
那个模糊的身影总是抱着我在满是茶树的山丘上摘茶花,在梦境里亲吻我、抚摸我、呼喊我的名字,教我不要哭泣。可现实却是我离开故乡十余年,老家门前早已长满了荆棘,不识归途。
背井离乡时阻挡去路的那场春汛,早就写好了茶花凋零,故人不遇,浮沉而飘荡的命运。
七岁时,村头的零食铺不肯拿冰棍给我,即使我苦苦哀求,告诉他母亲随后会来,但他固执的认为没有父亲庇护的家庭没有资格奢望一支雪花糕。
十七岁时,高考的档案上我没能填上父亲的名字,我说父亲走得早,我对他一无所知,班主任脸上不明意味的笑刺得我眼睛生疼。
故事往往吹打风霜,山茶树又有了几圈年轮。关于父亲这个词,或许于我而言都是劫难。
母亲常回去给父亲扫墓,而我认为祭奠如水中捞月,毫无意义,何况没有碑文的墓地确实难寻。我也不想再去寻那虚幻在梦里的山茶花,我早早放弃了答案。大人也说有些事不必挂怀,徒增悲凉。
梦里是梦,梦外只有一丘干枯的田地。
我却真实的想念父亲。
前年腊月老屋孤独的倒塌在一个暴雨的深夜,凋零的山茶花是不是被碾碎在尘埃里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失去了故乡。
于是我寻到了一个答案,那便是遗忘。我十八岁了,父亲也去世十八年了。
如果山茶花开了的话,请你替我去看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