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似水,父亲已走了15年,昨夜梦到他,他安静喜悦的看着我,不说一句话,我一声声的喊他,他不回答,夜不回答,只有如泉的泪水回答。
记忆像儿时窗户纸缝里透出的光线开始一跳一跳的闪耀开来,思念亦如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木,不断的向四处生长。透过15年厚重的光阴,我重新触摸和感受如山的父爱,刻骨铭心的是父亲的脆弱和力量。
父亲的命很苦。听哥哥说,父亲小时跟着奶奶改嫁到爷爷家,爷爷对奶奶不好,经常打骂她,奶奶死得很早,连母亲也没有见过奶奶。可以想见父亲的艰难处境,但苦难磨练人,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父亲特能吃苦特能干,很想争一口气,同时非常渴望一个温暖的家。基于他的这种经历和性格,从一个农家的孩子,一步步的成了受人尊敬的国家干部,他很不容易。后来父亲多次向我们弟兄三个讲他的创业史,很自豪。
我很喜欢小时候家里的气氛,和睦温馨。特别是父亲回来改善生活的时候。一般是包饺子,全家人齐上阵,母亲和面擀皮,父亲剁馅,二哥烧锅,我和大哥包。忙的不亦乐乎,干的充满期待,说的其乐融融。呵,热騰腾的饺子,暖洋洋的亲情!
后来, 我和两位哥哥娶妻生子,小家变大家,父亲很高兴,常说“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要求每个人争气,不能让别人看笑话。我们没让父亲失望,这个大家庭蒸蒸日上,我接过他的衣钵也成了国家干部,两位哥哥是职工,大嫂和我爱人是教师,全家有六个人吃皇粮拿工资,引来不少羡慕的目光,父亲很自豪。大哥曾对我说,这是我们家最幸福的时候,父母健在,三代同堂。
有家就有温暖、依靠和牵挂。我在外上学时和参加工作后,十天半月回家看看,或给父母打个电话,成了雷打不动的习惯,是我铁定的幸福时刻。每次兴冲冲的回家,都有兴高采烈的父母和热气喷喷的饺子等着。我一直认为,这样的习惯和幸福时刻会一直进行下去,并且没有尽头。但有一次父亲和我说的一句话让我很难过,他喊着我的小名说,“我和你娘都老了!”,我第一次仔细的端详父亲,父亲满头刺眼的白发,一脸的沧桑让我的心痛的无语!
在我的心里,坚强的父亲一直和地里的庄稼及门前的椿树一样生机勃勃,但任何人也抵不住光阴的的力量,强大的父亲也有变老的一天,在不经意间露出一闪而过的脆弱。
还有一次,父亲很认真地问我:“你梦到过我走了吗?”我赶紧果决的回答“没有没有!”父亲自言自语:“我小时候就经常梦到你爷爷死了。”其实我确实做过这样的梦,梦里很伤心,哭着哭着醒了,赶紧给他打个电话,听到父亲的声音才万分的庆幸!
梦境成真,父亲突然的走了。第一次经历亲人的离去,我不愿相信也无法面对。有一段时间,我刻意躲避“父亲”这两个字,想慢慢放下“父亲离开”的悲伤。这躲避很有效,我好像慢慢的忘了父亲,伤口仿佛一点点的长好。但有一天看一本书,目光触及一句儿子怀念刚去世父亲的诗“泪千行可怜从此儿成孤,泣不成声喊一声阿爸再也无应答”,如一道闪电击中心房,伪装的忘记和伤愈顿时土崩瓦解,泪水和思念立刻波涛汹涌……
“春韵入园香,慈父却远航,残红谁再护,把酒问夕阳”。是啊,牛羊热爱草原,草木眷恋大地,儿女思念父母。父亲,我怎么会怎么能忘记您忘记自己的根呢?!
每个人每个家庭都像大海里航行的帆船,时而风和日丽,时而风风雨雨。父亲是个很有豪气且百折不挠的人,每当生活的风雨袭向我们这个家,他总是豪气干云掷地有声的一句话:“怕啥,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这句话总给我无穷的力量和信心,坚信:父亲在,天下安。相信家里的其他成员的感受亦如我。我,我们这个家,在父亲的鼓励和带领下翻过了无数的火焰山,然后安稳愉快的行驶。父亲,是名副其实的船长。
我一直有个梦想,父亲走的时间越长这个梦想变得越强烈,哪怕能和父亲呆个几分钟就行,紧紧握住他温暖有力的大手,好好和他说几句话,并致以过去每次见面和打电话时一样的问候:父亲,您还好吗?
父亲,您别怪我爱做梦好吗?您的“突然离开”仿佛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剑,无情的把过去雷打不动的习惯和铁定的幸福时刻一下斩断。您知道吗?您一走十五年太久太久!思念被压抑的太狠太狠!积蓄的已经泛滥成灾!
父亲在时,我们父子四人每隔一两个月会聚一起搞一次“男人之间”的对话,听取一下父亲对我们工作和生活的意见和建议。有时候也没啥事,但见见面随便聊聊就很踏实。父亲走后我和两位哥哥把这个定期对话延续下来,当然人数减少一个。几天前和两位哥哥相聚,又聊到父亲,一致认为父亲走后我们的大家庭总体发展之所以顺利,还要归功于父亲传承给我们的善良、上进和不服输的精神,感叹不已。
哦,这是生命最美好的传承:给予生命,还赋予生命旺盛生长的精神和力量。
鲁迅先生曾经说过:父母存在的意义不是给孩子舒适和富裕的生活,而是当你想到你的父母时,你的内心就会充满力量,会感受到温暖,从而拥有克服困难的勇气和能力,因此获得人生真正的乐趣和自由。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父母是这个世界上你付出最少、却是最爱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