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方芳

方芳小时候每当看到别人幸福的叫着妈妈时，她就充满伤感和羡慕，也不断问父亲方刚自己妈妈的情况，并随了年纪增长，好奇心更加厉害。但方刚总是充满爱抚着摸摸她的头，然后一声长叹。甚至也有邻居的婶子阿姨们看到方芳，偶尔开玩笑打趣“哟，我们一起用奶水喂过的丫头长成小美妞了……”常常会有人附和“可不，想想黄刚既当爹又当妈也够难的，当初让他送人还不乐意，宁愿抱着哇哇叫的妮子当初找人喂奶。一个大男人，脸皮比女人还薄，看到我们撸起衣服露出奶子，就红了脸转过身，我们偏打趣说要不你也来一口尝尝，就更加害羞，干脆跑的远远的……”她们的话也让方芳面红耳赤，一股股滚烫烫火辣辣的感觉，可是当问起她的妈妈时，那些人立即支支吾吾或干脆搪塞一句“你爸没告诉你吗？”然后立即结束了热闹氛围，迅速散了，就让方芳一头雾水中，更加好奇也充满困惑。

方刚非常疼爱方芳方芳，她从小到大从未打过一巴掌，这让方芳每当想起来，心中就充满浓浓暖流。她甚至记得，曾经有许多人给方刚介绍老婆，可是不是嫌他家穷，就是嫌他长的不周正，终于有一个寡妇开始彼此很中意，也很谈的来，甚至快到谈婚论嫁的程度，最后却还是谈崩了，因为对方要求方刚把方芳送人，不要拖油瓶，方刚当时的反映极其强烈，不但没有平时的温柔，而且当场暴怒，跳起来骂她“你看不上我女儿，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她当即惊慌失措落荒而逃，跑远了才说了一句恶毒言语“你就守着你的宝贝女儿打一辈子光棍吧。”事后，很多人好说歹说着劝方刚变通一下，也有人继续给他介绍对象，可是那次事件深深刺激了方刚，他杜绝了再找老婆的念想。却只说了一句话，我不养她，她可能就会因无人收养而死掉，可是这好歹也是一条命啊…… 所以后来有人说方芳的漂亮是方刚用巨大牺牲换来的时候，方芳眼中就满蕴着感动的热泪。

当然方芳的成长过程中也有许多烦恼，比如她小时候因为一头黄发，总被不怀好意的同学称呼为黄丫头，小时候颇有些戏谑的味道。方刚经常为生计忙碌，家里大事小事里里外外都要操着心，所以经常无法好好光束方芳，于是小时候方芳一身野性，用有些人的话说，比男孩子还皮。所以一旦听见有人唤作黄毛丫头，就立即用骂声回应，甚至与人动手，结果反倒将几个男生打的不轻，于是几个男生的家长便带着脸上留有指甲印男孩到学校理论，她便被普遍认为性子野，名声极差，她也因为称呼和男同学打架，虽然常常挂彩，却性格倔强固执，从不服输。

开始的几位老师都将她列入孺子不可教的行列，对于她的管束也极其简单粗暴，平时课桌单独放在最后一排偏僻角落，成绩一概不问，犯错了就是训斥罚站甚至用竹板打手掌，但她竟然只是木头一样，不辩解一句，也不动一下，只是拿一种倔强的眼神看老师。

但很长时间，她恨死了自己的黄发，也常常因此失神伤感。成绩也总是一塌糊涂，每次看到她惨不忍睹的成绩单，或家长会中老师对她罄竹难书般的控诉，就让方刚既伤透脑筋又无可奈何。

可是后来一件事情，却让方芳有丑小鸭走向白天鹅蜕变，且一路凯歌，成为许多邻居羡慕的对象。

学校有一个王姓的女老师，年纪很大了，虽然已经到了退休年纪，却舍不得教育事业，继续留校教学，只是中午休息时间短，学校便为她搭了灶台，可以中午在学校做饭。可是一日，她唯一的女儿却生产了，无人照料，正好又不想她过于劳累，就极力央求她离职。因而十分纠结，那日中午竟然做好了饭食却没有丝毫食欲。正在失神处，却发现方芳早早到了学校，让她十分惊讶，询问处，得知黄方刚因为外出帮人搬木头受伤了，所以没地方吃午饭就只能准备下午挨饿上课。她十分心疼，就将饭食分给她。后来，王老师终究没有退休去女儿所在的城市，反而经常与方芳一起到山上捡柴做饭，其乐融融。还安慰她黄发不能埋怨爸爸，因为他要挣钱养家，也不能自暴自弃，因为方芳更没有责任。可能是她婴儿时缺乏母爱和母亲细心照料，在不流行奶粉中每天只喂三次米粉，然后用摇篮放置田间地头，只能间隙看上几眼，导致营养不良，头发枯黄，她就释怀许多，也原谅了爸爸。

但王老师却在一日忽然倒在了批阅作业的工作台上，按照她的遗愿和家乡规矩，被安葬在家乡山上，与陪伴在长眠的丈夫身边。据说事后，王老师的女儿找到方刚，交给他几件王老师事前嘱咐的重要物品，至如事情是否属实外人都无从知晓，而物品内容就更是不得而知了，但此后，那个成绩糟糕的女孩竟然成绩一路突飞猛进的让人咋舌的程度。

“女大十八变，越变越看”其实我始终质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因为见到漂漂亮亮的美人胚子长残的也着实不少，但在方芳身上，这句话我百分百认同。方芳长大后亭亭玉立文文静静，大学一直读到研究生学历，且考了许多证件:教师资格证、会记证……所以，研究生毕业后轻易在省城找了一个待遇优厚的体面工作。让许多混的灰头土脸的同学家长不断与方芳对比，又不断伤害子女，甚至有人干脆顶撞“这么喜欢她，让她叫你妈啊？”或者干脆说“再优秀和你有关系吗？又不是你儿媳妇……”实际上她着实是许多人暗恋的对象，而家长们则直接很多，把事做明面上，光明正大的提亲，几乎踏破门槛。但方刚一概笑脸相迎全部热情接待，又明确女儿自己的事自己定。而方芳的意思则是还年轻，事业为主，想要好好工作，早日在省城买房安家，接爸爸去享清福。

但人算不如天算，一对陌生夫妻的到来，如同晴天霹雳，给方芳重重一击，打碎了方芳平静的生活。说方芳是他们的孩子，他们是在生下方芳之前，已生过一个女儿，求子心切，又无力承担处罚，所以只好扔下她，并且以后又连续扔掉几个女孩，直到生下男孩。此时，却时来运转，发了财，所以便想补偿一下一直心存愧疚的那些被领养的女儿……

先是找到方刚，说其她女儿都已接受补偿，请他劝方芳也原谅他们的苦衷。方刚大义凛然的拒绝提供方芳的任何信息，并警告说不需要施舍，也不要打扰方芳的波澜不惊的生活。 但他们竟然拐弯抹角的找到了方芳，不想，方芳开始根本不信，直到他们问她那你的妈妈你见过吗？她才愣住了，赶紧打电话给方刚询问，方刚先是一声叹息，后来才声音呜咽，缓缓道“不错，你是我抱养的，我本来怕养不活，却又担心你饿死或被狼叼了去，所以……”然后话题一转“说实在的，这么多年，感情深了，我还真是一直将你当亲生女儿看的，所以，你如果真的离我而去，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但也没什么后悔的，因为疼爱女儿，就要尊重你的选择，让你快乐。 ”方芳如同理解泪流满面，哭着喊一声“爸……”

她的父母眼巴巴看着听着，充满期待，可是方芳知道自己的生世后，竟当即激动的对他们痛哭道，我就是死，也不要他们的施舍的。然后独自跑向屋内，趴在埋头痛哭，身子不停抽搐着。

但一日方芳竟得知生父家的八岁的弟弟患了白血病，需要骨髓移植手术，生父母和大姐的偏偏都不合适，生父去像那些被领养的女儿求助时，却要么闭门不见，要么恶语相向，捐献骨髓没门，补偿我拿的心安理得，谁让你丢弃我，那是我应得的……

生父母一时没了办法，只好叹息不止，却不想方芳竟主动找到医院，将他们一番责备，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还要一直瞒着我……

然后，立即去化验，却正好合适，于是坚决为男孩捐献骨髓，在手术中，她将手臂大方伸出，道，医生，抽吧，只要能治好弟弟的病，抽多少都行……

男孩的手术很顺利，她也要在医院休养几天，却要求与男孩住在一个病房。四下无人时，总会不禁将男孩紧紧抱在怀中，像已承认这个家同样属于她一样，总舍不得松手，抱的累了，才依依不舍的盯住男孩看，一脸幸福的陶醉。他的生父母看在心里，不忍打扰，却极高兴，以为她已经承认这个家，所以，准备在男孩出院时向她挑明一切。

谁知男孩出院时，她的生父刚开口，她便冷漠道，以后别打扰我的平静生活，也别对我抱任何幻想，因为从被丢弃那天起，我就注定了不属于这个家，只属于方家；但有需要我的时候我还会来，如果我这能为这个家做点什么，也别有什么想法，这是我因该做的，因为从出生起，我身上就留着这个家的血……

然后不顾众人的愕然，大步离去了，只留给众人一个背影，不是不想回头再多看男孩一眼，只是害怕他们会看到她的泪眼。却脸上含着笑，眼中流着泪，流着微笑的眼泪，返回到她熟悉的方家……

多年后，我长期在遥远的新疆工作生活，熟悉的家乡在巨大变迁中逐渐变的陌生起来，一次回老家探亲却被一个人叫住，我开始没认出来，惊诧万分。她就自报家门，说她是方芳后，我看到眼前的方芳分明出落成俊俏姑娘了。目测她差不多有一米七以上的身高，身材既不单薄的好像一阵风就能晃晃悠悠吹走了，又不臃肿的到给人以肥胖赘肉的感觉，且丰满中凸凹有致，真正活脱脱一个美人，和小时候简直判若两人。唯一带着童年特征的是头发，那盘着发髻的长发虽然不似小时候那般黄的暗淡无光，也不黄的那么明晃晃的醒目，却依旧是乌黑中泛着些许黄晕，但似乎更增添了她与众不同的韵味、气质与魅力。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叫起黄毛丫头，话刚出口立即满怀歉意，她却只是爽朗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她说和丈夫一起从广东赶来祭奠父亲方刚，随后，一声清脆稚嫩的“妈妈”，我看到一个男子牵着一个小男孩过来，男孩迅速挣脱男子的手，跌跌撞撞跑过来，她蹲下身子，紧紧抱起男孩。男孩虽然包裹的严严实实，我却从男孩那露出的白皙的皮肤和水灵灵的大眼睛猜测小孩一定漂亮而聪慧。

我惊讶的是他的丈夫竟然是曾经被她留下指甲印最多的男生。我中规中矩的叫她学名方芳时，她反倒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让我称呼黄毛丫头反而觉得亲切。而她与丈夫也是多年不见，毕业后在同一家公司偶遇，然后又一同合作开公司，最后事业和爱情双丰收，唯一的遗憾是她的养父竟然已经去世，其他似乎都让她很是庆幸与满足，只是我们很快便没了交流，陷入彼此的沉默中，仿佛长大成人的我们逐渐步入迥异的人生轨迹，而差异的还有思维方式与价值观，所以多半只是沉默。只是，偶然的间隙，忽然有着写作冲动，又没有素材时，便忍不住从个人经历和见闻中搜肠刮肚的寻求创造素材，就忍不住想起方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