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老井
我的家乡龙湾村有一口老井,谁也说不出她的年龄,但是,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前,我们全村人吃水全靠她。
老井位于村东头,有一丈多深,井壁是用青砖砌成的,井壁上长满青苔,井旁有两棵歪脖子柳树。每天都有人到井边提水,有时候遇到身单力薄的妇女或未成年孩子提水,身强力壮的男人总是帮忙把水提出。由于人们日积月累到井边提水,老井周围的地面都被踩平。
春天到了,柳树冒出鹅黄的柳芽,靠近井沿的地面也长出小草来。到井边提水的人们迎着和煦的春风,肩担着两桶水,晃晃悠悠地走了。也有的妇女端着一个花瓷盆,拿着一个木棒槌,来到井边洗衣裳,因为在离井不到五尺远有一个水池,水池不深,池边有一块青板石,水池不知是那一年挖的,也不知青石板是谁搬来的。反正妇女们都喜欢到水池边洗衣服,青石是用来捶打衣服的。洗衣服的妇女有的带来搓板,先在搓板上来回搓洗,然后放在青石上用棒槌打。有时候只有一个人在洗衣服,有时候洗衣服的妇女有三、四个或五、六个,她们边洗衣服,边拉着家常,为春天的乡村增加一道亮丽的风景。
夏天到了,是老井热闹的时候。因为井旁长有两棵柳树,每到吃午饭时老井旁空地上大柳树下便成了乡亲们的饭场,大人和小孩都端着饭碗陆续来到井边大柳树下,或蹲着、或站着,也有的把一只鞋脱掉,垫在屁股下坐着的。大家边吃边聊天,聊天的内容并没有主题,大到国家大事,小到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谁两口子打架了,谁家的母狗生狗崽了,谁家的老母鸡又抱窝了等等,可以说云天雾地的闲扯。喜欢主动发言的不过有几个人,多数是听众,大家在说说笑笑中吃完一碗饭,然后各自端着空碗回家。
老井不仅是乡亲们的饭场,而且,还是夏季乡亲们乘凉的场所。从田间劳动归来的人们,总是喜欢在井旁两棵柳树下找一块空地坐下来,男人们敞开怀,或者光着膀子,把草帽垫在屁股下坐着,点上一支烟,悠然地在树荫下纳凉。妇女总是站在树荫下稍作停顿,便匆匆赶回家做饭去了。也有不少七、八岁的孩子在柳树下跑来跑去,也有顽皮的爬到树上的,坐在树杈上大呼小叫的,吵得乘凉的大人总是赌咒他们咋不掉下来把腿摔断。
一层秋雨,一层凉。秋季来临,老井旁纳凉的人少了,只有两棵柳树和老井作伴,偶尔有人来提水,麻雀从柳枝上嗖的一声飞走了,几片发黄的柳叶无声地落在水桶里,小花狗摇着尾巴跟在担水的人身后。忙绿的人们从小村走向田间,又从田间满载着丰收的果实归来,每次出出进进都要从老井旁经过。碰见有提水的,总是听见有人提醒,天凉了,水别提太满,溅湿了裤腿,小心冻着了。
一眨眼,冬季到了,从老井里提出的水冒着热气,冰凉的手放进水桶里有点温乎的感觉。老井旁那口水池已结了一层薄冰,孩子们总喜欢用小棍或小瓦片把冰砸开。下雪了,老井旁的两棵柳树银装素裹。提水的人踩着地面上的雪,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小孩子在柳树下追着跑,一不小心滑倒了,大人看见了总是大声呵斥,别在这儿玩,小心滑到井里。
无论春去秋来,故乡的老井依然是清水长流,用她那甘甜的乳汁养育着一代又一代乡亲。进入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家家户户打出了小口井,很少有人去老井里提水了。尽管人们每天从她身边经过,但是,很少有人去踏近她半步。老井周围的地面已长出杂草,井沿上的长草几乎蔓延井口。如今,家家户户都用了自来水,人们早已把老井忘记,村里的年轻人大多落户城市,有的一年半载不回老家一趟。古人说,背乡离井。虽然我离开农村来到城市多年,但是,家乡那口老井如一股清泉,经常在我记忆中流淌。(郑智文)